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化

開羅會議：羅斯福、丘吉爾與蔣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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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與宋美齡在開羅出席中、美、英三國首腦會議期間同羅斯?？偨y(tǒng)（左二）、丘吉爾首相（右二）合影。（1943年11月底攝）

1943年夏季以后，歐洲與太平洋戰(zhàn)場上盟軍加強了對法西斯軸心國的反攻。9月8日，意大利無條件投降，法西斯軸心國開始瓦解，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的局勢漸趨明朗。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從戰(zhàn)后局勢安排考慮，力圖把中國扶持為世界“四大強國”之一，他認為：有五億人口的中國站在美英一邊，這在“緊接著戰(zhàn)爭結束以后的時期”是會“非常有用的”。如果中、英兩國站在美國一邊，戰(zhàn)后就可以孤立蘇聯(lián)。因此，羅斯福以極大的熱情發(fā)起召開美、英、中、蘇四大強國首腦會議，討論同盟國在歐洲和太平洋戰(zhàn)場上協(xié)同作戰(zhàn)以及戰(zhàn)后的遠東安排，確立戰(zhàn)后世界基本態(tài)勢。

1943年10月28日，羅斯福電邀蔣介石參加四大國首腦會議，電文說：“我正促成中、英、蘇、美同盟之團結。我尚不知斯大林能否與我相晤，但在任何情況下，我極想與閣下及丘吉爾能及早會晤于某處，時間為11月20日至25日之間。我想亞歷山大（埃及海港）當為一良好地點……會議日期為三日?！贬槍γ绹苏J為蔣介石政府“泄露機密是出名的”情況，羅斯福在電文中特別關照蔣介石“祈極守秘密為盼！”蔣介石接到電報，受寵若驚，立即回電羅斯福表示“同意”。

斯大林對于羅斯福要把中國捧為世界四大強國的設想予以抵制，遲遲不做出是否參加會議的答復。更主要的是，斯大林不愿意在此時與蔣介石坐在一起開會，以免因單方面破壞1941年4月與日本簽訂的《蘇日中立條約》而使東部地區(qū)受到日本的攻擊，陷于東西兩線作戰(zhàn)的困境。

英國首相丘吉爾對于羅斯福把蔣介石抬高到世界領袖地位頗不以為然。他認為：“在美國人的眼中，他（指蔣介石）是世界上的一個舉足輕重的力量。他是‘新亞洲’的一個斗士……美國各界人士公認，在這次戰(zhàn)爭獲勝以后，他將成為世界上第四個大國的領袖……我在當時并不同意人們這樣過高地估計蔣介石的力量，或中國在未來的貢獻?！鼻鸺獱栯m說去了開羅，但他僅僅是為了保持戰(zhàn)后英國在亞洲的殖民地和政治、經(jīng)濟利益，為了與羅斯福會面以及緊接著與羅斯福一起去德黑蘭會晤斯大林、討論歐洲戰(zhàn)局，才同意與蔣介石會面。

為了安全起見，英國有8個空軍中隊駐在亞歷山大港，以防備德國空軍的襲擊。在會議和首腦們下榻的金字塔附近，有一個步兵旅的兵力負責保衛(wèi)，還有500門高射炮指向天空，可謂戒備森嚴。

1943年11月21日上午，蔣介石偕宋美齡抵達開羅；下午，丘吉爾也到達了。當天下午6時，蔣介石主動拜會了丘吉爾。羅斯福于第二天早晨抵達開羅。三位領袖帶來的隨員將近500人，開羅會議成為當時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政府間官員的聚會，能夠眺望金字塔的米納大旅館人滿為患。

11月23日，開羅會議（密碼代號“六分儀”）在羅斯?？偨y(tǒng)下榻的別墅正式開幕。會議一開始就把亞洲戰(zhàn)場的情況先提出來進行討論。丘吉爾后來回憶說：“我們擔心由于蔣介石的到來將會引起的問題，現(xiàn)在終于發(fā)生了。關于中國的那些冗長、復雜和瑣碎的情況，嚴重地打亂了英美參謀長們的會議……結果，中國事務在開羅會議上不是最后，而是最先得到討論?！?/p>

