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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歌聲

        2014-03-31 00:32:52吳向東
        十月 2014年2期
        關鍵詞:黃狗客棧夫婦

        吳向東

        “門?”“鎖了?!薄氨O(jiān)控?”“開了?!薄半姄舭??”“帶了?!?/p>

        “OK,老易上車!”

        “不能上!”

        站在豐田越野車旁的老易,像是在夢中打了個激靈,神經(jīng)質(zhì)地伸手阻擋著易妻欲點發(fā)動機的手說。

        易妻最怕看到丈夫那閃爍不定的眼睛,每當老易的目光一游動,準有事,搞得易妻心里也虛晃晃的:老易呵,每次出門前你都這樣,神叨叨的。老易木訥地說:我的心里老是有不安,不安,你知道的,等等,讓我想想……我,我,我想起來了。那個放在神龕下的CD碟你拿了嗎?易妻說:CD碟往日都是你負責,你沒拿?老易說,忘了,昨晚研究旅行路線太晚了。易妻猛地拍了下老易的肩膀,算你仔細,快回屋拿去。

        老易懵懵瞳懂地轉身走了,不一會兒便捧著一個紅布包上了車的副駕駛座。駕駛座的易妻滿臉虔誠,謹慎地把紅布包打開,露出一個泛著幽暗藍光的CD唱片。易妻將CD輕輕塞到車載音響里,一個深遠悠長又有些悲愴的聲音便漸漸響起,那是一個老男人有些沙啞的歌喉。

        老易夫婦此次旅行拍攝的目的地是徽州的古村落南屏和宏村。南屏和宏村離老易夫婦的家鄉(xiāng)武漢不過500公里左右,這對于多次進藏的老易夫婦來說是個小Case,不過昨晚老易還是趴在床上研究線路到了大半夜。老易就是這樣一個人,常自詡為有工匠精神,什么事都做得認真仔細。十年前老易開了家爆破公司,由于老易性格上的精細,在他手里炸毀的橋梁樓房不計其數(shù),可前兩年愣是有一座危橋爆破了幾次沒成功。老易當時看著湖面上冒著濃煙卻依然巍然聳立的橋,頓覺顏面盡失,便下了狠心高價從熟悉的朋友那拖來新的炸藥。老易為了保險,暗自增加了些TNT的當量。結果橋是倒了,可老易的公司也倒了。那是因為湖邊的幾棟民房隨著超量的炸藥幾乎被掀翻,還嚇死了一個老頭。后來當?shù)亟ㄎ腥怂较吕飳弦渍f,那危橋還真不是危橋,可炸藥卻是偽劣產(chǎn)品。老易當時已經(jīng)年過五十算是老江湖了,他曾想過那炸藥可能是假的,可絕沒有料到那危橋也是假的,頓覺江湖險惡,便萌生了頤養(yǎng)天年的想法。

        越野車從武漢開出不久,迷迷糊糊中的老易就覺得到了景德鎮(zhèn)。老易有些生疑,這武漢據(jù)景德鎮(zhèn)起碼也有350多公里,哪能闔眼就到??蓚饶恳豢?,滿街藍色青花瓷的路燈那是瓷都特有的標志,便確信此地必是景德鎮(zhèn)無疑了。

        車過了景德鎮(zhèn)便遇到一個岔路口,老易不由自主地把車開向了S205省道。無論導航里那姑娘如何聲嘶力竭地喊“你已偏離路線,你已經(jīng)偏離路線”,可老易就是不理。易妻疑惑地問:不是要走G56高速嗎?你又怎么回事?老易說:放心,這條道我走過,眼下我又有了“5·12”大地震那天的預感。

        老易的話讓易妻驟然緊張起來。她想起大地震那天早上,他們離開成都準備走G317國道去西藏,可老易卻在成都外環(huán)G318的出口處下了高速。易妻當時說,你走錯了。老易說,我有預感,我們應該走G318。易妻暗笑,覺得老易是在找托辭。因為究竟是走G318還是走G317進藏老易夫婦是發(fā)生過爭執(zhí)的。易妻很迷戀G317上雀兒山的險峻,而老易則惦記著G318國道邊的瀘定橋。易妻知道丈夫年輕時是一個有著紅色理想的人。雖然這幾年渾身浸滿了酒肉之氣,可那紅色情結依稀尚存。再說,老易的公司剛倒閉不久,此次出門也是為了老易順心,便不再說什么。車到瀘定,二郎山附近的山崖便滾下來許多落石,在易妻正責怪老易時,車載的收音機里傳來整個G317國道四川段多處被掩埋的消息。

        那一夜,老易夫婦在瀘定賓館住下,卻整夜都躺在停車場的車里。賓館通知說,今夜大家最好不要住在客房,都在大廳內(nèi)休息??墒谴蠖鄶?shù)人都像老易夫婦這樣,連大廳都不敢待。老易夫婦即使在車里也不敢睡覺,大地每晃動一次,夫妻倆就會緊緊相擁,仿佛有了初戀的感覺。后來他們實在怕自己困了,便把車載音響打開,選擇了那個喜歡泛著幽暗藍光的CD。平日老易夫婦在內(nèi)心焦慮的時候總喜歡聽這個CD。CD唱片歌聲中的歌詞老易夫婦從未聽懂過,可每當這老男人深遠悠長還有些飄忽的聲音響起的時候,總能給他們內(nèi)心帶來片刻的安寧。正當老易夫婦在歌聲中有些困頓之時,黑糊糊的車外有人敲車窗玻璃。借助酒店微弱的燈光,老易發(fā)現(xiàn)一個長發(fā)消瘦有些飄逸的男人在車窗外向他們招手。老易畢竟見多識廣,判斷出此人并無惡意,況且如今大地都在不時晃動和憤怒,再歹毒的人也不敢此刻有什么非分之想。老易把車玻璃窗打開,這個長發(fā)飄逸男子很和善地笑笑說,打擾了,你們能否把車窗打開,讓這里的人都能聽到這個音樂。老易有些好奇地說,你熟悉這個音樂?長發(fā)飄逸男子聲音幽幽地反問道,難道你不知道這是什么音樂?老易有些茫然地說,我真不知道,據(jù)說這是麗江靈空酒吧一個老歌手自己灌制的唱片,前年我去大理時一個朋友送給我的。長發(fā)飄逸男子聽罷神秘兮兮地笑笑說,你們今天原本是走317國道的吧?老易不解地問,是啊,你怎么知道?長發(fā)飄逸男子又詭秘笑了笑說:是這個CD救了你,快讓所有人也聽聽吧。長發(fā)飄逸男子說完轉身消失在夜色中,留給老易的卻是滿臉的疑慮。老易后來下車一直想找這個長發(fā)飄逸男子問個究竟,可是直到天亮,也不見其蹤影。老易立刻打電話給大理那位送唱片的朋友,第一句便大呼對方是救命恩人,然后把昨日的遭遇敘述了一遍。朋友聽罷爽朗大笑著說,真是個不惜緣分之人,CD在手兩年之久,至今才問我。告訴你吧,這個CD中全是納西族“東巴”和“窩熱”曲調(diào)的民歌,這是一種納西族很古老的音樂,古老得叫人感到神秘和驚悚。它多半用于祭奠之時吟唱,據(jù)說可以穿透時空抵達靈魂的世界。更重要的那歌手也是個神人,在麗江生活了二十年,很得納西族巫術占卜的要領,要不兄弟怎么會送給你這個?

