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康對

(中共溫州市委黨校經濟學教研部，浙江溫州 325027)

村落終結中的利益博弈和秩序重構
——廣化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案例研究

朱康對

(中共溫州市委黨校經濟學教研部，浙江溫州 325027)

城中村改制是城市化的最后環(huán)節(jié)。在這村落共同體的最后晚餐中，合理的“分餐制度”是實現摩擦成本最小化的關鍵。作為市區(qū)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量化改革的試點村，廣化村在改制過程中，各相關主體利益訴求的充分表達、利益矛盾的全面激發(fā)、利益關系的最終平衡，展示了城中村改制的復雜性和艱巨性，也留下了村落傳統規(guī)則和國家法律制度如何協同的難題。

廣化村；城中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

城市化進程中，許多城郊農村土地被征用后，被包裹到城市內部，成為失去了耕地卻保留著村莊的名稱和體制的“城中村”。這些村落，一方面，由于城市擴張帶來的土地征用和資產升值，村集體資產大大增值；另一方面，村集體資產的產權制度仍然保留著村落共同體集體所有的格局，由少數村干部代表集體掌控這巨額資產。當面臨村落終結的時候，如何分配這部分村民共有的集體資產，便成為我國城鄉(xiāng)二元體制轉型的一個關鍵環(huán)節(jié)。村落的終結必然伴隨產權的變動和社會網絡的重組,其間必然伴隨著激烈的利益和價值沖突，需要建立一種超越“零和博弈”的新的合作和整合機制[1]。為了加快城市化的進程，2002年開始，溫州市鹿城區(qū)政府在試點基礎上對轄區(qū)內城中村進行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由于城中村利益沖突的尖銳性和問題的復雜性，10年時間僅僅改革了5個城中村。本文以溫州城中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的試點村——廣化村為例，剖析村落終結過程中的利益矛盾和沖突，以求從中探尋城市化的經濟、社會、文化變遷的規(guī)律。

一、村落終結：歷史與概況

廣化村地處溫州市區(qū)西部勤奮路與太平嶺之間。它在明清時被稱為廣化廂；建國后襲用其名，屬雙橋鄉(xiāng)；1958年稱廣化耕作區(qū)，歸西山管理區(qū)管轄；1961年改稱廣化大隊，屬城西公社；1962年屬西郊公社；1982年西郊公社改稱城郊公社；1984年改稱廣化村，屬城郊鄉(xiāng)；2001年9月區(qū)街調整后，歸廣化街道管轄，村民委員會駐鹿城路80號，村民大部分散居在教場頭、粗糠橋、玉環(huán)殿邊、上橫街、烈士路等街巷中。2003年初，廣化村全面啟動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并于2005年12月組建廣化股份經濟合作聯社，同年12月底正式撤村改居。該村從村落外在實體形態(tài)的消失到村莊內在體制的變革大致經歷了以下過程：

（一）村莊土地的征用

廣化村原有耕地近1 000畝，另外還有翠微山山地一百三十多畝，村民以農業(yè)為生。1980年該村曾被評為“溫州農業(yè)之冠”。廣化村的土地征用和經濟發(fā)展，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20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末，是土地被零星征用、村經濟緩慢增長時期。這一階段全村經濟以農業(yè)為主，土地也開始陸續(xù)被零星征用，數量緩慢減少。

第二階段是改革開放后到1992年，是土地被大規(guī)模征用、村經濟也大發(fā)展時期。該村抓住改革開放政策放寬的時機，及時從單純的糧食生產走向多種經營，從單純的農業(yè)領域走向發(fā)展第二、第三產業(yè)，全村經濟飛速發(fā)展。同時，由于建設需要，村土地征用也越來越多。1980年代10年間先后被征用土地446.87畝，征遷、農轉非、帶糧安置計826人。到1990年底全村擁有土地只有322.54畝，而農業(yè)戶口有1 071人，人均土地資源0.26畝，村集體帳面資產總值達到485.88萬元，人均資產4 400元。1992年隨著溫州商貿城建設，廣化村的土地又被大面積征用，到1994年，村集體土地只剩69畝，村農業(yè)戶口389人，人均土地面積0.12畝，村帳面資產總值累積達到1 104.28萬元，人均資產2.85萬元①廣化村村委會. 溫州市鹿城區(qū)廣化街道廣化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資料匯編[M]. 廣化村村委會藏.。

