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竹
八十年代之所以富有詩意,只是因為它是一代人“與青春有關(guān)的日子”。
前些年張立憲出了一本“歌唱”八十年代的書《閃開,讓我歌唱八十年代》,這本書是張立憲的八十年代的十二個記憶碎片,透著那么一點假裝的炫耀與淡淡的憂傷。與張立憲的個人敘事不同,新近上市的《我的故鄉(xiāng)在八十年代》是八十年代的斷代史同時也是編年史,足可以讓那些對八十年代沒有記憶的后輩們對八十年代有一個全局性的了解,也可以讓那些經(jīng)歷過八十年代的人完成一次緬懷與回望。
八十年代其實離現(xiàn)今并不遙遠,但它已經(jīng)成為一種傳說,在這種傳說中,它是詩意的、純真的、美好的、理想主義的,但其實八十年代之所以富有詩意,只是因為它是一代人“與青春有關(guān)的日子”。拋開它的特定年代的特殊印跡,其實它與任何一個年代并沒有什么不同。 關(guān)于青春,首先會與純真有關(guān),而那些八十年代的晚輩們想要知道他們的父輩有多純真,只需舉兩個小小的例子。1981年3月20日晚,因為中國男排贏得了一場比賽,北大學子們喊出了“團結(jié)起來,振興中華”的口號,擱現(xiàn)在,別人一定會說是裝B,如果再輕輕哼一句“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偉大的祖國,該有多么美?”,那基本就可以判斷是一神經(jīng)病了??墒?,那個年代的年輕人是這么喊的唱的,同時確實會從內(nèi)心深處體會到某種真誠的幸福與激動感。
在學子們心系祖國的同時,國門徐徐打開,于是有了薩特、弗洛伊德、馬爾克斯、迪斯科、數(shù)不清的詩歌流派、港臺歌曲、蛤蟆鏡、《上海灘》、《追捕》,于是所有的學子都成了文藝青年,北大才子刀爾登的《我為什么與詩人為敵》曾經(jīng)描述了當時校園里的詩人盛況,那時學業(yè)成績好不好好像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如果你不會寫兩句別人讀不懂的朦朧詩,胳膊肘下沒夾過《存在與虛無》,那一定會被同學看不起。
雖然無數(shù)人給八十年代賦予了詩意,但對于八十年代所呈現(xiàn)出來的短暫的“文藝復(fù)興”,《你別無選擇》的作者劉索拉有著清醒的認識:“八十年代的所謂文藝復(fù)興,熱火朝天,都是一種表面的熱鬧。你掀開來看,這一代人失去太多,根本彌補不過來那種困惑、那種失落,好像從根兒底下有一種悲哀的東西?!?/p>
八十年代初,當學子們大口呼吸著來自西方的空氣、理論界不停地探索中國應(yīng)該走的道路的同時,官方也在銳意進取,也就是在那時鄧小平的“貓論”(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摸論”(摸著石頭過河)、“富論”(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也正在給中國的老百姓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于是,在1984年國慶三十五周年的游行隊伍中,出現(xiàn)了“小平您好”的標語。但蜜月期很快就會過去,《我的故鄉(xiāng)在八十年代》中說:“整個八十年代的樂章,可以說序曲是《一無所有》,尾聲是《最后一槍》”。
八十年代剛好差不多貫穿了我的整個學生生涯,八十年代帶給我最現(xiàn)實的好處是吃飽,然后才是流行歌曲、詩歌、哲學什么的。晚上躲在老師的窗前偷看電視、周末下午在某個國營商場里聽 “臺灣校園歌曲”,同桌女生淡淡的雪花膏香味現(xiàn)在想來美好而富有詩意。
多年后,當我手翻著這本《我的故鄉(xiāng)在八十年代》,看著里面提及的那一件件曾經(jīng)熟悉的事件、人物,八十年代對于我仿佛一個遙遠的夢,而當我翻出八十年代的那個日記本,它早已破爛不堪,上面落滿了灰塵,里面是些如今念起來有些可笑的詩句,那些已經(jīng)有些看不清的日期永遠定格在八十年代的某年某月某日。
所以,我想,我以及所有八十年代的過來人都深深理解北島寫下的那段詩句,雖然八十年代并非全部是詩意的:“那時我們有夢,關(guān)于文學,關(guān)于愛情,關(guān)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碎的聲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