        易妻從大地震短暫的回憶中離開的時候,看到老易依舊全神貫注地握著方向盤,而那個老男人悲愴的聲音依然在車內(nèi)回旋。車翻過一道高高的山梁后,老易看到遠處一座黑黢黢的巨大山體擋在了前面。此時夕陽還有些余暉,山谷里那一片東倒西斜粉墻黛瓦的徽派建筑依稀可見,村里隱約還傳來一兩聲狗叫。老易站在山梁大手一揮說:到了,就是這兒。易妻說:到哪兒了?宏村還是南屏?老易呵呵笑笑說,不是,是瑤陽。我見過這里:那些破敗的徽派建筑還有對面山上那道亮亮的瀑布。

        易妻懵懵懂懂地看著老易,嘴巴張得老大卻發(fā)不出聲。老易看著易妻的模樣,上前摟著妻子的肩膀說:前面那片黑黑的山叫圭山,那是古時吳楚分界處。山下還有個名為徽饒的古道,那是徽商入贛經(jīng)商留下的。古道邊還有一座橋名叫奈何橋。這名字不好,陰氣太重。易妻說,你該不會說你的前世是吳王夫差或是什么富可敵國的富賈之人吧。老易一臉肅穆地說,還扯不了那么遠,我是今年夏天來的。那道瀑布原本是那樣溫順如綢緞般的絲滑,可突然卻變成了滔天的洪水,把那座橋吞噬了。我現(xiàn)在還記得肺部嗆滿濁水時的疼痛感。易妻說,你別又來勁了啊,這個夏天你哪兒也沒去。

        是嗎?老易嘟囔一句后蹙眉不語。

        當夜,易妻執(zhí)拗地看上了瑤河邊一個叫“夜半歌聲”的客棧,老易卻覺得此客棧雖說裝修古樸,可是名字有些恐怖,那夜半的歌者能是誰呢?易妻說:恐怖個屁,夜半歌聲,多么美妙的意境啊,興許在靜靜的夜晚會有一個憂傷的男中音響起都說不定。老易有些無奈地說,你就盡情地惹騷吧。

        老易準備去客棧打聽一下情況,臨下車前,又把那麗江歌手的歌聲打開,經(jīng)歷過上次的地震后,老易總在猶豫不定的時候,喜歡把這歌手的音樂打開。車載音響聲音渾厚,這個深遠而空幽的老男人歌喉在靜靜的小村落里傳得很遠。

        客棧的老板面皮蒼白,身子骨精瘦精瘦,還戴個又黑又重的眼鏡框。老易定睛一看,有只眼鏡框里居然沒有鏡片。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就這樣藏在眼鏡框的后面紋絲不動,黯淡無神。老易有些忐忑地問,你一只眼近視啊?客棧老板聽罷,另一只鏡片后面的眼睛霎時爍出一道警覺的冷光。老易有些虧心,覺得自己似乎不該打聽別人的隱私,便低頭問客房一晚多少錢?客棧老板淡淡地說標準間200元。老易來之前對徽州一帶的房價已經(jīng)做過了解,便說,你這江西大山里的房價趕得上徽州城了?

        “貴你可以不住啊。”

        老易被這客棧老板的語氣給惹火了,老易平生最煩沒有工匠精神的人,這做生意也是工匠活,哪有這樣對待客官的,況且剛才那道冷光叫老易很不舒服。他回身向易妻大手一揮說,老子今天就住這兒了??蜅@习逡宦犂弦椎目跉?,顯露出唯諾之態(tài),忙著要為老易辦入住手續(xù)。老易在前臺登記時順口問了句,今年夏天這里曾發(fā)生過洪水?客棧老板笑笑說,我是外鄉(xiāng)人,也是剛接手這個客棧,不過聽說這瑤河幾乎年年要發(fā)洪水。老易若有所思地“噢”了一聲。

        辦完手續(xù),老易夫婦拎著大包小包走入客棧,客棧老板帶著他們走上了二樓,拿出鑰匙開了一間客房門。老易夫婦推門一看,不由得驚呆了。雖然整個客棧房屋古舊質(zhì)樸,可是這間客房卻洋溢著極其濃郁的藝術氣氛。墻上掛了許多少數(shù)民族各式各樣的樂器,還有幾件看來形狀古怪,最引人矚目的是在床頭那面墻上貼有一幅巨大的照片。

        這張照片老易在網(wǎng)上似乎見過,那是麗江著名的納西古樂演奏音樂會。自從老易知道那CD唱片的神奇之后,老易有意接觸過納西族的音樂。老易知道,納西族音樂被稱為中國音樂的活化石,它是伴隨一種納西族很古老的宗教占卜儀式產(chǎn)生的,后來又融入了中原道教的某些玄虛的色彩。每當看到這張照片,老易似乎都會想起瀘定河邊地震的夜晚,那個長發(fā)飄逸的男人的影子。老易對眼前這個面皮白白的客棧老板有些刮目相看。老易和氣地問,你去過麗江?客棧老板有些羞赧地說,沒去過,你們?nèi)ミ^嗎?老易遺憾地搖搖頭說,也沒去過,不過會去的??蜅@习逭f,你們剛才車里的那個音樂真好聽,那CD是在哪兒買的?老易照著客棧老板的肩頭捶了一拳說,伙計,真識貨,這是一個朋友送給我們的。

        “那朋友就是碟中唱歌的人嗎?”

