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桑
一個地址變得遙遠,另一個地址
要求被記住。需經(jīng)過多少次遷徙,
我才能回到家中,看見你飲水的姿勢。
不過,一切令人欣慰,我們生活在
同一個世界,霧中的星期天總會到來,
口說的詞語,不知道什么是毀壞。
每一次散步,道路更加清醒,
自我變得沉默,另一個我卻發(fā)出了聲音,
想到故鄉(xiāng)就在這里,我驅(qū)散了街角的陰影。
“我用一生練習叫你的名字?!?/p>
下雨了,我若再多走一步,
世界就會打開自己,邀請我進入。
——致小跳跳
嘗試過各種可能性之后,
你退入一個小鎮(zhèn)。雨下得正是時候,
把事物收攏進輕盈的水霧。
度日是一門透明的藝術(shù)。你變得
如此謙遜,猶如戚浦塘,在光陰中
凝聚,學習如何檢測黃昏的深度。
你出入生活,一切不可解釋,從果園,
散步到牙醫(yī)診所,再驅(qū)車,停在小學門口,
幾何學無法解析這條路線,它隨時溢出。
鞋跟上不規(guī)則的夢境,也許有毒,
那些憂傷比泥土還要密集,但是你醒在
一個清晨,專心穿一只鞋子,
生活,猶如麥穗魚,被你收服在
漆黑的內(nèi)部。日復一日,你制造輕易的形式,
抵抗混亂,使生活有了寂靜的形狀。
我送來的秋天,被你種植在臥室里,
“返回內(nèi)部才是救贖?!豹q如柿子,
體內(nèi)的變形使它走向另一種成熟。
老人們,在修復身體的節(jié)奏。黃昏
落在椅子上,如一根拐杖滑向草叢。
每一棵樹相鄰于寂靜。
黑暗訓練著肉體的智慧。
一個偶然的自我釋放出
各種悲觀,使驕傲變得遲鈍。
仿佛一只漂在水面的垃圾袋,
我正被環(huán)境逐漸吸收。
蚊子卻糾正了我的幻覺。
它們是血液的敵人,生活的陰影。
即使如此,我不必懷疑秋天的衰敗。
每一片樹葉等待著被霜露撕下。
命運將自己固定在事物之中。
緘默業(yè)已完成,并且逐漸潰散。
我醒來,窗口走進一個傾斜的白晝。
一群麻雀,在老人的驅(qū)趕下,從對面陽臺
起飛,它們離去,從不關心我們
貧困的思想,卻使我產(chǎn)生了預感。
拉上窗簾,讓塵世變得更加愚蠢,我邀請
自己走入鏡子。我已準備好一次毀滅。
荒蕪正在溢出。站在寂靜的對面,
我仿佛看到了殘忍的生活。時間散落在地。
我一直試圖超越,又一再返回。我在邊界上
生活,猶如一個廢墟。這個傍晚令人驚異,
受一首詩的驅(qū)使,我重新進入街道,
在菜場,遇見一股冰冷的甜蜜,仿佛
數(shù)個世紀的灰燼,塌陷于歲末的心臟。
一枚無法被時代消化的結(jié)石,停留在思想的
膽汁里,無法令空氣中的影子寧靜下來,
所謂犧牲,就是見證疊加在一起的疼痛。
我曾是危險的人,
如今卻在人群之中。
我出行,溪澗突然進入了冬天,
其實,時間已被我穿越。
一塊沉積巖忍住悲傷,
我的日子沒有未來。
醒來是為了睡去,長嘯,
才能獲得枯澀的寂靜。
在干枯的歌行上獨行。
小女在宜興,是我理智的疾病。
每一個兒子的死增加著我的麻木,
我是一只研磨不幸的硯臺。
我的筆墨越來越輕盈,
越來越懂得反諷和失敗。
我終于成為政治的盜版商,否定的
教徒,命運比我更加古老。
我借助影子而生存,
一個偏僻的詞,如素冰裂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