第三階段是1992年以后，土地征用基本完畢、大力發(fā)展第三產業(yè)時期。土地被基本征用以后，村兩委積極爭取二三產返回地指標，建起村工業(yè)小區(qū)和創(chuàng)辦起市場。

1962-2003年四十多年來由于國家建設需要，村集體土地先后被征用1 133.70畝，征遷、農轉非、帶糧安置2 094人。改制前夕的2003年，全村共有在冊人口239人，后經表決確認，屬于量化改制對象的有234人，耕地20.05畝，其中廣化停車場留地15畝，兩塊零星邊角地約5畝。除了這剩余的20.05耕地外，廣化村另外還有翠微山山地一百三十余畝①。

（二）失地農民的安置

不同時期，廣化村被征地村民安置差異很大。1992年以前多采用招工安置就業(yè)。1992年以后基本不招工安置，采用勞力安置房或一次性發(fā)放勞力安置費解決就業(yè)。

1997年后，征地主要是落實“二三產返回地”政策②“二三產返回地”政策是浙江省自2000年開始實施的, 目的正是為了解決征地過程中補償標準過低問題, 具體做法是按照土地總征收面積的一定比例返回村集體組織建設用地, 用于村集體二三產業(yè)以及住房建設, 從而保障村民的長遠生活.。勞力安置按照勞土比例（即：勞動力數量和耕地面積之比），勞力安置比例在不同時期又有不同，一般按照征用畝數，乘以當年勞土比例，乘以國家扣回20%指標計算。廣化村各個時期土地征用和勞力安置情況見表1：

表1 廣化村各個時期土地征用和勞力安置情況①

上表表明：歷年廣化村被征地村民的安置是十分有限的，每個獲安置的勞力帶走的土地面積是超過全村人均耕地數量的。

（三）人口結構的變化

全村人口分為純村民和非村民戶口兩大類。從1962年到2003年四十多年來，因土地征用等原因，許多人轉為非農業(yè)人口。由于時間跨度大，情況復雜，在此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有：1、人員已出國，戶口在村；2、人員已安置，因出國，戶口還沒遷出；3、婚后再婚，先后兩個老婆的戶口都在村里；4、插隊人員戶口一直在村里；5、通過關系遷入戶口的人員；6、外村農業(yè)戶口遷入本村；7、農業(yè)戶口與居民戶口頂替調換的；8、農嫁女的子女的戶籍掛在外公家戶口上；9、派出所登記的農業(yè)人口，卻沒有到村里登記的非在冊人員。據統計，1962年廣化村村民有1 314人，1976年達到最高峰2 068人。此后，隨著征地招工安置，全村人口迅速下降，到2003年8月底，全村已安排單位的983人，安排商貿城攤位的510人，貨幣、安置房安置的105人，自愿農轉非的358人，帶糧人員149人，共計2 082人。2003年全村在冊純農業(yè)人口只剩下239人。1962-2003年廣化村集體資產、人口和土地變化情況見圖1：

圖1 1962-2003年廣化村集體資產、人口和土地變化圖①

（四）村集體經濟的發(fā)展

1993年后廣化村抓住黃龍商貿城建設的機遇，爭取二三產返回地指標，利用已辦征用手續(xù)的100多畝土地建起村辦工業(yè)小區(qū)，還合作創(chuàng)辦廣化停車場、黃龍客運站等；1998年6月組建溫州廣豐集團暨廣豐集團有限公司；2000年5月建起經營面積為1.2萬平方米的浙南鞋料市場廣化經營區(qū)，同年9月又創(chuàng)辦營業(yè)面積為3 000平方米的鹿城商城（現為陶瓷品市場家裝建材區(qū)）。1983年該村的集體經濟收入僅為11.78萬元，1993年達到87.55萬元，2002年增至1 360.3萬元。1983年資本公積183.5萬元，2002年增至7 504.49萬元。2003年10月經華明資產評估有限公司評估，村凈資產達2.26億元。隨著村集體資產的增加，村民的福利待遇也水漲船高。2003年該村在職上班人員年收入約4-5萬元，在家待業(yè)人員享受股份分紅，每月800多元。1999年出臺村規(guī)，實行60歲退休制度，村民凡達到該年齡的，享受社會養(yǎng)老保險，每月可得六百多元。社保加分紅，村里每位老人月收入達1400多元。此外，村民在醫(yī)療保健方面，門診醫(yī)藥費報銷60%，住院費報銷70-80%①。廣化村集體經濟收入變化情況見圖2：

