陳高明 董雅

善畫者善園 善園者善畫 論張大千的造園思想和造園藝術(shù)

陳高明 董雅

當代有關(guān)張大千藝術(shù)成就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繪畫方面，而很少有人關(guān)注他的造園藝術(shù)。實際上，張大千不僅是著名的畫家、書法家、詩人、收藏家、鑒賞家，同時還是一位極富靈感的造園家，他一生鐘情于造園，而且對造園藝術(shù)有著獨特的美學見解。受繪畫思想的影響和傳統(tǒng)園林藝術(shù)的熏陶，20世紀50年代以后張大千先后在巴西、美國和臺灣建造3處具有中國傳統(tǒng)文人園林特色的園宅。文章通過對他親自設計建造的“八德園”、“環(huán)蓽庵”和“摩耶精舍”3處園宅的分析，來探究張大千的造園思想及造園藝術(shù)。一方面作為對他完整藝術(shù)人生的補充和完善，另一方面也希望能為當代園林設計提供一些有意義的啟發(fā)和借鑒。

傳統(tǒng)園林；園林藝術(shù)；文人園林；張大千

1 引言

張大千，原名正權(quán)，字爰，號大千，是20世紀中國最具影響力的藝術(shù)家之一。被美國世界美術(shù)協(xié)會公舉為“當代第一畫家”，并被徐悲鴻譽為“五百年來第一人”。張大千個性獨特，全然自我，終生追求閑云野鶴般的悠游生活。他的足跡遍及世界，閱歷通達古今，是近代畫家中學識最為廣博，游歷最為頻繁和海外影響最大的藝術(shù)家之一。廣博的知識、豐富的閱歷，促成了他多才多藝的性格。張大千不僅在繪畫、書法上取得了極高的成就，而且對造園藝術(shù)也親睞有加。在他中年以后，每到一處都要買田置地、開徑建宇，營造自己心目中的“世外桃源”。他親自繪圖、建造的 “八德園”、“環(huán)蓽庵”和“摩耶精舍”曾引起海內(nèi)外的關(guān)注，并成為當時各界人士爭相飽覽的園林勝地。

2 張大千造園思想的產(chǎn)生與形成

張大千造園思想的產(chǎn)生與形成同他的個人性格、生活閱歷、美學修養(yǎng)以及所從事的職業(yè)是分不開的。從分析來看，具體表現(xiàn)在4個方面：

2.1 豪放豁達、注重享樂的個性

張大千是一位十分注重生活享受和精神享樂的藝術(shù)家，他對自己的生活環(huán)境要求非常高，甚至到了“苛刻”和“奢華”的地步。為了給自己營造一個清、寂、和、靜的理想環(huán)境，他每到一處都不惜重金，掇山理水、蒔花移木來建設自己的寓所，這是促成張大千造園思想產(chǎn)生的初衷。

2.2 豐富的人生閱歷

在近代畫壇中，張大千的閱歷之豐富、游歷之廣泛無人能及。從20世紀30年代始，他就曾多次上青城、登黃山、拜謁峨嵋、涉足雁蕩等名山大川。20世紀40年代后又攜妻、子周游世界，足跡遍及日本、美國、印度、阿根廷、巴西以及瑞士等。在參觀游覽之余，將各地的造化之美與園林景觀融入自己的理想環(huán)境之中，這是促成他造園思想形成的又一原因。

2.3 古典園林藝術(shù)的熏陶

20世紀30年代初，張大千曾長期寓居蘇州、北京以及東京等地。這些地方的園林景觀對他造園思想的形成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1931年，在友人張師黃的相助下張大千遷居蘇州，借寓 “網(wǎng)師園”?！熬W(wǎng)師園”作為蘇州四大名園，是我國最具代表性的江南私家園林之一。該園精巧玲瓏，清雅秀麗，喬木峰石，疏密有致，是典型的靜觀型園林。清代沈德潛在《網(wǎng)師園記》中謂：網(wǎng)師園“幽崖聳峙，修竹檀欒，碧流渺彌，芙蕖娟靚，以及疏梧蔽炎，叢桂招隱。凡名花奇卉，無不萊勝于園中[1]”。他在這座負廓臨流、樹木叢蔚的園林中一住就是5年，直到抗戰(zhàn)爆發(fā)方才離開。在1934至1938年間，為了籌備展覽和以畫會友，張大千又時常往來于蘇州和京華之間。為了方便同北京的書畫界名宿交流，他曾一度寓居頤和園“聽鸝館”。“聽鸝館”原是乾隆年間建造的一座四合院式小戲園，供皇帝觀戲、作畫和休閑之用，雖然面積不大，但蒼松翠柏、景致宜人，張大千在此一直居住到1938年。

