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俊

本來，我他媽的升遷之路順風順水，坦蕩得像一條曠野里鋪展的柏油馬路，寬廣，平坦，一望無際，錦繡得不可限量?？勺尣唤浺忾g的幾個哈欠給毀得一塌糊涂，蹤影全無。30歲多點我就坐上了銷售經理寶座，一個從農村出來打拼的孩子，沒有靠山，沒有門路，憑的全是真金白銀的功夫。我的副手劉一手40歲了，還跟在我屁股后面，點頭哈腰，嘴上抹蜜，一口一個李經理，三孫子似的。

現在想起來，那天合該出事，我他媽為什么要坐劉一手身邊的位置？劉一手打哈欠我為什么要跟著打？而且，恰恰就在張總看你的時候打？

那天是公司例會，張總主持。我的位置在張總對面，作為銷售經理，那是我的固定位置，也是張總指定的位置，以示銷售工作在公司的至關重要。那天的會議程序和平時沒啥兩樣：匯報各部門工作進度，研究下一步工作安排，最后是張總總結。張總講話一向言簡意賅，條理分明，不像有些領導言不及義，吧嗒講半天，讓人云天霧地找不著北?？赡翘欤瑥埧傁葹樾庐a品的開發(fā)滯后發(fā)了一頓火，接著批評機關上班網上聊天，會議時間拖得長了點。這時，挨我坐的劉一手把頭扭到我這邊，后腦撂給張總，單手遮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打完，沖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哈欠這玩意兒最易傳染，一個人打，眾人都打，一個傳一個，傳播速度比鼠疫還快。于是，我也把嘴張開了，一個哈欠打出去，有種驚天動地的味道。幸好張總正和副總交談，沒發(fā)現我這個驚天動地的哈欠。過了不久，劉一手又來了個哈欠，還是沖著我，還是后腦撂給張總，還是單手遮嘴，還是打完笑了笑。我也跟著打出了第二個哈欠。這次就沒那么幸運了，張總臉色馬上變了。張總惜才，對手下愛將呵護有加，小來小去的毛病從不計較?？蓮埧偼瑫r也是特講究上下尊卑的領導，絕不容許有人挑戰(zhàn)他的權威，微小的挑戰(zhàn)也不行。張總黑著臉，直直地盯向我，說：“嫌我話多了不是？你累了不是？那好，我現在就給你個機會，好好休息休息！”

這就是炒我了。

張總沒開我，把我塞進一個無關緊要的科室，研究市場銷售策略，說白了，就是把我晾起來了。接手我工作的是劉一手。交接那天，劉一手說：“李經理，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張總出手這么狠?！蔽艺f算了，誰讓我他媽節(jié)骨眼兒上打哈欠呢。劉一手說：“我也想不通，那天你咋那么多的哈欠呢？”我說：“天知道，是看你打哈欠后我才打的，這玩意兒傳染。”劉一手說：“這么說是我的罪過了。”

過后仔細想想，劉一手那天的哈欠確實打得有些詭異，有些非同尋常，一個接一個，寬大的手掌遮擋著張總那邊，是有心，還是無意？世間事太復雜，有多少可以說得清楚的？不想了，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正理。張總見了我，臉色沒有想象中的難看，見了面朝我肩上拍拍，什么也不說，可肩膀上的力度和熱度，說明張總還是欣賞我的。劉一手的能力也不錯，業(yè)績和我在時相差無幾，甚至，稍勝一籌。不久，張總宣布，任命我為公司副總。我問張總，為什么是我？張總笑了笑，把手放到我肩膀上，往下按按，說：“沒有為什么，我要的就是你這種寵辱不驚的大家氣度。”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