圖2 廣化村集體經濟收入變化①

三、村莊改制：博弈和沖突

2003年溫州市鹿城區(qū)啟動城中村集體資產量化改制后，原來相對平靜的廣化村也開始騷動起來。隨著改制的進展，各種利益主體的矛盾也凸顯出來，鬧事、上訪驟然增加。昔日內部貌似和諧、穩(wěn)定的廣化村再也沒有往日的寧靜。

廣化村的矛盾沖突在開始確立先補償后量化的改制程序起就留下隱患。由于該村相關利益主體對象比較復雜，各種身份的對象多達28種以上。為了擺平各種戶籍已經離開村莊但對村集體資產有訴求的各種對象，利于改革的順利進行，該村按照鹿城區(qū)委辦（鹿委辦[2003]91號）《關于印發(fā)〈鹿城區(qū)農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工作的指導意見〉的通知》，把各種對象分為補償對象和量化對象兩類。前者給予現金補償，不參加股份分配，后者不發(fā)現金，但參與股份分配。對經濟補償對象的補償采取比例切塊的辦法，從村集體凈資產總額中提取改制風險金和當年分配金后，原則控制在30%以內，其余資產按股量化到量化對象個人。為此，該村提取了6 500萬元的補償金用于補償戶籍已經不在村但又必須給予一定補償的原村民。經濟補償對象包含1962年1月1日后遷入本村的人，但是1970年1月1日以后通過關系遷入本村的63名人員無享受經濟補償的權利。經濟補償分三檔補償，差額為1 000元、2 000元、3 000元。根據鹿委辦2003[91]號文件“經濟補償總額不超過可量化資產總額的30%”的規(guī)定，村經濟組織一次性拿出6 500萬元，一次性解決經濟補償對象歷史遺留的一切問題。從1962年1月1日至2003年10月廣化村原村民共有2 095人，享受經濟補償對象人數為2 032人。各對象享受的金額見表2：

表2 廣化村經濟補償對象補償金額①

未能享受補償的村民則享受量化對象待遇。據《鹿城區(qū)農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工作的指導意見》精神，村集體資產改制量化的對象是“戶口在村、勞動關系在冊、享有和承擔村集體資產權利和義務的農民。”“在制定集體資產改制方案時，以人口、土地、勞力、基分等為基本要素，確定合理的比例，計算每個人的量化份額?！薄皩Ψ?、法規(guī)、政策上難以確定的特殊情況，可按照當地傳統慣例實行‘一事一議’和‘一村一策’，經村民會議或村民代表會議確定?！雹購V化村村委會. 溫州市鹿城區(qū)廣化街道廣化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資料匯編[M]. 廣化村村委會藏.該村的量化方案按照人口25%、基分15%、土地30%、勞力30%的比例分配，體現資源和勞動積累相結合，歷史和現實相結合，政策和農村傳統習慣相結合的特點。廣化村村集體資產量化方案見表3。

表2 廣化村村集體資產量化方案

其中土地分值為30分，根據家庭承包時期的政策和農村實際操作進行分配，共分兩塊，其中15分作為口糧田，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平均分配；另外15分，相當于責任田，按照勞力進行分配。力分值也是30分，16歲以上開始計算，30-60歲為正勞力，女勞力按正勞力的半勞力計算。

該村的上述“先補償，后量化”方法在具體實施中引起了爭議：

1．農嫁女是否領取補償問題

根據《關于全省農村經濟合作社股份合作制改革的意見》（浙委辦[2005]39號）：“省所有戶籍關系在本村的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及其子（包括戶籍在本村的農嫁女）均可享受量化股份?！备闹七^程中村中有的外嫁女就抓住《關于全省農村經濟合作社股份合作制改革的意見》的理由，要求直接參與股份量化。

但大多數村民認為，農村出嫁的婦女，一般在父母在世時，沒有贍養(yǎng)父母的義務，因此她們只有在結婚時享受父母給予的嫁妝，在父母雙亡之后分財產的時候，就沒有分財產的權利了，而且農村社會中，外嫁婦女根本不會來到村里承擔村集體勞動如興修水利等公共責任和義務。因此，按照這些理由，他們認為：城中村村集體資產量化改制過程中，村莊外嫁女就不該享受村民量化待遇。