        “遺憾,還真不是,我也很想認識這歌手呢?!?/p>

        客棧老板仰頭長“噢”了一聲,便準備離去。就在客棧老板跨出門欄的那一剎那,老易問,你這夜半會有歌聲嗎?客棧老板回頭有些迷惑地看了老易一眼,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地走了。

        這夜,夫婦倆睡得還算安穩(wěn),只是半夜沒有歌聲卻偶爾聽到幾聲狗的吠鳴。

        第二日天剛亮,老易夫婦就起床開始搗鼓照相設備了。昨日進村時,他們發(fā)現(xiàn),瑤陽還是個未作旅游開發(fā)的古村落,這讓夫妻二人頓生歡喜。易妻說:你這直覺了得,上次救了我們的命,這次讓我們找到這么好一個去處,如今這樣的村落可不多了。老易煞有介事地搖搖頭說,不是我的功勞,是CD,CD。

        正當老易夫婦擺弄照相器材時,客棧老板走進客房說,你們帶來的狗可真不錯,昨夜只要有村民靠近你們的車,它就狂吠不止。老易此時正專心手中的相機沒有抬頭,隨口說了句:我們從不養(yǎng)狗。客棧老板說,不可能,那是只寵物狗,只能是你們的。老易聽罷,覺得有些蹊蹺,便走出客棧,發(fā)現(xiàn)自己的車下果然趴著一只黃狗。這只黃狗長得有些怪:它的身子像村子里的土狗一樣精瘦干練,然而頸部卻長著類似寵物狗般黃色蜷曲的絨毛,眼珠也是棕灰色的。

        黃狗看到老易出了門,立刻從越野車底下鉆了出來,佇立在車旁和老易相互凝視了一陣后,便撒腿跑到老易跟前,騰立起身子,用兩只前腿搭在老易身上。老易嚇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往后縮,還歪著脖子抬起胳膊,抵擋黃狗的前爪??衫弦拙烤故莻€男人,還算是個資深老驢,待老易鎮(zhèn)定后,發(fā)現(xiàn)這狗不但沒有攻擊他的意思,眼眶里居然含著兩泡渾濁的淚水,嗓子里還不斷發(fā)出陣陣凄怨的嗚咽聲。

        此時老易的妻子正好走了出來,她看到老易身上搭了兩只狗腿,立刻嚇得大聲尖叫起來。兩只停歇在客棧飛檐上的烏鴉“哇”的一聲就飛走了,幾片殘留在瓦楞上的黑雪,從空中慢悠悠飄落了下來。那只黃狗回頭瞅了焦慮的易妻一眼,又凝望了片刻,便若有所思地松開兩只前爪,悻悻地離開了老易。

        吃早餐的時候,客棧老板問老易,這只狗真不是你們帶的?老易說,肯定不是??蜅@习逭f,這就奇怪了,大多數(shù)情況下,狗只有對主人才會立起身子表示親熱。老易聽罷又蹙了蹙眉問:這只狗是誰家的?客棧老板伸出很長的脖頸,從窗口探出頭,瞧了瞧趴在店門口的黃狗后說,我是外鄉(xiāng)人,對村里不太了解,不過這只狗應該不是本村的?,庩栯m說是個古村落,可是位居贛皖交接的大山中,村里的人們大多不富裕,不可能養(yǎng)一條寵物狗。老易問,你一個外鄉(xiāng)人,為何會來這兒??蜅@习逍πφf,從云南德欽來。老易說德欽和麗江那么近,你沒去過?客棧老板說,你別不信,我真沒有去過。我是過四川來到這里的。

        吃完早餐,老易和妻子出了門,開始在這個古村落里漫無目的地轉悠。出門時老易瞥了一眼越野車下的那只黃狗,發(fā)覺黃狗也在用一種凝望的目光看著他們。老易對這只狗總覺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對妻子說,這狗通人性,它的目光很有內(nèi)容。易妻則笑道,你好像夏天真來過呢。老易嘿嘿一笑說,那當然,可我沒見過它。

        整個瑤陽村子不大,可狗還真不少,走到哪都能碰到幾條。只不過那些狗只顧自己嬉戲,完全沒有把老易夫婦放在眼里。易妻的注意力倒不在狗上,自從老易昨天說他來過這里,易妻腦子里就一直在搜索去年夏天她和老易分離的任何一個時間縫隙:縫隙有是有,可絕對沒有寬到能容下一個和小蜜來瑤陽嬉戲的長度。她暗忖,想必又是老易那老毛病犯了。自從那次地震后,易妻就覺得丈夫身上也多了股詭譎之氣。丈夫夜里開始頻繁做夢,夢中居然知曉千里之外某間寺廟哪根柱子腐爛是危房,或者川藏線某座山上巖石出現(xiàn)了松動。

        易妻正低頭尋思著,回頭發(fā)現(xiàn),早上那只黃狗竟然在不遠處默默地跟著他們。易妻不由得扯了扯老易的衣角。老易低聲說,你別拉我,我早看到了,從出門后我就察覺它在跟蹤我們。我們快,它也快,我們慢,它也慢。說著兩人離開那些窄巷,加快腳步向瑤河邊走去。而那只黃狗見狀也馬上調(diào)轉方向,一路小跑又跟了上來。老易夫婦經(jīng)過幾輪測試已經(jīng)確認這只狗著實是在跟蹤他們。

        老易有些隍恐地說,咱倆都是良民,沒做什么傷天害理之事,最大的罪過就是掀翻了幾個屋頂,弄死了一個老人,可也是傾家蕩產(chǎn)賠光了啊,難道還不放過我們?易妻有些抱怨道:看你,遇事總往壞處想,這只狗可能餓了。老易說,我們又沒有喂過它,它怎么能確定尾隨我們定有結果呢?再說游人也不只我們,它為何不跟別人呢?易妻聽罷也蹙了蹙眉。

