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亞明

清明節(jié)前后，臺灣民眾紛紛掃墓祭祖。不過與過往不同的是，很多人掃墓不再到墓園，而是到環(huán)境清幽的樹葬公園，或者是到風景壯美的海邊，心香一瓣，追思先人。土葬、靡費、迷信，曾經(jīng)也在臺灣蔓延一時，但隨著時代的流轉，觀念的革新，臺灣的喪葬禮俗正逐漸向“重禮不重俗”轉變，火葬、樹葬、海葬成為風氣，以此彰顯“禮”的真正意義。

同為中國人社會，深受儒家孝道和道教鬼神文化影響，臺灣的殯葬文化曾經(jīng)也有一大堆繁文縟節(jié)，迷信風水，講究時辰，操辦喪事時竭盡排場，唯恐有人不知，一場葬禮沒有十天半月壓根兒就不算完結。而殯葬業(yè)者也常常乘人之危，吃拿卡要。因為有厚利，導致各種勢力染指殯葬業(yè)，甚至有不肖業(yè)者和黑道勢力把持醫(yī)院太平間。曾經(jīng)有高雄的殯葬業(yè)者受家屬委托，到醫(yī)院太平間領遺體辦后事，結果和醫(yī)院所屬的殯葬業(yè)者起沖突，為了搶尸體打成一團，事后在警察局里互控對方是殯葬流氓。

2001年6月18日出刊的《時代周刊》雜志，鎖定臺灣的殯葬亂象，破天荒地以“死不安枕”（GraveStakes）為題，足足用了兩頁的篇幅，針對臺灣黑道介入殯葬業(yè)的情形，及民眾舉辦葬禮的亂象，做了詳盡的分析和描述。到底有多大的利益，能驅使業(yè)者不惜血濺太平間？根據(jù)估算，在臺灣，殯葬業(yè)每年至少有幾百億元新臺幣的市場。這么龐大的利益，當然有人會鋌而走險。業(yè)者爆料說，有黑道勢力一度介入各醫(yī)院的太平間，每次醫(yī)院要開標的時候，消息都被他們封鎖，等到開標的時候，都是有黑道背景的葬儀社得標。

面對種種喪葬陋習和亂象，臺灣民間率先展示了革新殯葬文化的勇氣和力量。他們深知，觀念改變是喪葬模式改變的關鍵，所以選擇從生死觀上來打開人們的心靈。由佛光山星云法師所創(chuàng)辦的南華大學成立了“生死學研究所”，引起了大眾對殯葬禮俗的關注。在殯葬改革研討會中，星云法師公開表示他偏好火葬，并認為身體就像一杯水，死就等同杯子被打破。南華大學還在臺灣北部與中部設立教育推廣中心，廣開殯葬禮儀班，訓練出一批儀表端正的禮儀師，他們服裝整潔，熟稔相關政策法規(guī)、各種宗教葬禮儀式、祭文寫作及告別儀式主持、禮堂布置等。

法鼓山圣嚴法師對身后事也百無禁忌，認為對遺體的最好處理方式就是不留一點痕跡。他說，骨灰跟精神生命毫無關系，只是肉身生命最后的一份碳，并不代表什么。也因此，如果老是執(zhí)著于遺骸、骨灰的落腳處，就像是想把每天梳頭掉落的頭發(fā)或身上褪下的皮屑收攏帶走一般，好累??！事實上，往生者留存的身教行誼，才是我們要學習與緬懷的。圣嚴法師的身教與法鼓山自然葬園區(qū)的示范效用，也激蕩了臺灣的殯葬改革效果。

