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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 姣
(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秦穆夫人,是秦穆公的夫人,晉獻公之女,太子申生的姐姐。秦晉向來有姻親關(guān)系,遂有“秦晉之好”。秦穆姬在《左傳》《史記》《列女傳》等文本中都有記載,但各有不同,對此,我們不妨將《左傳》和《列女傳》中的秦穆夫人形象進行比對、分析,探尋二者的記載呈現(xiàn)不同的原因,進而分析她在《左傳》《列女傳》中所扮演的女性角色。
在《左傳》中,有關(guān)秦穆夫人的記載共有四處,分別是:《左傳·莊公二十八年》記:“晉獻公娶于賈,無子。烝于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大子申生。”[1](P238-239)《左傳·僖公五年》記:“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虢公丑奔京師。師還,館于虞,遂襲虞,滅之。執(zhí)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盵1](P311)《左傳·僖公十五年》:“晉侯之入也,秦穆姬屬賈君焉,且曰:‘盡納群公子。’晉侯烝于賈君,又不 納 群 公子,是以 穆 姬 怨之?!盵1](P351-352)“穆姬聞晉侯將至,以大子罃、弘與女兒簡璧登臺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绖逆,且告曰:‘上天降災(zāi),使我兩君匪以玉帛相見,而以興戎。若晉君朝以入,則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則朝以死。唯君裁之!’”[1](P358)
據(jù)《列女傳》卷二《賢明傳·秦穆公姬》記載:“穆姬者,秦穆公之夫人,晉獻公之女,太子申生之同母姊,與惠公異母,賢而有義。獻公殺太子申生,逐群公子?;莨柟右奈?,奔梁。及獻公卒,得因秦立。始即位,穆姬使納群公子,曰:‘公族者,君之根本。’惠公不用。又被秦賂。晉饑,請粟于秦,秦與之。秦饑,請粟于晉,晉不與。秦遂興兵與晉戰(zhàn),獲晉君以歸。秦穆公曰:‘掃除先人之廟,寡人將以晉君見。’穆姬聞之,乃與太子罃、公子宏與女簡璧,衰绖履薪以迎,且告穆公曰:‘上天降災(zāi),使兩君匪以玉帛相見,乃以興戎。婢子娣姒不能相教,以辱君命。晉君朝以入,婢子夕以死。惟君其圖之!’公懼,乃舍諸靈臺?!盵2](P60)
從《左傳》和《列女傳》中對秦穆夫人的記載來看,可以發(fā)現(xiàn)文本有許多相同之處。首先,兩者都記載了秦穆夫人的身份、地位。如,《左傳》記載“晉獻公……生秦穆夫人及大子申生”,《列女傳》載有“穆姬者,秦穆公之夫人,晉獻公之女,太子申生之同母姊”。其次,兩者都記載了秦穆夫人勸晉惠公納群公子,而惠公不用這一歷史,展現(xiàn)了秦穆夫人的政治遠見。如,《左傳》有“晉侯之入也,秦穆姬屬賈君焉,且曰:‘盡納群公子?!瘯x侯烝于賈君,又不納群公子”,《列女傳》“始即位,穆姬使納群公子,曰:‘公族者,君之根本?!莨挥谩薄T俅?,兩者都記載了秦穆夫人為救父國不惜以死相爭,表現(xiàn)了她舍身取義精神。如,《左傳》有“穆姬聞晉侯將至,以大子罃、弘與女兒簡璧登臺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绖逆,且告曰:‘上天降災(zāi),使我兩君匪以玉帛相見,而以興戎。若晉君朝以入,則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則朝以死。唯君裁之’”,《列女傳》“穆姬聞之,乃與太子罃、公子宏與女簡璧,衰绖履薪以迎,且告穆公曰:‘上天降災(zāi),使兩君匪以玉帛相見,乃以興戎。婢子娣姒不能相教,以辱君命。晉君朝以入,婢子夕以死。惟君其圖之’”。