在海外，日本是張大千常去的地方。1950年代以后，為了選購中國古畫，添置畫具以及舉行畫展，他時常去日本，“少則一兩個月，多則半年不等[2]”。在日本期間，到水戶“偕樂園”賞梅和上野公園“不忍池”觀荷成為他每次來日必不可少的活動。

張大千長期客居“網(wǎng)師園”、“頤和園”以及東京等地名園，耳濡目染，受這些園林景觀的影響在潛移默化中逐漸促成了他造園思想和造園藝術(shù)的日臻成熟。從他的造園活動來看，在營建自己的園宅時均借鑒了上述園林的空間布局和組景手法。王家誠在《張大千傳》中的描述也驗證了這一點，他說：大千先生借鑒“蘇州，北京與東京等地名園，來辟建他心目中的東方花園[2]”。

2.4 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影響

張大千作為一代藝術(shù)宗師，他的造園思想深受中國傳統(tǒng)繪畫和文人畫家的影響。這種影響主要來源于2個方面，其一是對傳統(tǒng)繪畫的精通。張大千對傳統(tǒng)繪畫有著深入的研究。著名畫家、評論家謝稚柳曾說：“除清四王以外的畫家張大千無所不能，無不可以亂真[3]?！睆倪@一點可以看出，他對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探索之深和涉及之廣可謂是前無古人。他在研習傳統(tǒng)繪畫的同時，也將畫理、畫論融入到自己的園宅設計之中。

其二是受中國古代文人畫家的影響。繪畫與園林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修養(yǎng)內(nèi)容，自古以來就有“善畫者善園，善園者善畫”的傳統(tǒng)。如唐代的王維；北宋的趙佶，南宋的俞澂；元代的倪瓚；明代的文震亨、文征明、米萬鐘、計成、徐渭；清代的李漁、張漣、張然，張南陽，戈裕良等人，皆為畫家，同時又是造園家。對中國傳統(tǒng)繪畫有著深入研究的張大千，顯然也受到這些畫家行為及思想的影響，并直接促成了他造園藝術(shù)和造園思想的產(chǎn)生與成熟。

3 張大千的造園藝術(shù)

張大千一生寄情于筆墨與園林之間，對造園藝術(shù)尤為鐘愛，甚至達到了“嗜愛至篤”的境地。在造園過程中，他以藝術(shù)家的眼光審視園林，把園林當作山水畫一樣來處理，將 “畫理”、“詩格”、“文韻”融入到自己的園林藝術(shù)之中，從而營造了一種兼具“園中畫意、畫中園蘊”的山水畫意境。從他親自設計、建造的3座傳統(tǒng)園林式宅園來看，皆有這些特點。

3.1 水面松風——“八德園”

1954年張大千舉家遷居巴西，在圣保羅近郊牟吉鎮(zhèn)（Moji Das Cruzes）購買了一塊約270畝（約18hm2）的土地，并開始在胸中勾勒自己理想中的園林：清溪湍流，茂林修竹、湖山環(huán)繞、亭榭林立。為此他還填《蝶戀花》詞一首來描繪想象中的園宅：“老子生平消受處，隨分為歡。百歲如過羽，健飯健談仍健步，登樓何必非吾土。好景留人須且住，買個農(nóng)園，笑向兒吩咐：竹外梧桐栽幾樹，鳳凰棲老休歸去[2]”。此后，張大千便依據(jù)《蝶戀花》詞所勾勒的園林景象，結(jié)合傳統(tǒng)的山水畫意境，同時參照北京、蘇州、日本等地名園開始繪圖造園（圖01）。這座宅園初名“摩詰山園”，后稱“八德園”。張大千之所以將這座園宅更名“八德園”出于2個原因：其一是該園故址是一處柿子園。據(jù)唐代段成式《酉陽雜俎》載：“柿有七德：一長壽、二多蔭、三無鳥巢、四無蟲、五霜葉可賞、六嘉實、七落葉肥大可臨書[4]”。另外，柿葉泡水可治胃病，加此一德共稱 “八德”。其二是張大千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著深厚的情感，尤其對儒家文化推崇備至。儒家認為仁者具備“四維”、“八德”。雖然身處異域，他仍時時以儒家訓誡來要求自己，所以張大千說：“當然嘍，忠孝仁愛、信義和平也是最好的命名題意[5]”。故而，將該園更名“八德園”。

