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琴
我有一個夢想,一個關(guān)于母語教學(xué)的夢想。
我夢想有一個真正能稱得上是學(xué)漢語的課室:除了窗明,還真的能看到幾凈。課室里至少能容得下那么三五條幾案——純粹的中國的“幾案”,簡約而厚重。松木或更好的什么木質(zhì)的幾案上,能容得下很純正的中國味:古色的線裝版,或是清漆漆過的幾卷竹簡,再配上或靈巧或拙樸的紫砂壺和淡雅暖眼的青花杯。博古架上,當(dāng)然少不了幾樣青銅物件,有張力的宣紙、筆管粗細(xì)不一的狼毫羊毫、各種造型玲瓏而端莊的硯臺,還有長短厚薄不一的墨條……那種但凡被西方人稱之為“中國”的元素符號,在我的語文課室里都能很自在地安放著。我只想讓我的學(xué)生真實地觸摸到它們,從靈魂深處能理解它們?yōu)槭裁幢环Q為“文房四寶”。我要讓所有的孩子明白,中國的讀書人,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文房”,要的就是這樣一種墨香,要的就是這文房里透出的文雅、明朗。
如果我的課室里再換上散發(fā)著特殊木質(zhì)香味的木窗,窗框上有手繪的小蟲小花,或蘭或菊,或松或竹,每一幅工筆畫里都有“盤古開天地”類的傳世故事。再撤下壁上的“優(yōu)秀作業(yè)評展欄”,隨我們的性情而定,或請出王逸少的《蘭亭序》,或端出鐘繇的“五表”,這些墨痕染就的丹青名帖,盡管是拓片,盡管是贗品,有什么關(guān)系呢?那曾經(jīng)驚天地、泣鬼神的歷史風(fēng)韻時光,孩子們一抬頭就相遇了。我確信稚嫩的童聲從此再誦讀“穆穆文王”時,自會多一份真切的親近。
我夢想,但凡在我們的母語課堂濡染過的童心,都能在心底里對“中國”這個詞有具體且生動的表達。日后,他目中的“中國”有具體的畫面,記憶中的“中國”有具體的故事,心中的“中國”有特別的溫度……
我夢想,只是用一個人一生中五六年的時光,讓每一顆心田都種上純中國的苗。從遠古到當(dāng)下,從雅文到諺語,從衣物到飲食,從巨制到短篇,從史家到《離騷》,從《壇經(jīng)》到《黃帝內(nèi)經(jīng)》,從地動儀到《本草綱目》……我希望滿滿一個中國都真真切切地裝在孩子們心間?。∥ㄆ淙绱?,我才相信他以后也能裝下亞洲、歐洲、南極洲,乃至整個銀河系。我夢想,“還母語教學(xué)應(yīng)有的課時數(shù)”,讓我的學(xué)生能從容地捧讀書架上塵封的大部頭,讓我們在課堂上有寬裕的時間聊聊福爾摩斯,說說巴爾扎克,興之所至,來一章《飛鳥集》,背一篇《沙與沫》,歌一曲“漁家傲”,誦一段“滕王閣”。我固執(zhí)地堅信這是真正的大語文,能讓孩子站起來的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