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水

一

文亮從廣東辦個展回京，聽朋友們說展覽的畫全部賣光。我問文亮，廣東的市場怎么樣？“廣東人喜歡有顏色的，他們叫‘好彩頭，因此展覽一開，有著色的畫全賣掉了。剩了兩幅純水墨的，直到閉幕那天，才被幾個搞文學的人買走。在廣東人看來，一團團黑墨不吉利，叫‘觸霉頭。”文亮不緊不慢地娓娓道來。

全世界再找不到像廣東、香港地區(qū)“討吉文化”這么發(fā)達的地方了。比如，廣東人一見面問“在哪里發(fā)財？”比北方人問“忙什么呢？”聽上去悅耳程度大不同，比如廣東人狂愛8，與4結仇。這是一種地域文化，在改革開放之后迅速地傳染到北方大部分地區(qū)。人類總是有趨利避害的訴求，比如你祝一個丐幫幫主“恭喜發(fā)財”，他并不會當挖苦聽，說不定晚飯就能討到一只龍蝦呢。總之，吉利話人人愛聽。

廣東、香港地區(qū)畫家大都用色比較濃烈，畫面比較漂亮，這就是地域文化的反應吧，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文亮畫展的成功給了北方畫家一些啟迪，關于色彩的，關于“討吉”文化的。當然，藝術與市場并非一回事，我看文亮近期的山水畫，筆墨淋漓的一點顏色也沒有，也許，他根本就沒把市場放在心上。

二

每次見文亮，他都從包里掏出個珊瑚珠、蜜蠟串兒什么的小古董給我們把玩兒。古董大腕老楊評價，文亮眼力不錯。這大概與文亮好讀書有關，玩古董一定要有國學底子，若對物件當時的歷史文化及藝術審美一無所知，那打起眼來，只有瞎了的份兒。文亮笑笑：“要不打眼，還要有好的心態(tài)，兜里只有買小玩意兒的銀子，心里總想著撿故宮國寶的漏兒，那就危險了”。

畫畫的人大多癡迷古玩，不少畫家賣畫的錢轉眼又都交給了古董販子。但古玩這個東西與藝術密不可分，甚至影響畫家的品位高下與筆墨的優(yōu)劣?？次牧恋漠嬛泄P墨，讓人馬上聯(lián)想到他包里的珠子玉器，歲月的包漿、材質的潤澤都蘊含其中。作為一個中國畫畫家若筆墨不夠潤澤或缺少古意，倒可以向文亮老師學習，玩玩小古董，先提高眼力和手上的感覺。

三

文亮“北漂”十多年了，嚴格地說，他不能歸“北漂”一族。他沒在圓明園、宋莊里白手起家過，他是山西畫院的職業(yè)畫家，在太原活得好好的，但他不滿足于此，于是進京買房，先后在北京畫院、中央美術學院、中國國家畫院、中國藝術研究院學習過，為的就是完成筆墨理想。

文亮告訴我，他畫畫經(jīng)常十幾天不下樓。這是一種想把筆墨弄好的理想狀態(tài)，是很難得的。現(xiàn)代生活節(jié)奏這么快，誰能十幾天不被干擾。畫家朱新建以前跟我講，他特想被抓去坐兩年牢，那樣就可以專心把筆墨問題解決掉。新建說話極致了一些，但畫家北魚也表達過同樣的想法。筆墨需要一段時間不間斷地研習，才能有個小飛躍。于是，我挺羨慕文亮的。想畫畫的時候大門不出，想會朋友的時候，開著凱迪拉克上四環(huán)，鄰居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見相貌端正、氣質不凡，還以為是影視明星呢。這是一種“半隱居”的生活，時尚的說法叫“宅男”。難怪文亮這幾年的花鳥、山水有了飛躍性的進步。文亮若在太原，每天有各種展覽開幕、酒會等著，哪里還能專注筆墨。在中國，開幕式和酒局無疑拖了不少畫家進步的后腿。

古代文人隱居大都選擇山林。比如王維居于輞川，諸葛亮的茅廬也不會在市區(qū)。但現(xiàn)在的老天爺比古時候脾氣暴烈了許多，弄個山洪什么的，山居就會被沖跑，隱居者就會有犧牲的風險，因此，文亮的半隱居方式給了我們啟發(fā)，大隱隱于市，大隱隱于京。至少這樣比較安全可靠。

文亮的畫風文氣而脫俗，大概與他的半隱居式活法有關，唐代的王維也是因為隱居，才開創(chuàng)了中國的文人畫。文亮的方式也許會影響畫文人畫的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