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宇

吳王夫差喜歡我，是因為我有一雙清澈的眼睛，顧盼迷離的眼神溪水一樣流淌。踏進王宮的那一剎，我的眼睛眨巴一下，吳王夫差的心尖子就會咯噔一下。夫差是個情種，否則歷史就會重寫；夫差夠爺們兒，敢愛敢恨。相比之下，文仲和越王勾踐是多么的虛偽啊，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無恥地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送人，陰險地讓一個女人去為他完成復國使命。

當初，我也恨吳王夫差。隨著時光的延伸，耳鬢廝磨，日久生情，我真的愛上了這個大男孩一樣的國君。且不說在王宮一呼百應(yīng)、肥馬輕裘的生活，吳王夫差是一個國家的大王，聽從于我，為我洗腳，常常使我淚雨婆娑。

可我是間諜。間諜是不能動情的。我牢記著自己的使命！我的紅酥手托舉的是越王的江山和越國的子民。

我心里異常清醒，在這場戰(zhàn)爭中，我只不過是文仲和越王勾踐的一包毒藥，一劑迷魂湯，讓吳王夫差飲下，慢慢中毒。就像蜘蛛，用毒液注進昆蟲的軀體，使其麻醉，然后慢慢享用。

我期望越王勾踐的大軍打過來，讓我重新回到老家的溪邊。我又不希望越王勾踐過來，我不想看到愛我的吳王夫差因我而喪命。

越王勾踐還是殺過來了。大兵壓境，我的腸子悔青了。我知道，越王勾踐的愿望實現(xiàn)了，我回到越國，越王勾踐不會再喜歡我，文仲也不會再喜歡我，我畢竟已經(jīng)跟吳王夫差上過床，肚子里懷著吳王夫差的骨血。

自從我離開家的那一刻，就注定再也回不去了。

畢竟跟吳王夫差轟轟烈烈愛了一場。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了吳王夫差。我說，大王，你殺了我吧。是我害了你，是我的眼睛害了你，害了你的國家。我是勾踐的間諜，伍子胥的話沒有錯，你屈殺了一位忠臣。

我感覺吳王夫差會一劍殺了我，可是沒有。吳王夫差捧著我的臉，大聲說，我愛你，我愛你，你是我的心肝寶貝。就算你是間諜，為了你，我寧肯失去江山。

我說，你胸無大志，沒有血性，你怎能為一個女人失去江山！

吳王夫差笑笑，淚流滿面地說，打來打去，還不是生靈涂炭，百姓遭殃！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愛過了，就無憾了。至于江山，只要百姓不再遭受戰(zhàn)火，誰做君王都一樣。

他下令，放棄守衛(wèi)。

越王勾踐殺進宮來，我跟吳王夫差緊緊相擁。吳王夫差撫摸著我微微隆起的腹部，舔舐著我的睫毛說，美人，換上宮女的衣服逃命去吧。

我抱著他不放手，我說，我要跟你死在一起。

夫差松開手，推了我一把，喊道：把咱的孩子生下來。

幾年后，一個芳草萋萋的日子，細雨蒙蒙，山嵐縷縷，我牽著一個孩子給吳王夫差上墳。我看到三三兩兩的農(nóng)人在田間插秧，伴著潺潺的小溪，伴著啾啾的鳥鳴，遠處的桃花開得正艷。

選自《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