于是，部分外嫁女就不能領取補償款這一事實，參與上訪，以表示抗議。

2．男女是否平等問題

針對男女勞力分100∶70的分配比例，有人提出要“男女平等,同工同酬”。

但是，該村絕大多數村民認為：現在的分配方案已經考慮到農村傳統習慣做法和現實狀況相結合了。因為量化改制之前，男女參加勞動，男的正勞力是10分底分，而女正勞力中得分最高的隊長也只有6分，一般的女勞力只有3、4、5分。這次女正勞力被評為男正勞力的70%，已經有所提高。

3．獨生子女是否按照雙份計算問題

國家為了鼓勵計劃生育，對獨生子女的待遇有按照雙份計算的鼓勵政策。洪殿村在量化時對獨生子女的待遇也按雙份計算。因此，在廣化村也有人提出獨生子女在村里量化改革中也應該按雙份計算。但多數村民認為：人人應該遵守計劃生育這個國策，因廣化村獨生子女率已經達到了96.125%，如果要獎勵的話，絕大多數都要獎勵了。

所以，經表決，廣化村通過了對廣化村獨生子女的待遇不能按兩份計算股份份額的決議。

4．對于勞力的計算年齡問題

有人提出不能剝奪15周歲以下的少年兒童的土地分和勞力分。該村村委會認為根據《浙江省經濟合作社條例》，16周歲以上才能作為合作社正式社員，15周歲以下參加勞動是違反國家勞動法的。同時，還有人提出18周歲青年必須按正勞力計算。

但該村多數村民認為：18周歲年齡是勞力，但不是正勞力，考慮到我國農村生產歷史和現實情況，還是把30周歲作為分配的最高點。按照上述量化方案，1周歲的孩子總分為41分，男女正勞力分別為100分和70分。

總之，用村民形象的比喻，村集體資產量化改制前，村集體資產名義上是大家集體所有，但是實際上處在“表面上人人有份，實際上等于人人沒份”的狀態(tài)中。量化改制過程中，大家為了自己份額，好象蓋被子，都揪住被子的四角，拼命往自己這邊拉，而最終的分配方案，就是各利益主體博弈均衡的結果。

四、城市化：社區(qū)重組和秩序重構

尼爾·斯梅爾瑟從理論上把社會變遷區(qū)分為社會過程、增殖、結構變遷和群體結構變遷四種類型[2]。城市化是一個社會結構重組的過程。城中村雖通過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擺脫了“百人逐兔”的亂局，但是要使村民徹底擺脫對集體這個共同體的依賴，融入城市社區(qū)，成為具有真正獨立人格的市民，還必須進行秩序重構：

（一）納入城鎮(zhèn)社保制度

按照社保優(yōu)先的原則，該村在改制過程中把全體村民納入城鎮(zhèn)職工基本社會養(yǎng)老保險和醫(yī)療保險范疇。1999年4月16日，村民代表會議通過的《關于對土地征用勞力及在職人員妥善安置的有關規(guī)定》（簡稱“九九村規(guī)”），為解決土地征用后留村勞力和在職企業(yè)人員的工作和生活出路問題，對40周歲以上男勞力實行一次性交納15年養(yǎng)老保險（保額為2.5萬元）和60周歲退休制度；對40周歲以下的男勞力，規(guī)定到期參保（現保額為7.5萬元），對女勞力沒有明確規(guī)定。2004年7月23日，經村民代表會議表決通過的《關于廣化村村民社會保險金平衡補貼的實施規(guī)定》規(guī)定：（1）男勞力年滿18周歲開始享受社保平衡補貼，每年3 260元，順增至40周歲；婦女社保平衡補貼以半勞力計算，同樣從18周歲開始至40周歲。（2）已享受一次性投保的男勞力，從投保之日起至2003年11月30日止在職人員每年補償3 260元，退休后領取社保退休金的人員不發(fā)補償金。（3）年滿40周歲至60周歲婦女以半勞力計算，一次性補貼3.75萬元，60周歲以上婦女每增加1歲減1 250元，80周歲以上的婦女統一補貼1.25萬元。此外，該村還對“九九村規(guī)”前已拿生活費的、“九九村規(guī)”后回村的歸正人員、農嫁農遷人員，分別做了特殊規(guī)定。