在會議上，羅斯福要求蔣介石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必須繼續(xù)對日本作戰(zhàn)，以牽制住日本在中國大陸的軍隊，而美國將保證中國在戰(zhàn)后取得大國的地位和利益。羅斯福還要求蔣介石在世界大戰(zhàn)結束之前，停止與中國共產(chǎn)黨的摩擦，希望能讓中共領導的武裝力量去打擊日本軍隊，不要因為國共雙方的摩擦而打亂在中國建立一個親美政府的“戰(zhàn)后秩序”。蔣介石則要求美國為他裝備和訓練90個師的軍隊，并要求翻越喜馬拉雅山的物資空運量必須保持每月1萬噸。為此，羅斯福與蔣介石于11月23日晚間進行了長時間的密談，直到深夜12點。在場的只有中國外交部長王寵惠和羅斯?？偨y(tǒng)的秘書薩姆納·韋爾斯。在談到剝奪日本在太平洋侵占的島嶼時，羅斯福想到了琉球群島，并對蔣說：“琉球是由許多島嶼組成的弧形群島，日本當年用不正當手段搶奪了該島，也應予剝奪。我考慮琉球在地理位置上離貴國很近，歷史上與貴國有很緊密的聯(lián)系，貴國如想得到琉球群島，可以交給貴國管理?！?/p>

羅斯福突然提出將琉球群島交給中國，大大出乎蔣的預料，蔣不知道如何回答。過了一會，他才對羅斯福說：“我覺得此群島應由中美兩國占領，然后兩國共同管理為好。”蔣這么一說，羅斯福覺得蔣不想要琉球群島，故未再往下說。

關于戰(zhàn)后對日本的占領問題，羅斯福提議，應以中國軍隊為主體，但蔣介石表示此事應由美國主持，如需要中國派兵協(xié)助亦可。

蔣介石在與羅斯福會談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低姿態(tài)，顯然與中美之間的互信不足有關聯(lián)。蔣介石1943年11月23日的日記里在述及回避羅斯福提出琉球問題的原因時說，“如此做是一以安美國之心”。而對于戰(zhàn)后駐軍日本問題，蔣認為，“羅斯福堅主由中國為主體，此其有深意存也。余亦未便明白表示可否也”。蔣介石似乎懷疑美國提出這些問題的誠意，擔心美國是在探詢中國對戰(zhàn)后處置的胃口，不愿引起美國對中國的疑慮。

11月25日，蔣介石與羅斯福再度會晤時，又談到琉球群島問題。蔣還是堅持共同管理。蔣為什么不要琉球群島？據(jù)后來跟蔣到開羅的國民黨官吏分析，蔣去開羅主要是爭東北、臺灣及彭湖列島，沒有爭琉球群島的計劃；另一方面，蔣怕中國得到琉球群島后，日本戰(zhàn)后找中國扯皮，中日兩國再度結新怨。

羅、蔣會談后，蔣介石說：“氣氛融洽?！绷_斯福卻感到失望，他對他的秘書韋爾斯說，他在同蔣介石打交道的一年來遭到了“無數(shù)困難”，蔣介石是“非常神經(jīng)質(zhì)的”。羅斯福激憤地談到蔣政權的“腐敗無能”，他厭惡蔣政權“對中國人民大眾的苦難無動于衷的態(tài)度”。但是羅斯福又認為，不管蔣介石的軍事視野“多么有限”，“他的軍隊的作戰(zhàn)情況多么糟糕”，他仍然是戰(zhàn)后唯一能使中國人民保持團結的人。羅斯福對他兒子說：“盡管蔣氏夫婦的缺點很多，我們還是得依靠他們?！?/p>