        黃狗的膽子越來越大,它開始搖著尾巴環(huán)繞在老易夫婦身邊了,有時還特意碎步跑到他們前面,動作優(yōu)雅而自然地抬起一只后退搭在墻上撅著屁股撒了泡清澈的尿,然后頭也不回地嘚嘚嘚地往前跑。易妻是第一次看到狗是這樣撒尿的,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老易也笑了,他那微鎖的川字眉漸漸舒展了。

        瑤陽古村落的構造呈現(xiàn)出中國八卦圖的造型,仿如迷宮。老易夫婦在這迷宮中有些暈頭轉向,反復路過“夜半歌聲”客棧好幾次。老易敏銳地發(fā)現(xiàn),黃狗每次經(jīng)過“夜半歌聲”客棧時,都表現(xiàn)出高度的警覺。在距“夜半歌聲”客棧老遠處,它就會駐足,久久環(huán)顧四周,待老易夫婦已經(jīng)走過“夜半歌聲”客棧好遠了,它才突然啟動,迅速穿過“夜半歌聲”的大門,飛奔到老易夫婦的身邊,還呼呼喘著粗氣。

        中午時分,灰蒙蒙的天空飄起了小雪,老易夫婦匆匆收起相機往客棧里跑,那只黃狗也尾隨著跑了過來。不過它并不隨老易夫婦進客棧,而是又轉身趴在越野車下面了。吃中飯點菜的時候,客棧老板扶了那斜滑到鼻梁上的黑色眼鏡框說:狗最能識別惡人和善人。你們在村里轉悠的時候,我一直在看你們,這條狗就像是你們養(yǎng)的呢。老易沒有和客棧老板搭腔,他一直在看菜單,老易對點菜時的任何恭維一直善于保持著清醒,老易發(fā)現(xiàn)這菜單上的價錢比昨晚好像又貴了些。易妻很煩老易點菜時這種狀態(tài),搶過菜單說,我討厭你這副德行,這是旅游區(qū),價格自然是貴的。易妻說完看著門外蜷縮在越野車下的黃狗說,它多可憐,外面下著雪呢。老易回頭看著門外越來越大的雪也不由得忘記了剛才的菜價,說了句,是啊,它渾身有些抖,它該不是條野狗吧?客棧老板在廚房大聲說,幸虧它是洋種,否則早被人宰了。老易說,村里人不吃洋狗嗎?老板說,洋狗肉酸,和洋人身上的味差不多。老易沖著廚房不高興地嚷道:你少惡心我們,我們信佛信耶穌呢。

        吃飯的時候易妻沖客棧老板說,讓狗進來吧,外面怪冷的??蜅@习逶趶N房里悠悠地說了句:它會進來嗎?老易說,我要它進來,它肯定進來。老易說罷,挑了個小點的雞肉走到客棧外的越野車邊。黃狗見老易出來,從車底下立刻躥了出來。黃狗把鼻子使勁湊到雞肉前嗅了又嗅,還伸出舌頭舔了下,可就是不吃。老易頓覺奇怪,用腳在后面踢了下狗屁股,想讓狗進屋。黃狗見狀身子立刻驚悚地往后縮,身子還抖個不停。老易對站在一邊冷冷觀看的客棧老板說:這狗可能病了。客棧老板說:不可能,這狗猛著呢,早上我還看它在垃圾堆里大口啃著骨頭呢。當時還有個小公狗想上它,被它咬得血淋淋的。

        老易聽罷客棧老板的話,表情立刻凝重起來。他默默地走到飯桌邊,悄聲對易妻說,為何狗都不吃這家的菜,要知道狗的鼻子是最靈敏的,這食物該不會有迷幻藥吧,起碼也是地溝油。老易向后仰著身子,對在廚房里忙活的老板說,老板啊,我發(fā)現(xiàn)你這幾個菜都太咸了,你嘗嘗看?

        客棧老板轉過身,鏡片后的那只眼睛又閃爍了下,還不可捉摸地笑了笑。他走到飯桌前,挑了最大一塊雞肉,順便又夾了幾筷青菜一起塞到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嘴角還慢慢流出一絲油亮亮的夾雜著綠色的雞汁。易妻有些不敢看他這副吃相,可客棧老板卻連聲說,很好吃,我這是瑤陽桂花雞,有名的。

        老易夫婦在吃飯的時候,屋外的雪越下越大。老易夫婦邊吃邊呆呆地看著趴在外面大雪中的黃狗。易妻有些凄惻地說,它真不是為了吃才跟著我們呢。老易也悶悶地說,是啊,它要真是為了吃就好了。

        午后,雪依舊沒有停止的征兆,而那只狗依舊趴在越野車下,伸出腦袋,睜大眼睛看著老易夫婦。老易說,瑤河的上游有個孟湖,我們開車去孟湖走走吧,一是可以拍拍湖邊的霧凇,二是可能甩掉這只狗。這狗老這樣守著我們,我心里堵。易妻說,你怎么知道有個孟湖?老易壞笑了下說,你忘了,我來過。

        說罷,兩個人拎起攝影包就上了車。老易上車后立刻把音響打開,老易這時候尤其需要這個道行很深的歌手聲音來平靜自己的內(nèi)心。老易側目看到,那只黃狗一聽到車里的音響,立刻從車底躥了出來,立起身子用前腿趴在車窗的沿邊,喉嚨里嗚咽個不停,把剛剛坐穩(wěn)的易妻嚇得又尖叫起來。黃狗這次可不理易妻的尖叫,依然死死扒住窗沿不松爪子。老易發(fā)現(xiàn)黃狗的整個身子都在劇烈抖動。

