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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美麗

        2014-02-27 08:56:08桑格格
        文苑 2014年13期

        [文/桑格格]

        《不留心,看不見》

        出版社: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4年1月

        一個女孩,不好好讀書,十二三歲就混在社會上玩,人人都說她是個爛貨,那些買菜的阿姨遠(yuǎn)遠(yuǎn)就要指著她對自己孩子說:“你敢這樣我打斷你的腿!”

        她抽煙、打架、笑起來嘎嘎直響。沒有人敢說她長得美,描述她的標(biāo)準(zhǔn)用語是:瞧她那個小騷樣。別的女孩倒不像買菜的阿姨那樣,除了說笑一番,還會贊嘆她穿過的一身衣服:嘖嘖,渾身上下三百!就是說,那女孩穿過一套價格高達(dá)三百元人民幣的衣服。那套衣服是一套洋裝,奶黃色的,上衣是掐腰小西裝的款式,下面是一條及膝的裙子,布滿了繁復(fù)的白色花朵刺繡——所以貴呢。據(jù)說是社會上一個“老大”送給她的,他搞了她又甩了她。

        那個時候流行用軍挎當(dāng)書包,她就曾經(jīng)穿著這套奶黃色的洋裝,懶洋洋地單手在肩頭倒勾著軍挎,下面卻是一雙白色的回力球鞋。一群不敢靠近她的男生在她后面怪聲怪氣地嗷嗷直叫,她大部分時間不理,但是有一次好像某個男生叫了她媽的名字,她發(fā)瘋般地掄著軍挎追打了那個男生好幾條街。她沒有追上那個男生,人家騎了自行車怎么追得上,自己卻摔了一跤,把奶黃色的裙子前面撕了一個大口子。

        她自己模仿刺繡精心地縫了,但是仔細(xì)看,白色的疤痕像一條隱形的蜈蚣隱秘地趴在她的左臀上,走路的時候,那蟲子就像活的。

        她就住在我家對面。我經(jīng)常看見這套衣服晾在她家陽臺上,在衣架上板板正正地掛著。

        我當(dāng)然也被我媽教育過不準(zhǔn)和她來往,但是我覺得她有種莫名的吸引力,總是在陽臺上望著她。久了之后,她也發(fā)現(xiàn)了我,有一次還沖我笑了一下。慢慢地,她對我笑的時候,我也對她笑。有一次我在樓下遇到她,她正出來扔一對鞋子,是白色回力鞋,她換上了一對簇新的阿迪達(dá)斯旅游鞋!我看著她把那雙并不算太舊的鞋子擺在垃圾桶旁邊,就說:“能不能把這雙鞋子送給我?”她馬上提起這對回力鞋,說:“我洗了再送給你?!?/p>

        我們迅速成了朋友。說是朋友也不完全正確,她十五歲我十歲,最多算她的小跟班。而且由于她的名聲,我們也不大在有熟人的地方公開來往。她總說,別讓你媽知道你和我玩,她知道會打斷你的腿。那對鞋子她洗得白白的送給我,但是我沒有穿,一是沒辦法對我媽交代,二是那鞋子大了我的腳足足三個碼。就暫時放在她那兒了。

        她確實在社會上玩得開,在離我們街區(qū)四站路那么遠(yuǎn)的地方都有朋友。她帶我去過一次,那邊有一個市場,有家賣肥腸粉的,她可以隨便吃,說那個老板的兒子是她的男朋友。我是她帶去的當(dāng)然也隨便吃,那個粉里面的豌豆尖太香太嫩了!那個老板的兒子剃了個平頭,標(biāo)準(zhǔn)的混混打扮,看著她就像要吃了她一樣。那個地方我們一共去過三次。有一次我提議再去,她卻搖搖頭說那個人已經(jīng)不愛她了。

        我說:“不愛也還是可以吃肥腸粉?。 彼粗?,深深嘆了口氣:“小瓜娃子,懂錘子?!?/p>

        過完夏天,我就上初中了。這個初中有很多“黑勢力”,但是居然沒有壞娃娃敢惹我,據(jù)說都是她去打了招呼的。有一天,院子里突然來了一輛貨車,他們家要搬走了。鄰居指指點(diǎn)點(diǎn)地說:“這個爛貨被一個老板包了,給她買了一套房子……”

        再也沒有見過她。但是冥冥中我總覺得她可能過得不好,甚至都可能死了。她活得太熱烈了。為什么現(xiàn)在想起她,因為又是夏天了,夏天要過去了。算起來她都該三十五歲了。

        有一次,她站在我對面,雙手捂住左邊的胸口說:“你看我像不像抱了一只小貓?”她那天穿了一件衣服,左邊胸口正好繡了一只小貓,她捂著小貓笑得嘎嘎的,笑聲在風(fēng)中飄。

        她叫黃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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