在開羅，蔣介石與丘吉爾就反攻緬甸問題舉行了會談。蔣介石要求英國出動?？哲?，在南緬投入登陸作戰(zhàn)，中國軍隊從北緬進軍，南北夾擊在緬甸的日軍，從而恢復滇緬公路，確保中國的陸路補給線。這個計劃得到了羅斯福的支持。而丘吉爾關心的重點在歐洲，為了確保有足夠的海空軍在法國的登陸作戰(zhàn)，實現(xiàn)“霸王”作戰(zhàn)計劃，以便同蘇聯(lián)爭奪戰(zhàn)后在歐洲的地位，他拒絕在南緬使用?？哲姡瑓s要求蔣介石單獨在北緬發(fā)動進攻，以牽制日軍，使之不能向英屬印度進軍。11月29日，丘吉爾用書面通知英國三軍參謀長們：“首相希望將下列事實記錄在案，即他明確拒絕蔣介石大元帥關于要我們在緬甸進行陸戰(zhàn)戰(zhàn)役的同時，負責發(fā)動一次兩棲作戰(zhàn)的請求?！?/p>

蔣介石與丘吉爾還就戰(zhàn)后香港歸屬問題進行了交鋒。蔣介石在會議上提出戰(zhàn)后拒絕英國軍艦駛入中國港口、取消英國在中國的治外法權和收回租借地的問題。羅斯福支持了蔣介石的意見，又問蔣介石：“你對香港有什么打算？”蔣介石尚未回答，丘吉爾搶著大聲疾呼：“請大家注意，香港是英國的領土。”蔣介石對羅斯福尊敬有加，對丘吉爾卻很不客氣，針鋒相對地說：“英國以暴力入侵中國，與清廷所訂的不平等條約，國民政府概不予承認，戰(zhàn)后隨時可以收回香港?！鼻鸺獱柋г拐f：“盟國共同戰(zhàn)勝日本，為什么英國也像殘暴敵人日本一樣，受到被剝奪土地的懲罰？”

在討論太平洋戰(zhàn)場對日作戰(zhàn)問題時，盟軍中國戰(zhàn)區(qū)參謀長史迪威提出以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與中國駐印軍兩個加強師在廣州灣登陸。英國參謀總長艾倫·布魯克說：“這是一件令人感覺奇異的事件，何以在廣州灣登陸沒有英國部隊參戰(zhàn)？誰都知道，那里的香港是英國的領土，英國必須參加廣州灣登陸的戰(zhàn)役?！笔Y介石立即加以反駁，他說：“中國為獨立自由而戰(zhàn)，香港原是中國領土，在不平等條約下為英國霸占。英國曾被日本從這塊土地上趕走，今天要以無數(shù)的中國生命，收復這塊地方，香港必須歸還中國?！辈剪斂藛柺Y介石：“中、美、英協(xié)力在緬甸擊敗日本之后，緬甸仍屬于英國，何以在廣州灣擊敗日本之后，香港就應該屬于中國？”蔣介石反駁說：“不能拿香港和緬甸相比，香港原是中國領土，中國必須收回，中國沒有擴張領土的野心?！辈剪斂藛】跓o言。

事后，蔣介石在11月30日的日記中寫道：“開羅會議之經(jīng)驗，英國絕不肯犧牲絲毫之利益以濟他人”，“彼對于美國之主張亦絕不肯有所遷就，其與中國存亡之生死，則更不值一顧矣”，“英國之自私與貽害，誠不愧為帝國主義之楷模矣”。然而，抗戰(zhàn)勝利后，蔣介石急于與共產(chǎn)黨爭奪抗戰(zhàn)勝利果實，調(diào)兵去華北和東北，并且屈服于美國人的壓力，放棄了戰(zhàn)后收回香港的絕好機會。

1943年11月26日，中、美、英三國首腦通過了《開羅宣言》，并于12月1日在重慶、華盛頓、倫敦同時公布?！堕_羅宣言》全文如下：“羅斯?？偨y(tǒng)、蔣委員長、邱吉爾首相偕同各該國軍事與外交顧問人員，在北非舉行會議，業(yè)已完畢。茲發(fā)表概括之聲明如下：

“三國軍事方面人員，關于今后對日作戰(zhàn)計劃，已獲得一致意見。我三大盟國決心以不松弛之壓力，從海陸空各方面，加諸殘暴之敵人，此項壓力，已經(jīng)在增長之中。