        客棧老板在一邊大喊:你們?nèi)ツ膬海?/p>

        老易慌張地回應:去孟湖。

        當老易把“孟湖”二字說出口后,黃狗忽然把前爪從窗沿上放了下來,進而攔到車的前面沖著已經(jīng)啟動的車不停大聲狂吠著,那模樣焦慮而又狂躁。老易嚇一跳,他可沒想到這小黃狗還有這么兇猛的時候。客棧老板操起一個大木棒上前欲揍黃狗,可黃狗絲毫沒躲閃,竟然將前爪搭在了車頭上??蜅@习鍚琅貨_著黃狗的肚子狠狠的就是一棒。那一棒打得老易夫婦都心疼了,他覺得這個精瘦的客棧老板為何會也如此兇猛,簡直在下毒手。黃狗終于被掀翻到了路基下,老易則趁勢把車開走了。反光鏡中,黃狗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后又猛地爬了起來,撒開四爪像風一樣朝他們奔來。大雪中黃狗的鼻腔中不斷噴出股股白氣,還伴隨著陣陣凄厲的嗚咽。易妻不忍目睹這一切,將視線逃離開反光鏡,不停地說: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遠遠地已經(jīng)看不到奔跑的黃狗了,老易的面部漸漸松弛起來,可老易的心頭卻生出一把沉甸甸的鼓槌。經(jīng)常在高山大川中游玩的老易夫婦和狗相遇的經(jīng)歷并不少,可像如此黏人的狗還真沒有見過。易妻說,這狗現(xiàn)在一定傷心死了,它可能以為我們走了。易妻說罷止不住想抽搭。老易見狀安慰妻子說,得了,得了,狗聰明著呢,我們都沒有拿行李,狗看得出來的。

        孟湖距瑤陽大概就是八公里山路,路都是蜿蜒靠著瑤河而上,隨著離孟湖越近,瑤河的水也漸漸翻騰起來。老易指著遠處河面上若隱若現(xiàn)的一個矮小建筑物對易妻說,看,那就是奈何橋。易妻騰地一下從座位上彈起:喂,真有奈何橋?老易說,沒錯。

        車駛過奈何橋時,老易發(fā)現(xiàn)奈何橋陳舊而又簡陋,中間還用幾根原木支棱著,好像不久前曾被洪水沖毀過。老易把車停在路邊,回身走到橋上。老易仔細觸摸著橋上那些水泥欄桿,他看到有一根腐銹的鋼筋已從斑裂的水泥塊中支棱出來。老易茫然地對妻子說,這個橋我見過,這根銹鋼筋我也見過,在那個夏天,洪水就是由此沖過。易妻見老易這副神態(tài),有些負氣地說,你是搞爆破工程的,那些危樓和危橋你見多了。老易不理會身邊妻子的嘮叨,依然喃喃地說,它怎么會叫奈何橋,奈何橋可是奪命橋啊。人從奈何橋走過就變成了白癡。白癡好啊,什么都不記得,什么也不想了,閻王叫哪兒就去哪兒。易妻看著老易喃喃的混沌模樣,真生氣了。她用力推搡了老易一下說:真是張臭嘴,出門在外積點口德吧!

        離開奈何橋,老易夫婦很快就到了孟湖邊。他們把車停好后,拎著相機就下了車。孟湖的水很縹緲,群山也籠罩在滿天的飛雪和薄霧中。易妻下車后喜滋滋地就往湖邊跑,拿起相機就對著幻妙般的湖面一陣猛拍。湖邊的村民見此情景紛紛敬畏地逃離她的鏡頭范圍,這讓易妻也生出許多快感。易妻回頭看著慢吞吞走過來的老易問,你為何不拍?老易說,我總覺得那橋是有點鬼氣,過了橋我的腦殼就懵懂的很,沒了靈感。你沒發(fā)現(xiàn)這孟村有些怪?易妻說,你少來,去哪兒找這樣原生態(tài)的湖畔村莊?老易說,這孟村太安靜,安靜得連一絲炊煙都沒有。你再看這里的村民個個身材矮小,縮頭縮腦,目光躲爍,還有許多面皮生了紅斑的人。易妻說,哪有面皮生紅斑的人?老易疑惑地說,可為何我滿眼盡是。易妻興奮地指了指遠處說,看,那不是炊煙嗎?有好多縷呢。老易說,那是炊煙嗎?分明是青煙,是墳墓里冒出來的,看樣子這要出大人物了。易妻賭氣地把鏡頭蓋往鏡頭上使勁一按,說: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回去,不照了。

        回程的路上,老易又把那CD音響打開,沿著瑤河慢慢向瑤陽駛去,隨著那老男人嘶啞滄桑的歌喉,老易覺得整個山巒在隨著歌聲一起緩緩舞動,瑤河的水也忽然暴漲起來。

        遠遠地又見奈何橋了,那橋下的水忽然變得渾濁而兇猛,橋身好像都有些搖晃。老易看到那只黃狗正站在橋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老易小心把車開過橋去,便慌忙停車走了下來。那黃狗撒開四爪,一下子跑到老易身邊又直立起身子,雙爪搭在老易的胸前,那嗓子里的聲音顯得尤為凄慘和悲涼,黃狗的眼角里竟然流淌出淚水。老易第一次看到狗流眼淚,今天早上,雖然老易覺得黃狗眼里是含著兩泡淚水,可老易當時寧愿相信那是狗患了眼疾,可如今那狗淚是順著鼻翼淌下的,確鑿無疑是淚水了。老易也想哭,可他的淚腺很快被內(nèi)心油然而生的疑惑所阻塞。

        回到瑤陽時,天色漸暗,空氣陰冷陰冷的。村子里的家家戶戶已經(jīng)亮起盞盞昏暗的燈光,紛紛飄落的雪花里升起串串灰黑的炊煙,不知什么角落還偶爾傳來幾聲京胡尖刺的叫聲。

        老易夫婦有些面色凝重地進了客棧門,那只黃狗依然走到越野車下蜷曲起來??蜅@习逵蒙僭S惶恐的口氣問老易,你們沒事吧?老易沒有回答他,徑直走到飯桌前坐下??蜅@习逡姞?,忙為老易夫婦送上杯暖身子的桂花酒。老易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后對客棧老板說,你坐下,我問你些事??蜅@习暹t疑了下,便坐到老易夫婦的對面。老易說,為何這黃狗在橋上見到我會流淚?客棧老板嘿嘿一笑說,它那是被橋嚇得呢,我們都怕那橋。

