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瑩瑩
這個世界的顏色是什么樣的?
當天色完全被黑暗覆沒,那么是否就沒有了蔚藍色的海洋和灰褐色的小鳥。
當白晝完全占領每一個罅隙,那么是否就沒有了在沉默中永遠沉淪的黑暗。
當淺灰色的云輕輕地慢慢地朝頭頂壓下去的時候,那么是否就沒有了溫暖清新的笑容。
當湛藍的天空以一種無比驕傲的姿勢籠罩我們,那么是否就沒有了讓人窒息的鉛灰色的失望。
當高貴典雅的紫色朝你洶涌而來,那么是否就沒有了曾經念念不忘的素凈環(huán)繞。
......
這個世界的顏色是什么樣的?
我在路上,看到大片大片顏色不一的麥田。禾苗幼小,低淺柔軟,在風中輕輕地擺動。遠遠地看去,似乎是一塊無邊無際的嫩綠地毯。
這樣的風景,從未改變,存在于天地之間。
靜默地存在。
我想,可能,我一直就在路上。只是自己并不自知。
因為有一個熟悉的環(huán)境,有一個房間,有一張床。便以為這是穩(wěn)定的生活。停止了奔波和穿行。
可是深夜驚醒,卻常常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茫然地凝視著無聲的黑暗,忘記了自己的年齡和身份,常常以為自己還是個孩童,在黑暗中尋找家人的氣息。直到眼睛適應了這冷淡的黑,才知道自己是誰,又為何身處此地。
不記得有沒有驚慌。從心底還是眼睛里,有沒有一瞬間的驚慌和失措。只記得自己常常會迅速地鉆回被窩,用力地閉上眼睛,直至進入睡眠。
記憶是不值得信任的。我常常記得一些美好的片段和溫暖的事情。可是我亦深知,生活中不只有甜蜜和幸福,亦有煩惱,只是我不愿意記得。不愿意記得所有的不安和疼痛。
是的我會在每天起床的時候,一推開門,就有笑容浮上來。
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禮貌。不能把負面情緒帶出去影響別人。這是禮貌,也是習慣。
火車在暮靄中前行。
思緒在穿行的風景中恣意飄蕩。我想到讀書時代寒假時去北京叔叔家無意看到的一首詩。
并不是出名的詩人,也不是出名的詩。無意間看到的題目是《活著》,起了念頭,便打開來看。
這天早晨,我推開門,看見你的臉龐,和升起的太陽。
我看到這首詩的時候,寫詩的人已經沉默地選擇了結束生命來告別這個世界。我不知道他當時心里,想起來的是誰的臉龐。我只知道,他當時,沒有等到太陽升起,也沒有看到那張曾經可能會給他的生命帶來希望的臉龐。
這是一種絕望的方式,不留任何余地。決絕而殘忍。
我記得很清楚,我當時在電腦上看到這首詩,很喜歡,心底的喜歡暖暖地溢出來,像是一杯濃香的咖啡在北京的清晨散發(fā)出迷人的味道。
急匆匆地去輸入了詩人的名字進行搜索,看到第一條信息,就在那天早上,他離開了這個世界。
簡直是奇跡般的巧合。
我們的生命只重疊在過往的時光里。
他死去之前,并不出名,生活很窘迫。
他死去之后,亦沒有出名。
這就是人生。
我看他的詩,記錄了他整整一生的希望,迷茫,探索,前進,反省,失望,孤單,直至絕望。我不記得我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我只知道,本來就比家里寒冷的北京,在那幾天,顯得格外寒冷,似乎是提前進入了冬季。北京仿佛只有兩個季節(jié),過了炎熱的夏季,便是冷寂的冬日。這種過渡,沒有了中間的適應階段和衣著的變換。
我一個人坐在電腦前面,在安靜的清晨,內心一片空冷。
人生的意義,無法得到明確的答復。
火車緩慢地靠站,帶著慣常的噪雜和混亂。我坐的是靠著門口的位置,不停的有人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從我旁邊走過。我哥哥發(fā)信息過來告訴我他在出站口等我。我低頭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我就到了。
從我拿出手機打出“在路上”這三個字,到現(xiàn)在,不過是六分鐘的時間。
不過六分鐘,便說盡了一個人的一生。
時間,是怎樣的概念。表示時間的詞:一生,一年,一天,一小時。
一天的時間有多久呢?是我們對視的一眼中那無邊無際的憂傷覆蓋整個世界的瞬間還是你抬起頭清晰溫暖的笑容傾瀉到每一個黑暗角落帶來無盡的永恒?
一個小時的時間有多久呢?是說出離別時嘴角那一抹剎那凝固的溫柔還是擦肩而過倒影進瞳孔的模糊線條或陌生的味道消散的過程?
一分鐘的時間有多久呢?是匆匆的眼神交錯出淡然寂靜的難舍難分還是各自朝著彼此的正確方向前進驀然回首油然而生的寂寞落拓?
一生一世。一輩子。
生生世世。天長地久。滄海桑田。海枯石爛。永恒。
白駒過隙。瞬間。剎那。千年走馬。轉瞬即逝。
于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就沒有了永恒和短暫的分別,結局都是消失在無限延伸流淌逝去的風中。
綿延不絕的時光。
川流不息的時光。
我在哪里?
而你們,又在哪里?
我看著外面逐漸變暗的天空,這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天空。
這個世界是什么顏色?我已看不清。時間的終點在哪里?我也不再關心它。我又一次,在路上。獨自穿行在這片蒼茫的大地。
我一直,在路上。
從稚嫩走向成熟。
從天真走向世故。
從狡黠走向沉默。
從我,走向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