與此同時，臺灣當局也修正法令，在2002年6月通過實施“殯葬管理條例”，積極推動舊公墓公園化，倡導樹葬、海葬等環(huán)保自然葬，并補助地方政府實際推行。很多大企業(yè)逐漸認識到殯葬業(yè)不僅是一種服務業(yè)、一種文化事業(yè)，更是一種人道事業(yè)，轉而加入殯葬業(yè)專業(yè)化和現(xiàn)代化的改革進程中，從風景優(yōu)美的納骨塔到莊嚴的殯葬儀式，建立一條龍綜合服務，并以“生前契約”與客戶訂定葬儀程序及費用。在社會各方努力之下，“簡喪薄葬”逐漸成為社會的風尚，如今臺灣土葬比例一路下降到至今的1/9以下，樹葬、水葬等自然葬蔚然成風。人們的喪葬禮俗逐漸向“重禮不重俗”轉變，在“俗”的部分盡量美化、簡化、凈化。比如，一些逝者家屬放棄吹吹打打等傳統(tǒng)習俗，選擇增加親友卡片留言、個性化花山、家屬獻燈等既簡潔又有意義的環(huán)節(jié)。

如今，在臺灣樹葬、撒葬、海葬已蔚成風氣。3月21日那天，臺北市就舉行了今年首場聯(lián)合海葬。在臺北第一殯儀館舉行完追思儀式之后，26位往生者的骨灰，由他們的親友裝入“安息盒”，攜往八里碼頭登船，伴著鮮花投入大海。為了不讓生者以后覺得無所憑吊，海葬結束后，他們可以得到一張小卡片，上面寫的是海葬時骨灰拋撒的經(jīng)緯度，以后有需要時可以出海追思。臺北市民政局表示，自2003年推行樹葬、海葬等環(huán)保自然葬以來，申請人數(shù)逐年增加。去年臺北市又新增了花葬，以及免費環(huán)保葬選項。過去海葬儀式1年只舉行1次，從今年開始，將改為1年4次。除了3月的這次，5月、7月、9月還各有一場。

在臺灣各縣市中，人口稠密、寸土寸金的臺北市最早推行環(huán)保自然葬。2003年11月，位于臺北市文山區(qū)富德公墓內的“富德生命紀念公園”正式啟用，基地約700平方米。進行樹葬儀式前，家屬可選擇喜愛的植栽區(qū)作為下葬點，在管理人員引導下，家屬親自執(zhí)鏟，掘出直徑約10--15厘米、深20厘米的洞穴，再放入以可分解棉紙袋盛裝的骨灰，獻上鮮花后，重新覆上土石即完成。至于撒葬則沒有穴位，而是自由遍撒在指定的花圃區(qū)。

開辦第一年，由于民眾對環(huán)保自然葬法尚感陌生，臺北市殯葬管理處確曾接過不少民眾的抗議電話。例如有人打電話質疑，既然稱做“公園”，就該是讓小孩子盡情跑跳的地方，怎么可以撒入骨灰，觸人霉頭？面對此類誤解，臺北市殯葬管理處無不一一耐心加以解釋：樹葬、撒葬不但符合中國人“入土為安”的傳統(tǒng)，更能讓生命與自然合一。辟為公園則是為了跳脫傳統(tǒng)墓地予人的陰森哀傷氣息，讓家屬來此能體驗到寧靜溫馨、生生不息的希望感。在事實的教化下，認同并選擇自然葬法的民眾逐年增加。

此外，臺灣的民政管理部門近年來還大力推行公墓公園化。所謂公墓公園化，是指用造園手法，將舊有的公墓重新規(guī)劃整理后，栽植花草樹木來加以美化綠化，使之看起來就像是公園一般。園區(qū)雇用專人管理，維護墓園整潔，防止濫葬濫建。公園化之后的墓園花木扶疏，風景秀美，讓不少人假日扶老攜幼前去悠游休憩，還有不少新人也不忌諱前往拍攝婚紗照。宜蘭縣的員山福園是“公墓公園化”的典范，更是機關學校經(jīng)常指名參訪的生命教室。在景觀規(guī)劃上，它順應原有地形，保留大量林地，營造山水交融的景致。未來，員山福園將進一步廣植花草，提升公園意象，并構思以家族認養(yǎng)形式，結合樹葬與水保局的造林工作，讓“山林保育”與“殯葬改革”能夠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