        是因為它的名字叫奈何橋嗎?老易問。

        客棧老板眨巴了下鏡片后面那只眼說,也是,也不是。有人說,這個破橋被孟村人拼命修了幾十年都修不好,每當夏天洪水一來,就沖垮了,所以叫奈何橋。老易說,我只遇到過炸不垮的橋還沒有聽說修不好的橋??蜅@习逭f,你可別不信,那垚山里住著一個高人,每當夏日的夜里他便會唱歌,那歌聲和你車里的聲音差不多,歌聲起則垚山晃動瑤河泛濫。也有人說,孟婆子前世就住在孟村,故此橋便稱為奈何橋。自古以來,瑤陽出了進士舉人無數(shù),可唯獨一橋之隔的孟村人都處于一種混沌迷糊的狀態(tài)。別說進士舉人連個秀才也沒有呢?你看啊,這橋的東面是瑤陽。東為陽,西為陰。那橋的西面正是孟村,你沒看到孟村的人都很怪嗎?老易扭頭看看身邊一臉錯愕的易妻,對客棧老板說,你也覺得那孟村人很怪吧,她不信??蜅@习蹇戳丝匆灼扌πφf,不奇怪,有些人看得到,有些人看不到。易妻說,那是為何?客棧老板笑笑說,恭喜您是個大福之人,內(nèi)心無多少疤痕。易妻不滿地瞥了客棧老板一眼說,那狗的內(nèi)心有疤痕?客棧老板說,那瑤河邊的狗可不是一般的狗,離閻王近,都是在懼怕中長大的。

        一旁的老易拿出一支煙,悠悠地點上,先笑瞇瞇地看著客棧老板,爾后突然收緊面皮問:那黃狗為何會怕你?白天只要路過你客棧,黃狗就很仄悚。老板思忖良久后說,看樣子這只狗還真是這個村的。凡是村子里的狗都不敢進我的屋。老易狡黠地瞅了客棧老板一眼說,我不信,難道你這客棧有什么煞氣?客棧老板笑笑說,我就知道你對我這客棧心存疑慮,你們城里人都這樣。告訴你,我前世是個要飯的,和狗有仇。我曾把一只偷食的狗腿打殘過,當時全村的狗都看到這一幕。老易說,這樣說來黃狗的主人就在本村?客棧老板說,看情形它主人并不在意它。不過這只狗和你們真有緣分,棍棒都打不走,它可不討吃,是在討命呢。

        說話間,門外那只黃狗忽然沖到客棧門口,頸部一圈長毛直直地立起,沖著客棧老板兇狠地汪汪吠了幾聲,那噴出的唾液飛到昏暗的屋內(nèi)顯得格外刺眼。客棧老板尷尬地看了看老易夫婦說,看,我沒騙你吧,我前世真是個要飯的。

        晚飯后,老易夫妻走出房間,發(fā)現(xiàn)那只黃狗終于不見了。老易夫婦頓覺內(nèi)心輕松不少,夫婦倆原本都是承受不起它熱情的人。黃狗的離開讓一直哽噎在他們心頭的悲憫之情落下,老易不由得自語道:哦,太好了,這黃狗原本真是有家的。

        臨睡覺前,易妻忽然問老易,你說那只黃狗真的回家了?也許又趴到我們車底下了呢?老易說,看你,又在惹騷。易妻回敬道,你才是惹騷,沒看你一臉郁悶的樣子。老易說,我哪有什么郁悶,我只是隱約覺得這件事并沒完。這狗娘養(yǎng)的如果現(xiàn)在真趴在我們車底下,我是命中注定要帶它回家,否則會遭到天譴。話說到這兒,老易夫妻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狗叫。那叫聲兇惡里還透露些不安。老易夫妻屏住呼吸仔細聆聽了會兒,一致確認是那只黃狗來了。老易翻身起床拿著手電就出了門。

        此時門外依然下著大雪,還刮起了不小的北風,老易不由得一陣寒噤。幾個黑影此時正匆匆路過客棧門口。老易把手電往不遠處的越野車下晃動的時候,只看見一個影子從車底一躍而起,向他飛奔過來。老易的內(nèi)心頓時升起一種難以言狀的情緒,他想用胳膊抵擋住黃狗的前爪,卻覺得自己的胳膊是那樣的軟弱無力。黃狗在老易身上哼哼唧唧折騰了陣后,老易用手電敲了敲黃狗的肚子,說了聲謝了伙計,便轉身默默地回到了屋內(nèi)。

        易妻小心地問,是它吧?老易沉著臉說,出鬼了,出鬼了。易妻回答:難道這只狗和我們真有前世今生的淵源?老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過了許久悶頭悶腦地說了句,我知道它是誰了。

        易妻忙問:它是誰?

        它就是那前幾年炸橋時被嚇死的老頭,他來找我了。

        易妻說,看你又來了。要是那老頭,它能對你這么留戀?不咬你幾口才怪呢。老易說,那倒不一定,我給了他后人好多錢呢。易妻說,你又多想,那黃狗真正怕的是這個客棧老板。這個客棧老板盡說些稀奇古怪的事忽悠我們。那狗怎么可能離閻王近?如今閻王在地獄忙著呢。那輪回圖中的地獄多恐怖,而孟村可是個美麗的地方。老易沉默半天后長嘆一口氣說,人間千年地獄一天啊,你懂什么?

        老易夫婦在瑤陽又待了一日,黃狗的情形和昨日差不多。既不討吃又很纏綿,還特別畏懼“夜半歌聲”的客棧。老易夫婦動盡了心思,還把電腦打開在百度里搜索“狗為什么會跟人”。百度里呼啦出現(xiàn)了幾十頁的答案,說法千奇百怪,弄得老易夫婦依舊一頭霧水。望著瑤河上越來越濃的霧霾,老易夫婦心頭的疑云也越發(fā)沉重,夫婦倆早已失去了閑情逸致,也沒心情再去什么宏村和南屏,決定明天必須離開瑤陽返回武漢。