但是,《左傳》和《列女傳》在文本記載上又存在一些不同之處。第一,《左傳》交代了秦穆夫人的出身,是“晉獻公……烝于齊姜,生秦穆夫人”,即說明了秦穆夫人是“烝”婚所生的子女,而《列女傳》對此并無記載。第二,《左傳》并未對秦穆夫人進行直接的價值判斷,可是《列女傳》卻是直接肯定她“賢而有義”。第三,《左傳》記錄了秦穆夫人的陪嫁情況,而《列女傳》并無記載。第四,在晉惠公納群公一事上,《列女傳》加上了秦穆夫人的勸諫之詞,直接體現(xiàn)了秦穆夫人之賢。第五,對秦穆夫人甘愿赴死救晉國這一歷史事件的描述有不同,《列女傳》中秦穆夫人的“婢子娣姒不能相教,以辱君命”直接體現(xiàn)了她維護父國的角色。第六,《列女傳》還對事件的結(jié)果進行了明確的說明,肯定了秦穆夫人的行為效果“公懼,乃舍諸靈臺”,亦帶有作者劉向的價值取向。
通過比較,我們發(fā)現(xiàn)《左傳》《列女傳》在對秦穆姬這一人物相關(guān)記載上呈現(xiàn)出諸多不同之處,這與作者的創(chuàng)作宗旨有很大關(guān)聯(lián)。
《左傳》作為一部先秦史著,其創(chuàng)作的主要目的是以人記事,力求以具體的見聞對歷史現(xiàn)象作形象、直觀的描述,以記言敘事來反映當時的歷史面貌,而不是對歷史現(xiàn)象、歷史人物作理論分析和情感評價?!啊蹲髠鳌纷髡呱钪O選材與寫人的辯證關(guān)系,善于在歷史人物自己的全部言行中選擇最富于典型性的部分加以描繪,以使人物的性格特征隨著 他富有特征 的 行 動突現(xiàn)出來?!盵3](P93)《左傳》在記事的同時描寫了許多人物,但每個人物的描寫都是以是否參加某個事件來決定的,所描寫的人物往往也只是選取他參加事件的有關(guān)言語活動來表現(xiàn),實際上只是展現(xiàn)其性格特征的某一個方面。但由于其注重記事,人物雖有一定的形象性,但不典型。所以《左傳》的目的并不在寫人,但卻從側(cè)面地展現(xiàn)了數(shù)以百計的女性人物,并用簡練概括的語言文字反映了春秋時代的女性在國家政治大事、家庭生活以及婚姻方面的實際狀況,展示了當時女性的精神面貌和社會地位。值得注意的是,女性人物如秦穆夫人在《左傳》中只是作為一個符號出現(xiàn)的,并沒有蘊含作者太多的主觀評價的因素在里面,但是卻起到了意外的效果,正如劉知幾說的“不言其節(jié)操,而忠孝自彰,所謂唯書其事跡者”[4](P156),即不說人物性格如何,其性格自然顯現(xiàn),不表明自己的主觀愛憎,其愛憎自然明了。
到了漢代,史傳文學方興未艾,《史記》之后,中國的傳記文學更是朝著史傳文學和雜傳文學兩個方向發(fā)展。在此,我們就有必要談一下《史記》對人物描寫的開創(chuàng)性?!妒酚洝返闹饕康脑谟谝匀艘娛罚瑥亩_到對歷史的再認識,所以“《史記》對人物的描寫,是建立在對人物整個一生行為的概括上,是建立在對人物一生性格特征發(fā)展的提煉上,以集中而清晰的傳記形式表現(xiàn)出來,人物形象因而是鮮明完整與典型的”[5](P33)。漢代雜史雜傳繼承了《史記》傳統(tǒng),所描述的中心是歷史人物而不再是歷史事件。而到了劉向的《列女傳》更是直接給女性作傳,將百余名不同類型、不同性格的女性作為描寫中心。所以漢代的傳記作品突出體現(xiàn)了作者的主觀感受,作者在表現(xiàn)人物和事件時,更多地注入了自己對人物、事件的認識和褒貶及好惡之情。據(jù)《漢書·劉向傳》記載:“向睹俗彌奢淫,而趙、衛(wèi)之屬起微賤、逾禮制。向以為王教由內(nèi)及外,自近者始。故采取《詩》《書》所載賢妃貞婦,興國顯家可法則,及孽嬖亂亡者,序次為《列女傳》,凡八篇,以戒天子?!盵6](P1857-1958)所以劉向?qū)懽鳌读信畟鳌返膭訖C是試圖用封建倫理道德規(guī)范來規(guī)整婚姻關(guān)系,以達到“正世風”的目的?!读信畟鳌酚涊d了某些女性的嘉言懿行,對通才識德、奇節(jié)異行的女性進行歌頌,展示了從先秦到漢代的女性風采,并以此作為榜樣,樹立衡量女性行為的準則。但需要注意的是,劉向所說的“列女”并非后世所謂的“烈女”,清代的章學誠也一再強調(diào),“然后世史家所謂列女,則節(jié)烈之謂也,而劉向所敘,乃羅列之謂也”[7](P829)。至此,《列女傳》中的女性不再作為一個符號式人物出現(xiàn),而是作為一個榜樣化形象來達到“布教化”的目的。