“我三大盟國此次進行戰(zhàn)爭之目的，在于制止及懲罰日本之侵略，三國決不為自己圖利，亦無拓展領土之意思。三國之宗旨在剝奪日本自從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開始后，在太平洋上所奪得或占領之一切島嶼；在使日本所竊取于中國之領土，例如東北四省、臺灣、澎湖群島等，歸還中華民國；其他日本以武力或貪欲攫取之土地，亦務將日本驅(qū)逐出境。我三大盟國稔知朝鮮人民所受之奴隸待遇，決定在相當時期，使朝鮮自由與獨立。

“根據(jù)以上所認定之各項目標，并與其他對日作戰(zhàn)之聯(lián)合國目標一致，我三大盟國將堅忍進行其重大而長期之戰(zhàn)爭，以獲得日本無條件投降?！?/p>

在1945年7月26日，中、美、英三國在波茨坦會議期間發(fā)表《中美英三國促命日本投降之波茨坦公告》中重申：“開羅會議之條件必將實施，而日本之主權必將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國及吾人所決定其他小島之內(nèi)?！?/p>

1943年11月27日，蔣介石帶著大國領袖的自豪感與宋美齡乘飛機回到重慶。報刊上發(fā)表了開羅會議上四位著名人物和幕僚們的合影。從照片上看，前排坐著的左起第一人是蔣介石，穿緊身軍服，領上綴著三顆星，戴白手套，手里拿著一頂有青天白日圓形徽章的軍帽。第二人是身著黑色西裝的羅斯福，略微側身面對蔣介石。世界第一強國的總統(tǒng)側身于蔣介石，這種姿態(tài)無論是羅斯福高超外交技巧、有意安排，還是攝影師搶下的鏡頭，都無疑會大大提高蔣介石的地位，滿足他的世界領袖欲和虛榮感。第三位是丘吉爾，身著一套白色西裝、一雙白色皮鞋，手里拿著一頂巴拿馬禮帽，神情嚴肅，一副英國紳士的派頭。最后是宋美齡，身穿黑色的緞子旗袍，外加一件白色短外套，腳上穿著一雙飾有素雅蝴蝶結的白皮鞋，富有東方女性的魅力。

開羅會議剛結束，11月28日，羅斯福與丘吉爾飛赴德黑蘭與斯大林舉行美、英、蘇三國首腦會議。斯大林向美英保證，在戰(zhàn)勝德國法西斯后，蘇聯(lián)將移師遠東參加對日作戰(zhàn)。這樣一來，一個強大的對日攻擊力量顯然使戰(zhàn)斗力不強的中國國民黨軍隊相形失色，因而對中國的需要已經(jīng)不像太平洋戰(zhàn)爭初期那么急迫了。丘吉爾以在歐洲和亞洲同時進行海陸進攻，登陸艦艇不敷應用為理由，向羅斯福提出取消反攻緬甸的計劃，羅斯福寧可失信于中國，向英國作了讓步。這是美國大力支持中國抗戰(zhàn)政策的一個轉(zhuǎn)折點，此后，由于蘇聯(lián)答應參加對日作戰(zhàn)，美國對日作戰(zhàn)的重點移至太平洋上，而中國戰(zhàn)場只需維持牽制日軍不致崩潰即可。

開羅會議是蔣介石外交的頂峰，從表面上看，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在戰(zhàn)后國際秩序的安排問題上，中美英三大國密切合作，中國的四強之一的地位再次得到肯定，成為不久成立的聯(lián)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之一。蔣介石的國際地位也被抬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然而，蔣介石的國際地位名不副實，美、英、蘇從未把他當作平等的伙伴。1945年2月召開的斯大林、羅斯福、丘吉爾三巨頭雅爾塔會議，蔣介石被排斥于門外；蘇、美、英三國背著中國簽訂的《雅爾塔協(xié)定》，是美英以犧牲中國的利益換取蘇聯(lián)對日作戰(zhàn)的承諾。蔣介石“四強”之一的遮羞布也就被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