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躍

2013年12月，通用汽車公司前CEO丹·艾克森（Dan Akerson）宣布退休，瑪麗·芭拉（Mary Barra）被董事會選定為繼任者（2014年1月15日正式上任），成為整個世界汽車業(yè)歷史上第一個引領大型汽車企業(yè)的女性CEO。

這樣的稱號足可以讓女性主義者振臂高呼，在他們看來，芭拉的上任是女權主義史和汽車工業(yè)史上的一個里程碑。芭拉也和即將成為美聯(lián)儲第一位女主席的珍妮特·耶倫（Janet Yellen）一起成為2013年女性權力榜的代表。

但是，與耶倫一樣，芭拉能夠登上權力榜的巔峰并不是因為她是女性，而是因為她憑借自己在通用的工作表現(xiàn)以及對汽車行業(yè)的了解獲得了董事會的信任。

而更重要的是，就在艾克森宣布退休之前，美國財政部剛剛歸還其所持有的最后一筆通用股份，讓這家在2009年破產的企業(yè)重歸私有化。對于通用汽車來說，2014年將會是它走出政府庇護，再次獨身面對市場競爭的開始，因此，它需要一個有能力的領導者。

“看到瑪麗成為新的CEO對我來說就像看著女兒從大學畢業(yè)一樣。”艾克森說，“她已經為通用工作了30多年，在此期間她為公司做出了卓越的貢獻，這才是我們選擇她的重要原因?！?/p>

女性工程師

為通用工作了30多年的芭拉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老兵。實際上，在現(xiàn)在的通用，幾乎沒有人能夠比芭拉更加了解公司。她父親在通用做了40多年的制模工，因此，在她18歲作為通用汽車學院（現(xiàn)改名為凱特林大學）的學生到通用實習時，她認為這只是緣分的繼續(xù)。

從那以后芭拉再也沒有離開過通用，這讓她與空降到通用的艾克森和他之前的CEO艾德·惠克特（Ed Whitacre）有所不同，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其工程師的背景——她是通用汽車乃至整個北美汽車行業(yè)近幾年來第一位汽車工程師出身的CEO。

在學校里數(shù)學和科學成績出色的芭拉至少有一半職業(yè)生涯是與汽車制造和研發(fā)有關。2011年，她被艾克森任命為負責全球產品研發(fā)的副總裁——一個艾克森認為可以發(fā)揮她最大作用的職位。

瑪麗·芭拉沒有讓艾克森失望，彼時已經是北美汽車行業(yè)權力最大的女性的她重塑了通用的研發(fā)過程，讓通用能夠以更快的速度推出更好的汽車，從2011-2013年，通用的第七代巡洋艦、改版凱迪拉克和2014版因帕拉等車型都獲得廣泛的好評和不錯的銷量，為通用的復興立下了汗馬功勞。

她成功的秘訣在于：簡化程序、提高效率。在她剛剛成為全球產品研發(fā)部門負責人的時候，這個被艾克森形容為“一團糟”的部門內部充斥著各種“扯皮”和“爭論”。很多時候研發(fā)部門和銷售部門的人因為在某件事上屢有分歧而導致新車型的研發(fā)走走停停，對公司效率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這也是外界認為導致通用破產的原因之一。

“過去我們經常把時間浪費在和自己人較勁上。我的風格就是在我們開始研發(fā)之前先來一場大討論，決定消費者想要什么，這個技術是否有效，那個部件是否多余。然后，我們拋開一切顧慮，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發(fā)之中?！卑爬f。在艾克森等人的支持下，她實施一種名為“大廳會議”（hall meetings）的制度：在研發(fā)人員有了新車型的設計想法時，召集研發(fā)、市場、銷售等部門人員開會，對研發(fā)人員的想法提出改善建議直到新車型的思路完全確定為止。在芭拉看來，“讓我們一起來完成它”是現(xiàn)在汽車業(yè)的重要內容，也是重振通用的關鍵所在。

當然，芭拉在研發(fā)過程中所做的并不僅僅是召集會議和發(fā)號施令。她剛上任就建議在汽車建模過程中不同的模型可以使用相同的部件，讓建模時間縮短了近1/3；她也明確要求將汽車研發(fā)的重心放在電動汽車和混合動力車方面，因為她知道這是汽車行業(yè)的發(fā)展趨勢；她也提出要將汽車的內飾設計精細化，因為這是吸引女性消費者的關鍵……

