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嘉

樓下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

粗大蒼勁的樹干，四面伸長的枝葉。只可惜西邊的枝干比較稀疏，我心里不禁暗自嘆息，都說萬物有自己存在的理由，可看來看去，我還是不懂……

在那棵梧桐樹下，我吹熄了十三歲的生日蠟燭。而這十幾年的光陰，卻又都像夢一樣。

媽媽說：“你爸爸注定是個孤獨的人。”還記得那年的備考歲月，梧桐樹下是我穿梭來往的地方。而爸爸總是拿著一個小黑板，站在樹下等待著我。那些日子里，他便是我的補課老師。他一手拿著競賽書，一手緊緊地抓著黑板的邊框，開始給我講題。他將一個個關(guān)鍵的條件羅列在小黑板上，逐個給我分析。

可那時，我總是分神。我抬起頭，望向梧桐樹干，只見一只毛毛蟲正奮力向上爬，直到它爬上了一片翠綠的樹葉，正當它筋疲力盡地趴在葉上休息時，那個美麗的蛻變來臨了。它奮力沖出那個束縛了它的殼，試著扇扇翅膀，又用力地一蹬腿，飛出了梧桐樹。它為何要如此艱辛地爬上梧桐樹呢？大概是想要找到更高的起飛平臺吧。我想，終有一天，我也會像毛毛蟲那樣不再粘著家里的爸爸媽媽，破繭成蝶，飛出他們既安全溫暖但又束縛我的籠子吧。

當我回過神來，迎來的卻是爸爸嚴厲的面容。緊皺的眉頭猶如梧桐樹皮，嘴邊上隱約的胡渣，那可是小時候抱著我親昵時扎我臉的胡渣??！而如今，它卻泛起雪一般的銀光。再看看那一口因吸煙而變黃的牙齒，我生怕從那兒突然冒出一句斥責(zé)我的話來。我知道是自己犯了錯，便正襟危坐。“專心！”他氣沖沖地從嘴里蹦出兩個字來。

然而現(xiàn)在想來，爸爸對我的嚴格并不是毫無道理。如今，我在爸爸的幫助下，破繭成蝶，飛出了那個小小的家，考上了理想的學(xué)校，開始了緊張的住宿生活，我離爸爸也越來越遠了。

媽媽說：“你爸爸終究是個不善表達的人?！鄙现?，爸爸和戰(zhàn)友們坐在梧桐樹下納涼喝酒，而我坐在窗前寫作業(yè)，他們談?wù)摃r的笑聲，透過梧桐樹葉，傳入我的耳膜。一會兒媽媽便上來了，說：“剛才你爸還在炫耀你呢！他說，有女兒真好，每次買了東西回來都告訴他桌子上有吃的，要吃自己拿?！蔽倚睦锼崴岬?。因為他不知道，每次都是媽媽讓我這樣說的。進入初中生活以來，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每次和爸爸都說不上幾句話，可就這幾句話，爸爸卻記在了心里。爸爸確實是不善表達的人，但他永遠是最愛我的人。

再仔細看看那棵梧桐樹，東密西疏倒也錯落有致。它是不是也像爸爸一樣呢？東邊繁密的枝葉為下方的嫩枝遮擋著烈日和暴雨，同時也讓陽光透過西邊稀疏的枝葉，照射進來，使其更好地生長。

梧桐樹依舊青蔥，可那張被歲月揉皺了的老樹皮，卻再也抹不平了。

我一天天長大，漸行遠去，可爸爸就像那梧桐樹，一直牽動著我的情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