“八德園”是張大千積數(shù)年之功，按照自己理想建設的一處住宅。其原址是一處幾近荒蕪的柿子園，園內(nèi)既無池沼，亦無山石。這顯然不符合中國式山水相依的園林特征。為了營造出水面松風、竹石幽居的山水畫意境，他首先斥巨資在園中開鑿了一片面積30余畝（約2hm2）的人工湖，并取佛家“八德功水”之語將其命名為 “八德湖”?！鞍说潞蓖旯ず螅环矫鏋榱它c綴園景，提升“八德園”的詩情畫意；另一方面為供家人休憩或憑水臨風、暢述幽懷，他在“八德湖”周圍和湖面上修建了5座亭子，因此，該湖又得名“五亭湖” （圖02）。這5座亭子分別名為“雙亭”、“湖心亭”、“見山亭”、“夕佳亭”和“分寒亭”。除“雙亭”、“湖心亭”因造型和位置而得名外，其余3座亭子的名稱均取裁于“詩格”和“文韻”?！耙娚健薄ⅰ跋选倍っ鎏諟Y明雜詩“悠然見南山”和“山氣日夕佳”之意?！胺趾ぁ比∽岳顝浽娋洹叭伺c白鷗分暮寒”。亭榭建成之后張大千又從香港、臺灣和東京等地購置巨石，將其放在五亭之旁，并親自手書亭名于其上。在5座亭子的造型上張大千沒有采用中國傳統(tǒng)園林亭榭“如鳥斯革，如翚斯飛”的造型，在材料上也沒有選用筒板瓦覆面的形式。而是借鑒傳統(tǒng)山

水畫中的亭臺樣式，形態(tài)多為方形或圓形，上覆以茅草，從外形上看很似沈周、石濤以及錢穀的畫中之物（圖03）。

“八德園”內(nèi)原有各色玫瑰2 000余株，由于玫瑰不是中國園林植物的品種，張大千將其盡皆拔出。借用植物的“比德”屬性，從香港和日本購買大量梅、蘭、竹、菊、松、荷以及杜鵑、海棠等符合中國傳統(tǒng)園林的植物。并按照畫論“賓者，皆隨遠近高下布置”的原則，結(jié)合山石進行組景栽種。形成了一種“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的景觀氣象。遠遠望去“八德園”樹木叢蔚，花木蔥蘢，儼如一片世外桃源。

“八德園”是張大千在域外營建的第一處園宅，也是他一生中為自己投資的“最大的藝術(shù)項目”。該園以其廣闊的面積，恢宏的氣勢，精心的布局和雅致的環(huán)境造就了一幅湖光山色、松風鶴影的立體山水畫卷。在這處宜畫、宜論、宜詩、宜酒的理想之地，張大千一住就是17年，并在這里完成了《長江萬里圖》和《黃山圖》等一批驚世名作。然而不幸的是，1970年巴西政府欲在“八德園”附近修建水庫，張大千審情度勢，決定遷地為良，離開了他苦心經(jīng)營十多年的“八德園”，移居美國。

3.2 九濤如?！h(huán)蓽庵

20世紀70年代初，張大千告別“八德園”，攜家遷居美國西海岸卡密爾（Carmel）小城。雖然已經(jīng)離開了巴西，但他對“八德園”一直念念不忘。仍希望能夠在美國也建造一處像“八德園”一樣宜居、宜畫的大宅園。經(jīng)過一番尋覓，最后在“十七哩海岸”看中了一片土地。 這里是一處遠離鬧市的森林公園，園內(nèi)古樹參天、景色清幽。張大千對此甚為滿意，將其買下。隨后便以“八德園”為藍本，借鑒倪云林、文征明等畫家筆下描繪的園林圖景，拓地建宅，再成庭園。并依據(jù)周圍自然環(huán)境將該園命名“環(huán)蓽庵”。