在艾克森看來，芭拉能夠完成重塑通用研發(fā)流程是因為她對通用汽車的熱愛。據(jù)芭拉自己描述，她在10歲時因為表姐購買的雪佛蘭汽車而迷上了通用。至今她都保持一個習慣，每隔幾個星期將工廠里生產出來的新車型開回家，自己親自體驗駕駛感受——那是她最享受的時光——并且讓丈夫、孩子和親朋好友對汽車的外形、內飾和性能做出評價。

“生產出最棒的通用汽車一直都是我的目標?！彼诒贿x為CEO后強調說。分析家認為，通用任命一名女性工程師擔任CEO的原因很明顯：她更了解消費者的需求（研究表明家庭購買汽車過程中女性起到80%的決定作用），更能幫助通用推出最合適的車型。

天生的領導人

不過外界也有很多人擔心在銷售和營銷方面缺乏經驗的芭拉能否讓通用產品在競爭激勵的汽車市場獲得理想的成績，對財務方面的不了解會不會讓她在控制成本方面處于劣勢。對此，通用前CEO艾德·惠克特并不擔心，因為“瑪麗總是能很快地填補自己的知識空白”。

對此惠克特很有發(fā)言權，2009年剛剛成為通用CEO的惠克特任命之前一直都在生產和研發(fā)部門任職的芭拉擔任人事主管。據(jù)悉芭拉對這一安排并不滿意，不過她還是給通用帶來了變化：她改變了通用幾十年來繁冗的著裝要求，這一點曾經引起董事會保守派的反對，對此芭拉自己率先涂黑指甲，最終成功地讓通用放松了著裝要求。

“如果我們連員工的著裝都要束縛住，那么我們怎么要求他們在其他方面有自己的主意？”她說。“我們對著裝的要求是‘穿著得體。曾經有一位管理者發(fā)郵件問我她可不可以穿牛仔褲來上班，我回答說：我們既然可以相信你能管好幾百萬的資產，那為什么我們不相信你能夠‘穿著得體呢？”

改變著裝要求是芭拉向通用官僚主義宣戰(zhàn)的第一步，在她擔任人事主管的兩年里，她將通用人事報告數(shù)量降低了90%，將員工手冊的厚度縮減了80%。這不僅提升了公司效率，也讓員工們看到通用正在發(fā)生的變化，給予他們信心，降低通用的離職率。

改變通用企業(yè)文化（以及研發(fā)流程）并不是芭拉靠大吼大叫或個人強勢帶來的。她的大學老師，凱特林大學教授莫·托費（Mo Torfeh）認為在大學里成績并不是最好的芭拉之所以能成為通用CEO的原因是“她出色的人際交往能力、低調務實的性格和善于團結他人的優(yōu)點”。

在通用研發(fā)部門與芭拉一起工作過的工程師說芭拉經常告訴他們，“你們所做的工作不是最重要的也是第二重要的，因為這關系到幾千萬，甚至數(shù)億人的駕駛體驗以及生命安全”，這是他們?yōu)槭裁丛敢庠诎爬I導下花上一年的時間來改造雪佛蘭邁銳寶車型（在通用汽車歷史上絕無僅有）；芭拉的好友、現(xiàn)通用采購部門副總裁格瑞斯·里布萊恩（Grace Lieblein）說很多事情都是“瑪麗最終站出來說‘讓我來做吧”。于是她在2012年8月又被任命為全球采購和供應鏈負責人，負責與全球的供應商和合作伙伴——包括像上汽集團這樣的硬骨頭——打交道。

“她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底特律工作，她會經常向亞洲以及其他地區(qū)的團隊打招呼?！蓖ㄓ脕喬珔^(qū)的一位前高管表示，“這樣的全球化視野可能是她最大的財產，我們在亞洲的團隊依然要感謝她與上汽集團建立的良好關系，讓通用在中國市場并沒有受到破產的影響。她的謙虛和低調務實也許正是中國人喜歡的特質?！?/p>