為了考慮男女老少村民的社會保險的總體平衡關系，該村決定對村民醫(yī)療保險作出一次性每人統一補償30 000元，這部分款項作為醫(yī)療保險專款提取，納入社會保險；并規(guī)定村民享受的社保平衡金先提取，不兌現金，待新經濟組織組建后，按規(guī)定納入社會養(yǎng)老、醫(yī)療保險。

（二）構建新的經濟組織

在改制后的經濟組織問題上，廣化村組建了廣化股份經濟合作聯社。

廣化村原來擁有溫州市廣化實業(yè)公司、溫州市鹿城區(qū)城郊鄉(xiāng)廣化村經濟合作社、溫州市廣化村委會、溫州市鹿城海綿廠、溫州市廣化石泥砂公司等集體經濟實體。隨著改制的進展，為了方便量化，于2003年12月12日要求把廣化村各經濟實體的集體資產并入廣化實業(yè)公司。2004年8月4日通過的廣化村量化方案中是計劃組建廣化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紤]村集體經濟組織的主要活動是場地出租和管理待征用土地，如果設立股份公司形式，上繳的相關稅率就要和其他股份公司一樣執(zhí)行，負擔很重。為了減少損失，保護村民利益，該村在改制過程中最后申請設立的是廣豐股份經濟合作社。因為選擇股份合作社這樣的民辦非企業(yè)的形式，其相關稅率要比股份公司低一半多。

2005年12月12日廣豐股份經濟合作社改名為廣化股份經濟合作聯社。新設立的廣化股份經濟合作聯社性質是社區(qū)性股份合作制集體經濟實體，合作社共有股東234人，每一量化分值為一股，單個自然人最高量化分值為100分，即100股，共量化分值為17 004.425分，即17 004.425股。章程規(guī)定今后不得以任何形式配增股；股東的股份可以一對一繼承；股東享有平等的權利，實行一人一票表決制。廣化股份經濟合作聯社成立后，原村尚未拍賣或難以出售的集體資產統一由合作社經管，其收益依照量化方案的分值按股分紅。

早已改變傳統村落聚族而居形態(tài)，散居到溫州市區(qū)各個社區(qū)的廣化村民在股份量化到個人之后，將不便貨幣化的資產打包納入股份經濟合作社，最后于2005年12月宣布撤村改居，從此，廣化村正式結束村落的時代。

五、經驗與教訓：一個總結性評述

廣化村是溫州第二個完成村集體資產量化改制而撤村改居的城中村。啟動量化改制后，連原來村組織相對穩(wěn)定的廣化村也出現了不穩(wěn)定的情況，甚至連最終撤村改居也沒有舉行正式儀式。它給了我們以下幾個方面的有益啟示：

第一，在改制策略上，盡可能兼顧各方利益，是減少矛盾，確保改制順利進行的重要前提。廣化村改制過程中，采取先補償、后量化的程序，本來目的是消化各方矛盾，為村集體資產量化創(chuàng)造條件，但是在城市化進程中村集體資產的增值和離村人員經濟利益的落差，難免導致某些人心態(tài)失衡。《鹿城區(qū)農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工作的指導意見》又提出用于經濟補償的切塊額度原則上不超過村集體可量化資產總額的30%，但是由于省指導意見沒有提出補償對象和量化對象的區(qū)分，所以相關主體爭相要求進入量化對象范圍，導致矛盾不斷激化，最終村落精英的權威也逐漸喪失。

第二，在改制過程中，程序的規(guī)范化、形式的公開化、決策的民主化是公平分配的重要保證。村集體資產量化改制本質上是一體化的集體產權轉化為個體化的私人產權過程。其量化的方案既是村集體組織成員依據相關法律法規(guī)和當地傳統習俗進行自主分配的過程，也是各方利益博弈的結果。而要保證分配的公正性和公平性，就要在明晰村集體資產存量和相關利益主體總數的基礎上，讓各方的利益訴求充分表達，并把有限的資產按照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和傳統習俗進行盡可能的合理分配。由于廣化村在徹底的清產核資和人口調查基礎上，每筆村集體資產的處置都按照公開的程序，即召開村民代表大會或村民大會，作出決議，進行民主決策，所以改制中盡管村民控告和上訪不斷，也沒有查出村主要干部重大違法違紀事件。

