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望朝
槍口,已經(jīng)對準獵物的致命處。他沒有開槍。別的獵人閉上一只眼睛才能瞄準獵物,他不用。他的兩只眼睛全都睜著,閃著寒森森的光。然而,卻有幾顆晶瑩滾燙的淚珠從眼角滾落下來,流進嘴角。淚的味道同血一樣,都是咸的。殘陽如血,染紅了晚霞,也染紅了晚霞下的這條山谷。山谷名叫惡狼谷。10年前,他很年輕。他聽說從沒有人敢邁進惡狼谷一步,便背著獵槍攜著妻子抱著剛滿月的兒子,昂然闖進了這條山谷。他建造了一幢小木屋。一位好心的老漢冒死來到小木屋前對他說:人活著,不能離群??!小伙子,你想在這兒送死嗎?他笑了笑,沒說什么,隨隨便便地抬起了獵槍,槍口沖著天。一聲槍響劃破了山谷的寂靜,回音未絕,一只大雁筆直地從天上掉下來,摔落在老漢腳前。老漢驚呆了。從此,惡狼谷里每響一槍,就少一只狼。惡狼一只一只地減少,狼肉被妻子燉得香香的,飄滿山谷。味道鮮美的狼肉湯成了兒子的乳汁。他希望兒子將來也成為同他一樣的獵手。兒子滿百天,妻子又燉了一鍋香噴噴的狼肉,他高高興興地提起酒葫蘆出谷買酒去了。就是這一次,他做了一件錯事,一件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挽回但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無法挽回的錯事——他忘記了像往日出門時那樣用大鐵鎖把門鎖好。他回來時,天已黑。他推門進屋,等待他的,竟是妻子血肉模糊的尸體和滿地的狼血爪印,襁褓中的兒子已經(jīng)不見了。他發(fā)瘋似的將酒葫蘆摔了個粉碎,端起獵槍狂叫著沖出門去。寒星閃閃,陰風瑟瑟,冷夜茫茫,連只狼的影子都沒有。他在谷里尋找了三天三夜。他又在小木屋里呆坐了三天三夜。他后悔當初沒有聽從那位好心老漢的勸告。他徹底明白了老漢的那句話——人活著,不能離群啊!10年中,他一直尋找復仇的機會,可是,惡狼谷居然如同從來沒有過狼一樣,谷內(nèi)谷外相安無事,平靜異常。最近,這種平靜突然被打破:住在惡狼谷附近的幾家村民接連遭到狼群襲擊,逃生者看見狼群中有一個形如人卻行似狼的小怪物兒,它(他)瞬間咬死了3個與它(他)同樣大小的孩子。是狼孩!消息傳來,他身心俱裂:那狼孩兒一定是自己的兒子。他提起獵槍,重新闖進惡狼谷……他的槍口已經(jīng)對準了狼孩兒的頭。十幾只惡狼圍著狼孩兒,搖尾舔舌地獻著殷勤,就像奴才侍奉主人一樣。他流著淚,咬著牙,終于扣動了扳機。凄厲的槍聲在惡狼谷里久久回蕩……這是他生平最后一槍。槍響之后,他把他的槍和狼孩兒一起葬了,葬在妻子的墳前。
肖進摘自《齊齊哈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