由于“環(huán)蓽庵”的面積只有5畝（約0.33hm2），與“八德園”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在立意構(gòu)思上無法采用“八德園”以外向型和游觀式為主的營造方式，而是采用了內(nèi)向型和靜觀式的構(gòu)建手法。在景觀布局上按照傳統(tǒng)文人園“石令人古、水令人遠，園林水石，最無不可。要須回環(huán)峭拔，安插得宜。修竹、老木、怪藤、丑樹，交覆角立，蒼崖碧澗，奔泉汛流，……乃為名區(qū)勝地[6]”的理論來建園。因而，山石、池沼以及植物也就成為張大千經(jīng)營“環(huán)蓽庵”的重點項目。為了營造一種小中見大的園林景致，在空間序列與景觀組合上張大千借用了傳統(tǒng)園林“隔、抑、曲”的做法來有意識地創(chuàng)造一個移步換景、步移景異的多變空間。首先他在“環(huán)蓽庵”臨近入門處利用掘池之土堆一小山，周圍遍植梅樹，中間置一外形酷似 “八大”筆下鱖魚的巨石，并取《楚辭》“鳥飛反故鄉(xiāng)兮，狐死必首丘”之語將此石命名“梅丘”（圖04）。園內(nèi)設有一段長長的游廊，游廊下方擺放數(shù)盆外形大類石濤、漸江、陳老蓮筆下之物的松、梅盆景。游廊前端掘一水池，供養(yǎng)魚之用。在游廊和水池之間建一茅亭，作為張大千臥月賞梅、持茗論畫之處，并取蘇軾“此亭聊可喜”詩句命名“聊可亭”。在亭中憑欄眺望“環(huán)蓽庵”景致盡收眼底。

在“環(huán)蓽庵”的建筑、亭榭、水池、山石完工以后，張大千四處搜羅符合中國傳統(tǒng)園林的珍卉嘉木。并按照傳統(tǒng)園林的組景理論栽梅種竹，植松養(yǎng)菊。經(jīng)過幾年的悉心經(jīng)營，“環(huán)蓽庵”：“梅繞平臺、竹藏曲院、海棠依閣、木樨匝庭[7]”，儼然一派王希孟筆下的江南村居。

“環(huán)蓽庵”作為張大千回歸故土之前的一處過渡性住宅，氣勢雖不比“八德園”但精致之處有過之而無不及。隨著歲月的流逝，古稀之年的他日益感到孤獨和寂寞，尤其在各種病痛的困擾下，思鄉(xiāng)之情與日俱濃。就如他本人在“環(huán)蓽庵”中時常念叨的“五洲行遍猶尋勝，萬里遲歸總戀鄉(xiāng)?！痹诼淙~歸根情節(jié)的影響下，1976年張大千離開居住長達6年之久的“環(huán)蓽庵”，回臺定居。

2.3 秀美蒼翠——摩耶精舍

張大千舉家遷臺后，在眾友人的幫助下于臺北近郊外雙溪畔覓得一處大約2.7畝（0.18hm2）左右的園址，又一次開始了他的置地造園活動。該處原為一座廢棄的鹿苑，周圍景色極佳：青山為屏、溪澗通流、花木成蔭，他便依照《世說新語·棲逸》所描繪的景象：“去廓數(shù)十里立精舍，旁連嶺，帶長川，芳林列于軒亭，清流激于堂宇[8]”來營建這座新宅園。同時他根據(jù)自己的字號，并結(jié)合佛教典故為這座宅園取名“摩耶精舍”。