第三，堅持“一事一議，一村一策”，充分尊重多數村民的民主權利及意愿是城中村村集體資產量化改制的重要經驗。由于各村情況不同，村民難免相互比較，以致爭議不斷。在鹿城區(qū)推進試點期間，2003年頒布《鹿城區(qū)農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工作的指導意見》文件以后，省和市才分別于2005年和2006年頒布《關于全省農村經濟合作社股份合作制改革的意見》（浙委辦[2005]39號）和《關于全市農村經濟合作社股份合作制改革的意見》（溫委辦[2006]61號）。這些紅頭文件，由于多是原則性的指導意見，不僅時間滯后，法律約束力差，而且各地具體情況差異極大，很難制訂出能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統一規(guī)范。加上出臺的時間差和各級政府的層次差別，這幾個文件中的有些條款甚至存在相當的差異性的情況，它們往往成為導致有關對象心態(tài)失衡而引發(fā)鬧事的重要誘因。

第四，保障優(yōu)先是城中村村集體資產量化改制的重要原則。村民變市民，最關鍵的就是徹底改變傳統農村以土地代保障的做法，把失去土地的農民納入城市居民社會保障和醫(yī)療體系的范疇。它不僅是消除城中村村民后顧之憂的必要措施，也是維護社會穩(wěn)定的重要策略，必須成為城中村量化改制的強制性措施。

第五，建立股份合作社等新經濟組織是解決城中村改制后剩余資產問題的過渡性措施。廣化村在改制量化過程中，沒有像有的村那樣，把所有的集體資產徹底貨幣化到每個個人頭上，也沒有像洪殿村那樣把未能拍賣的剩余資產由部分村民買斷并組建合作社，而是把較大數量集體資產打包在新成立的廣化股份經濟合作聯社中。鹿城區(qū)城中村改制的經驗表明：在當今產權日益私有化、經濟日益市場化的背景下，村民對把大量資產放在村集體手中普遍不放心，而適合由統一的集體組織經營的資產最多是一些產出較為明晰而容易監(jiān)督的租賃性資產。由于經濟合作社畢竟是過渡性的組織，所以最終尚須實行公司化改革，才能真正城市化。

總之，城中村改制是城市化背景下的一次重大變革。廣化村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的案例充分反映了城中村村民要求徹底明晰個人資產產權的強烈愿望，昭示了農村集體產權制度的變革方向，同時也顯示了這一革命性變革的社會沖突和艱難歷程?，F在，溫州在統籌城鄉(xiāng)改革的背景下全面啟動了全市農村集體資產產權制度改革，并要求務必在2013年底前完成。從廣化村的案例可見，盡管從指標上各地也許2013年年底能順利完成這一任務，但是城中村要真正融入城市，不僅在體制上需要進一步的徹底改革，而且村民擺脫對共同體的依賴變獨立人格的市民仍需要相當的時間。

[1] 李培林. 巨變: 村落的終結: 都市里的村莊研究[J]. 中國社會科學, 2002, (1): 168-179.

[2] 尼爾·斯梅爾瑟. 經濟社會學[M]. 方明, 譯. 北京: 華夏出版社, 1989: 3.

Interests Gaming and Order Reconstruction by the End of a Village——A Case Study of the Property Right Reform of Guanghua Village’s Collective Assets

ZHU Kangdui
(Economics Department of Teaching and Research, The Party School of the CPC Wenzhou Committee, Wenzhou, China 325027)

The reform of urban villages is the last link of urbanization. During the last dinner of a village community, a reasonable “individual serving” is the key point to achieving minimal friction cost. Guanghua Village, as an experimental unit of quantitative reform of urban villages’ collective property right system, during its reform, experiences the full expression of interest demands by relevant bodies, the comprehensive excitation of interest conflicts, and the final balance of interests, which all reveal the complexity and difficulty of urban village reconstruction, and leaves us a problem of how to coordinate a village’s traditional rules and the legal system as well.

Guanghua Village; Urban Village; the Property Right of Collective Assets

C912.81

A

1674-3555(2014)01-0003-09

10.3875/j.issn.1674-3555.2014.01.002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編輯：朱青海)

2013-02-28

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12ASH003）；浙江省溫州人經濟研究中心的階段性成果

朱康對(1964-)，男，浙江仙居人，教授，研究方向：區(qū)域經濟，產權經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