        客棧老板似乎看出了老易夫婦要走的意思,便湊到老易面前低聲問:你們怎么會找到這個偏僻的古村?老易懨懨地應了句,誰知道,我們原本打算走G56高速去南屏和宏村,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這里??蜅@习迓犃T用亮亮的眼神看著老易問:你們原來真準備走G56嗎?老易說,是的。客棧老板猛地“啊呀”大叫一聲后說:幸虧沒有走高速,你們來的那一天G56發(fā)生了連環(huán)撞車,毀了幾十輛車呢。老易夫婦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半天才說:是真的嗎?老板說,當然是真的,看樣子是這個狗在保佑你們呢,這狗夠惡了,帶回家看家護院絕對沒有問題。老易聽罷沒有出聲,過了會兒,他又懨懨地說,我去拿電腦搜索下,看看這車禍究竟何時發(fā)生的?客棧老板用有些嘲弄的語氣說,您多大年紀了,還如此天真。這么大的車禍,死了這么多人你查不到的。按你們那天到瑤陽的時間來看,你們要不是及時轉到瑤陽,你們當下可能住到奈何橋那邊的孟村呢??蜅@习逭f完,臉色擠出了點疹人的訕笑。老易覺得這客棧老板有些陰森,總是說些讓人捉摸不定心里不爽快的話。

        這兩日,盡管那汪汪的狗淚時常在老易眼前落下,可老易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帶這只狗回去的。老易隱隱覺得這條狗和他們夫婦命數(shù)真有種說不清的關聯(lián),更何況這客棧老板那飄忽不定的目光總讓人覺得不牢靠。據(jù)老易這兩天觀察:“夜半歌聲”客棧的生意很差,而且價格比周圍的價格高出許多,按正常的生意角度看,這簡直就是趕客人走,要不是老易當時為了賭那口氣,他也不會住到這里來。昨日老易還偷偷把手機中儲存的黃歷打開,掐指算了算日子。對照著黃歷老易發(fā)現(xiàn)這幾日都是忌:納畜,作梁,行喪,破土,作灶。老易仔細一琢磨,這黃歷上說的確有幾分道理。如果這條狗是有主人的,那自己就不是帶而是偷了。山里的村民野氣,原本對他們可能是無所謂的一條狗,可一旦發(fā)現(xiàn)被老易帶走,不僅狗會變成天價,搞不好還一陣追攆翻車出人命呢??扇绻媸菞l野狗,帶回去那屎尿困難是小事,關鍵是在朋友面前面子上過不去。人們會嘲笑老易,不舍得花錢買狗倒是偷了條野狗回來。況且對眼前這條狗一點都不了解,你看它整日對垃圾貨如此鐘情的模樣,身上是否帶有什么致命的病菌都未知曉。

        這樣想著,老易就對客棧老板揮了揮手大聲說:以我判斷它不是野狗。老易本想以果斷的氣勢獲得客棧老板的認可,可客棧老板倒是大方得很??蜅@习逭f,管它是野狗還是土狗呢,要是真割不舍,拿個盒子抱走就是了。老易說,我可不能做賊。客棧老板說,那就留下幾個錢給我,待真有主人找上門那一天,我就把錢給狗的主人,也就免得背個偷的罵名。老易忽然覺得這戴獨眼鏡片的客棧老板不簡單。心想,若留下了錢,那野狗子也必變成家狗了。那本可能不是偷也必定變成偷了。

        離開瑤陽的頭晚,老易夫婦久未入眠。那門外黃狗不時響起的吠鳴聲不斷揪著夫婦二人的心。老易喃喃地低聲說,老婆啊,那G56車禍之事網(wǎng)上為何沒有一點影子呢?如今小報記者天天像個狼似的守著血腥事件的發(fā)生,屁大點的事經(jīng)互聯(lián)網(wǎng)一傳,連閻王都要懼三分。易妻也有些郁郁寡歡地說,是啊,如果G56真有車禍,那小黃狗可和那CD一樣就有了神性;如果這是客棧老板忽悠出來的事故,那就不知道這家伙是什么目的了。你看那天他用棒子打狗,可不像是嚇唬,是真往死里打。老易嘆了口氣說,你說的極是,這也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老易說完,望著窗外濃郁的夜色,嗓音空悠悠地自言自語道:也許它的主人也是個城里人,和我們有些相像?也許它天生就是個趨炎附勢的家伙,喜歡跟著我們這些外表光鮮的城里人亂跑?也許它本就是條土狗,只是無端長出幾根洋毛便在鄉(xiāng)下不安分起來?也許……

        老易的語氣原本是在喃喃自語,可說著說著便覺得漸漸大聲起來,大聲得已經(jīng)讓他確定這只狗完全不配被帶走了。易妻也有意將話題漸漸轉移到明天如何與黃狗分別,不至于出現(xiàn)太傷感的場面上。易妻說,明日清晨天麻黑的時候出發(fā)最好。如果那只黃狗不在則無話可說,即使還在車下守候,天黑糊糊的,誰也看不到誰。易妻想象得出那只狗和他們分別時的眼神一定是凄惻和憂怨的,這對老易夫婦來說應該是一種難以承受的揪人心肺的目光。老易擊節(jié)贊嘆道:此法甚好,倘若今后確認G56那天真有車禍,再返回也不遲。

        村子里忽然變得靜謐,除了瑤河水嘩嘩的流淌聲,一絲生命的聲響都沒有。隨著夜色變得愈來愈漆黑,一種無形的驚悚情緒又漸漸在老易內(nèi)心升起。到了夜半,老易看到黑黢黢的墻上忽現(xiàn)一群大小不一魑魅魍魎的影子。在上躥下跳的亂影中,那只小黃狗骨削如柴渾身濕漉漉地漸漸浮現(xiàn)在他面前:黃狗不僅能夠流出像人一樣長長的淚珠,還能說一口地道的云南話。黃狗抽噎地說,那奈何橋著實是個危橋,我的主人就是在奈何橋上被山洪沖走的。說罷黃狗前腿還“咚”的一聲跪了下來。老易吃驚地問你為何會說人話?黃狗說我本就是個人,只是披了一張狗皮。狗皮和羊皮不一樣,狼披了羊皮還是狼心。可我披了狗皮卻變成了狗心。主人臨死之前在河里呼叫,要我別丟下他,從此這瑤河就成了我的歸宿。黃狗說罷仰起頭,眼角依然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說:你車里有我的主人的聲音。老易倏地起身驚悚地問,我車里怎會有你的主人?黃狗肯定地說,有的,我主人的魂魄在你車上。說罷那長長的淚珠倏地變成了串串殷紅色的血滴。老易嚇壞了,慌忙駕著車就往上游的奈何橋跑,它聽到黃狗聲帶發(fā)出撕裂泣血般的吠鳴。老易在倉皇駕車逃逸中,看到從瑤河上游的奈何橋方向悠悠漂下來一只死狗。老易下車一看,卻正是那只黃狗。黃狗肚子已經(jīng)被水泡得腫脹得發(fā)亮,可它在水里還能說話。它告訴老易,是“夜半歌聲”客棧的老板用棒子把它打到了瑤河里。這個老板幾次都想用藥毒死它。老易問,他為何會害你?黃狗那腫脹發(fā)亮的肚子忽然一鼓一鼓地抖動起來,暗綠色的瑤河水面頃刻泛起一輪粼光閃爍的怪圈,河的深處傳來黃狗咕嚕嚕混沌不清的聲音:他想讓我死,想讓我離開。我主人曾住過你現(xiàn)在那個房間,我主人每夜的歌聲讓他心驚膽戰(zhàn)。他……他……他也許還是個兇手……