“摩耶精舍”的立意構(gòu)思和空間布局有機融合了江南園林與北京四合院的特征。整個院落分為三進，即前院、中庭和后院。前院為小花園，面積局促，是整個院落的序曲部分。張大千在此植松種竹、引流為池（圖05）。中庭是主體建筑，由臺灣建筑師楊卓成設計，建筑借鑒江南民居的形式，中間設置一處天井，并在其下立石栽花，疊水成瀑。中庭有小徑可以直抵后院。后院的面積是前院和中庭的兩倍，進入其中有一種胸襟頓覺開敞的感覺。猶如陶淵明筆下《桃花源記》所描繪的空間場景：“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后院依山臨溪，花木葳蕤，芳草萋萋，別有一番景致。為了分隔空間和營造一種曲徑通幽的景致，在中庭和后院的連接處張大千放置了由“環(huán)蓽庵”移來的“梅丘”巨石，并在周圍環(huán)種梅樹。“梅丘”之后，他利用故園中的石坑，稍加修正，引山泉注入，掘成一處水池，命名“影娥池”。在“影娥池”畔，張大千又修建兩

座亭榭，作為他“坐觀山色，臥看云起”之處。這兩座亭，一座是“分寒亭”，為“八德園”中“分寒亭”的異地重建。另一座因毗鄰外雙溪，故借歐陽修《醉翁亭記》：“峰回路轉(zhuǎn)，有亭翼然臨于泉上者”詩句，將其命名“翼然”。二亭均以原木為柱，上覆棕櫚葉。亭柱上有他親自手書題寫的“獨自成千古，悠然寄一丘”楹聯(lián)。后院因位于雙溪的交匯處，為體現(xiàn)張大千“凡我所見，皆我所有”的思想，故而，后院并未砌筑高墻，只設置了一段兼做防水堤壩的矮墻。坐在“翼然”亭內(nèi)，極目遠望，可以將遠處的湖光山色、晨暉暮靄盡收眼底。這也是中國傳統(tǒng)園林“收四時之爛漫，納千頃之汪洋”借景手法在“摩耶精舍”中的運用。

從張大千“摩耶精舍”的立意構(gòu)思，營造方式來看，并未加入太多的人工痕跡，而是像他的潑墨山水一樣，得景隨形，渾然天成。園內(nèi)的地面依從自然形式，開路辟徑，蜿蜒其中。草木全憑野生野長，只選取少量奇花異石布列其中。對園內(nèi)地形、草木的處理張大千雖然因任自然，但對植物、湖石的組景方式以及經(jīng)營位置的要求卻是極其嚴格、近乎苛刻的。據(jù)他的秘書馮幼衡在《形象之外》一書中說：“他日日和工人們一起作息，舉凡砌池石頭如何大小錯落，到池旁的花木掩映都由他一一指點[2]”。

經(jīng)歷兩年的悉心經(jīng)營，“摩耶精舍”終成規(guī)模。該園成為張大千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最后一件藝術(shù)品。與“八德園”、“環(huán)蓽庵”相比，“摩耶精舍”是面積最小的，但也是最精致、最優(yōu)雅的。園中每一處景色：小橋流水、細石游魚、飛瀑流泉、曲院風荷，就猶如一幅幅石濤、漸江等人筆下的山水小品，精美絕倫。這座構(gòu)思精巧，新奇大雅的山水文園，給張大千的生活和藝術(shù)創(chuàng)作帶來了無限的靈感。他的曠世巨帙《廬山圖》就是在這里創(chuàng)作的。張大千去世后，遵其遺囑“摩耶精舍”捐贈給臺灣當局。因其所具有的人文、歷史、文化以及審美價值而被辟建為“張大千紀念館”，成為緬懷、追思一代藝術(shù)巨匠藝術(shù)成就、生活經(jīng)歷和美學實踐的故地。

4 結(jié)語

張大千自1983年去世，迄今已整整30年。幾十年來，有關(guān)張大千藝術(shù)成就的研究論著可謂是汗牛充棟，但從研究的內(nèi)容來看，主要還是集中在繪畫領域，鮮有人去關(guān)注他的造園藝術(shù)。事實上，張大千在繪畫和造園領域都取得了極高得成就，從上述他所建造的3座中國式園宅即可窺其一斑。今天，對張大千造園思想以及造園藝術(shù)的梳理有著重要的意義。這不僅有助于了解張大千完整的藝術(shù)人生，同時也可以為當代園林設計提供一種借鑒和啟示。