也正是因為如此，無論是將她放在她不喜歡的人事位置上的惠克特，還是將她“解救出來”委以研發(fā)重任的艾克森，都很信任她。曾經擔任過芭拉導師的通用前高管加里·考格爾（Gary Cowger）表示：“當你把她放在一個全新的位置上時，她能很順利地完成工作，能夠了解重要與不重要的東西并且很好地制定、執(zhí)行策略。她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

三大挑戰(zhàn)

“在過去的幾年里我們推出了很棒的汽車產品，也有良好的財務表現(xiàn)。對于現(xiàn)在的通用來說，這是一個令人激動的時刻?！爆旣悺ぐ爬?014年1月初表示，“我很榮幸能夠引領行業(yè)中最好的團隊，保持我們高速的前進勢頭?！?/p>

芭拉口中“最好的團隊”在艾克森的帶領下從破產的陰影中擺脫出來。自2010年11月份以來，通用已經連續(xù)15個季度實現(xiàn)盈利，總計220多億美元（其中2013年前三季度實現(xiàn)盈利43億美元）、多款車型被評為北美季度最佳車型、重新投資了90多億美元……這一切都在表明通用正在好轉，因此說芭拉從艾克森手中接過的并不是一個爛攤子，而是一個正在復蘇的巨人。

但是沒有人認為芭拉接到的是一個輕松的活。摩根士丹利分析師亞當·喬納斯（Adam Jonas）甚至認為芭拉擔任的是“目前汽車行業(yè)中最困難的工作”。

首先是與競爭對手的差距，盡管通用進步明顯，但它的效率與其他大型車企相比依然相距甚遠。據(jù)悉，2013年上半年豐田的營業(yè)利率為8.6%，現(xiàn)代為7.8%，大眾為5%，而通用只有2.6%。這表明通用的運營系統(tǒng)比競爭對手要復雜，成本要高。

芭拉在負責研發(fā)時就發(fā)現(xiàn)了這一問題，她提出計劃，將通用的30個研發(fā)平臺（2011年數(shù)字）在2020年之前減少到10個，每年能節(jié)省研發(fā)成本10億美元，這也是芭拉成為CEO后重點執(zhí)行的計劃之一。

其次是整個汽車行業(yè)面臨的挑戰(zhàn)，在全球變暖和能源危機愈發(fā)明顯的現(xiàn)在，新能源汽車已經成為各個汽車公司重點關注的對象。由芭拉引導研發(fā)的雪佛蘭沃藍達電動汽車取得了不錯的口碑和銷量。但是在亞當·喬納斯看來，僅憑沃藍達還無法讓通用在汽車新時代中繁榮下去，因為除了新能源汽車外，智能化也是汽車行業(yè)的一大趨勢。

“我們都知道現(xiàn)在的汽車行業(yè)和5年前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通用一直都在致力于開發(fā)新能源汽車，我們會繼續(xù)與本田在氫能源汽車項目上保持合作?！卑爬?013年12月10日接受彭博社采訪時表示，“至于汽車智能化，目前通用的汽車中已經加入了一些相關部件，比如自動泊車系統(tǒng)、自適應巡航系統(tǒng)等，但是我們需要在此方面長時間的投入。”

“芭拉了解汽車行業(yè)的變化，這是她長時間在設計和制造部門工作鍛煉出來的敏銳目光。”亞當·喬納斯說。2014年的拉斯維加斯電子消費品展（CES）上，通用與其他幾家汽車公司一同參展，他們宣布與谷歌組成“開放汽車聯(lián)盟”，利用Android系統(tǒng)，讓汽車向智能化更進一步。

第三個挑戰(zhàn)則在芭拉自己，作為通用過去四年內的第五位CEO，通用重歸私有化后的第一位CEO以及通用歷史上第一位女性CEO，芭拉必然會受到外界的絕對矚目，而她身上的壓力也可想而知。

“我并不希望看到芭拉成為過多注意力的‘受害者。”波士頓大學教授凱西·克拉姆（Kathy Kramer）說，“之前惠普前CEO卡莉·費奧瑞娜（Carlyle Fiorina）就是因為沒能承受住外界的壓力而辭職?！?/p>

格瑞斯·里布萊恩表示芭拉自己了解自己面臨的是個艱難的工作?！安贿^瑪麗已經做好了準備?！彼f，“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通用汽車已經打造了一個優(yōu)秀的團隊，現(xiàn)在是這個團隊接受考驗的時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