        老易猛然驚醒,渾身濕漉漉地冒了一身冷汗,他好像還聽到窗外夜空中有個時隱時現(xiàn)老男人悲愴嘶啞的歌聲。老易努力撐大眼睛不讓眼皮合上。天未亮,老易再也堅持不住,起身喚醒妻子。老易發(fā)現(xiàn),被叫醒妻子的眼里也滿是迷茫和惶恐。老易問,你怎么了?易妻恍恍惚惚地說,我看見那只小黃狗從瑤河上游漂了下來,那消瘦的狗肚子已經(jīng)被水泡得腫脹發(fā)亮。瑤河上游孟村的村民正手忙腳亂地打撈它。他們把小黃的尸體抬到了奈何橋邊,隆重地把小黃厚葬到附近的山上。村民們告訴我,今年夏天從云南來了一個喜歡唱歌的老男人,就住在“夜半歌聲”客棧,老男人很孤獨,陪伴他的只有這條黃狗。有一日,人們聽到客棧的屋頂上又飄出老男人悲愴的歌聲,隨后瑤河的水就奔騰咆哮起來。而老男人卻從此不見蹤影,只剩下終日在瑤河邊嗚咽流浪的小黃狗。很多孟村的村民想收養(yǎng)它,可它卻拼死不從,它甚至都不接受人們喂給它的食物。每到深夜,小黃狗就會在“夜半歌聲”客棧附近默默地用鼻子嗅聞著每一寸土地,好像在尋找著什么。人們看到這只小黃狗日漸神形枯槁,骨節(jié)畢露,已經(jīng)奄奄一息。有天它趴在奈何橋上嗚咽了一整天。日落時分它勉強站起,伸長脖頸沖著如血的殘陽長長地哀嚎了一聲,便跳入了瑤河里。

        老易一聽大驚失色,說了句真是活見鬼了,便顧不得洗漱,拎著行囊拉著易妻就嚷著要客棧老板開門。黑色中沉重的木門鉸鏈發(fā)出驚悚的“嘎嘎”聲響,老易夫婦的心頓時發(fā)緊,他們果然看見一個黑影從車底下躥出向他們奔過來,老易夫婦渾身不禁哆嗦了一下。

        黃狗顯然發(fā)現(xiàn)了老易夫妻手中的行囊,它趴在老易的腳下用兩只前爪死死按住老易的鞋子??蜅@习逶谝慌岳淅涞卣f了句:真是個賤貨。老易覺得那聲音又陰沉又寒煞,沒敢回頭,只是抬眼看了看妻子,只見妻子一只手拎著行囊一只手蒙著臉向車邊跑去。老易用遙控器為妻子打開車門,易妻把行囊往車的后座一扔仰頭就倒進了駕駛座。老易深深呼吸了一口黑色的寒氣,慢慢地彎下腰,第一次用手摸了摸黃狗的頭頂。老易發(fā)現(xiàn)那里已結了一層冷冷的薄冰。老易說:求你了小黃,別纏著我了,老易有些怕你。

        老易說完這番話,發(fā)現(xiàn)原本焦躁不安的黃狗迅速安靜了下來,它不再扯住老易的鞋子,而是慢慢退到一邊,靜靜地看著老易,黑色中有兩道幽幽的光亮。老易頗感意外,回頭看了看客棧的老板,發(fā)現(xiàn)客棧老板拎著個粗木棒立在大霧中,厚厚的眼鏡框里藏著一道銳利的光。老易本想上前告?zhèn)€別,耳邊卻忽聞昨夜黃狗說的話,便掉頭匆匆上車。上車后的老易,覺得周圍死一般寂靜,沒有任何聲響。易妻似乎也變得從容淡定,沒有了慌亂,他們仿佛是在和一個靜默在一邊依依不舍的老朋友告別。易妻緩緩啟動發(fā)動機,然后又把那張CD碟的音樂打開,那深遠悠長而悲愴的聲音又在靜靜的夜空漸漸響起。反光鏡中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霧,黑霧把一切景象都深深掩埋了起來。只是當車子轉過村角時,老易忽聞黃狗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凄厲哀嚎。老易已看不到小黃哀鳴的模樣,只聽得那哀鳴聲越飄越遠,像是一個生命跌落井底,又像是一個新生命的誕生……

        易妻開著車,在一個岔路口顯得不知所措,便著急地推醒身邊的老易,問是走S205省道還是走G56高速。老易勉強睜開迷蒙的眼睛不耐煩地揮揮手說,去宏村和南屏當然走G56高速,我昨晚不是把線路圖告訴過你嘛。

        車過了岔路口,易妻卻不由自主地把車轉向了S205省道。無論導航里那個姑娘如何聲嘶力竭地喊“你已偏離路線,你已經(jīng)偏離路線”,可易妻就是不理。老易吃驚地問:怎么回事?不是要走G56高速嗎?易妻說:放心,睡你的覺,這條道我走過。

        老易原本迷蒙的眼睛忽然射出恐悚的冷光:邪氣!邪氣!撞了鬼!你看那黑黢黢的巨大山體不是垚山嗎?那可是古時吳楚分界處。

        易妻聽罷詭譎地笑了笑,扭過頭很有意味地瞅了老易一眼說:不用你說,我早知道!

        責任編輯 伊雨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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