通過對張大千造園活動的研究可知：要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造園家需具備2個方面的素養(yǎng)。一是精通畫理、畫論，或是長于繪畫。如童寯先生所言：“一個好的造園家必須是一個優(yōu)秀的畫家[9]。” 繪畫與造園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山水畫是靜態(tài)的園林，園林是動態(tài)的山水畫。二者在立意構(gòu)思、空間布局、創(chuàng)造手法上是相通的。諸如貝聿明先生設計的蘇州博物館園景，以應物象形的繪畫手法，并結(jié)合傳統(tǒng)園林“以拳代石、以勺代水”的理論，運用幾片山石在有限的空間內(nèi)營建了一處層巒疊嶂、群峰云涌的，極具中國山水畫意境的園林景觀（圖06-07）。

二是要擁有豐富的閱歷和美學修養(yǎng)。董其昌在《畫禪室隨筆》中說：畫家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nèi)營，立成鄞鄂。隨手寫去，皆為山水傳神矣[10]。”這即是說畫家要外師造化，搜盡奇峰打草稿來積累繪畫素材，以使繪畫脫俗傳神。畫理如此，造園藝術(shù)亦是如此。造園家要營建“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園林意境亦須“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痹谟斡^造化中提升審美修養(yǎng)才能創(chuàng)造出超凡之作。這兩點張大千都做到了。所以從張大千的造園經(jīng)歷可以推知：當代園林設計師要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造園家，不僅要懂得中國傳統(tǒng)繪畫，而且還要注重提升個人的生活閱歷和審美素養(yǎng)。

注釋：

圖01、03引自：謝家孝.張大千的世界[M].臺北:時報文化出版事業(yè)有限公司,1983；圖02引自：王亞法.張大千演義（海外篇）[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8；圖04引自：陳連琦.中國畫大師經(jīng)典-漸江[M].北京:中國書店出版社,2010；圖05引自：山月隨人歸. 摩耶精舍[EB/OL].(2011-08-03)[2013-08-12]. http://hi.baidu.com/lvbotao/item/dce05a7c10df8a3b6f29f678；圖06引自新華網(wǎng). 看看大畫家張大千家什么樣[EB/OL].(2011-08-22)[2013-08-12].http://news.xinhuanet.com/photo/2011-08/22/ c_121894409_2.htm；圖08引自：高紀洋.張大千[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11；圖07作者拍攝。

[1]徐文濤.網(wǎng)師園[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1997:4.

[2]王家誠.張大千傳[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 2008:290,295,293,481.

[3]高紀洋.張大千[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11:6.

[4]許啟泰.張大千的八德園世界[M].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 2003:149.

[5]謝家孝.張大千的世界[M].臺北:時報文化出版事業(yè)有限公司,1983:193.

[6]文震亨.長物志圖說[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99.

[7]漲潮.幽夢影[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8:181.

[8]劉義慶.世說新語[M].北京:中華書局,2011:654.

[9] 童寯.園論[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8:4.

[10] 董其昌.畫禪室隨筆[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8:5.

陳高明/1978年生/男/安徽人/博士/天津大學建筑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建筑環(huán)境設計（天津 300072）

董雅/1957年生/男/河北人/天津大學建筑學院環(huán)境設計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天津 300072）

He Who is Good at Painting also Apt at Gardening and Vice Versa On the Gardening Idea and the Gardening Art of ZHANG Da-qian

CHEN Gao-ming DONG Ya

The studies on ZHANG Da-qian’s artistic achievement of the day are mostly focus on his painting rather than his art of gardening. In fact, Mr. Zhang was not only a famous painter, calligrapher, poet, collectors and connoisseurs, but also a master garden designer with rich inspiration. He loved gardening through his life and had a unique aesthetic view to gardening art. Being influenced by painting thoughts and traditional gardening art, Mr. Zhang constructed three home gardens with Chinese traditional literati garden features in Brazil, the United States and Taiwan after the 1950s. This paper explores Mr. Zhang’s gardening idea and gardening art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his gardens of "Bade Park", "Ring Piper Om" and "Maya Abode", trying to complete his artistic life as well as to provide some meaningful inspiration to contemporary garden design.

Traditional Garden; Gardening Art; Literati Gardens; ZHANG Da-qian;

TU968.1

A

1673-1530（2014）01-0132-04

2013-07-26

修回日期：2013-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