正因為《左傳》《列女傳》的創(chuàng)作宗旨不同,所以二者呈現(xiàn)出的女性角色也有不同。
《左傳》時期以“禮”作為評判標準,《禮記》相應(yīng)地提出了對女性的具體要求,結(jié)婚前,《禮記·昏義》有:“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盵8](P917)即要求女性具有貞節(jié)恭順的品德、言談應(yīng)對的技巧、得當?shù)娜輵B(tài)舉止以及紡織、做飯等家務(wù)勞動技能。“按照傳統(tǒng),結(jié)婚是女子從娘家轉(zhuǎn)到夫家?;榍八歉改傅呐畠?,婚后她成為丈夫的妻。隨此一轉(zhuǎn)她有了新的責任和義務(wù)?!盵9](P21)婚后,女性不但遵守日常生活的各類細節(jié)要求,而且必須盡心侍奉公婆、對丈夫忠貞不二。也就是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由此可見,春秋女性的地位不高。另外春秋女性一般不能過問國家大事,否則會被視為“非禮”。但是由于身份以及其他不同的原因,仍然有一些貴族女性跳出“送迎不出門”的禮教條框范圍,熱切關(guān)注國家大事,在政治生活中發(fā)揮了一定的作用。到了《列女傳》時期,社會關(guān)系中男尊女卑傾向、婚姻關(guān)系中的男女不平等仍然十分鮮明。由于封建宗法制度和封建倫理的進一步完善,漢代女性的地位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主要表現(xiàn)在婚姻關(guān)系和政治生活、社會活動中,而“婦女的生活狀況在很大程度上乃是婚姻關(guān)系基本面貌的縮影”[10](P118),但同時時人對女性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即女性在“相夫教子”等家庭活動之外更要注重品德的培養(yǎng),包括女性要深明大義、賢明仁智、貞順節(jié)義、機智辯通等。
童書業(yè)認為:“周人‘同姓不婚’,此為氏族制殘余,并遺留后世。春秋時貴族家庭猶保有甚濃重之家長制色彩,故男女關(guān)系較為通融,平輩間、上下輩間皆可發(fā)生婚姻關(guān)系,而最突出者為子承生母以外之諸母與弟之接嫂;此均家長制大家庭之特色?!盵11](P313)《左傳》記載了秦穆夫人的出身,“晉獻公娶于賈,無子。烝于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大子申生”,即烝婚下所生的子女。由此可見,“烝”這種婚制在當時社會是得到許可的,并不以亂倫處之,它是符合周代“同姓不婚”原則的,屬于合法婚姻。正如顧頡剛所論:“‘烝’這一事在春秋時代自有它的一定的社會基礎(chǔ),換言之,這是春秋時代被人公認的一種家庭制度,所以這種行為并不為當時輿論所貶責?!盵12](P451)“烝”婚下所生的子女,同樣享有合法的社會地位,仍可做諸侯的世子或嫡夫人。而到了戰(zhàn)國時期,封建制度逐漸確立起來,小農(nóng)經(jīng)濟成為封建社會的經(jīng)濟基礎(chǔ),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這種情況下就產(chǎn)生了封建制度下的倫理道德規(guī)范,不符合這一規(guī)范的“烝”、“報”婚制便逐漸消失了。到漢代,烝報婚等原始婚俗已基本絕跡,穩(wěn)定的一夫一妻婚姻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與之相適應(yīng)的封建倫理觀念也被漢代思想家系統(tǒng)整理出來,所以劉向的《列女傳》中對此就不再記述。因為社會的進化和人類自身認識的提高,漢代人對血緣關(guān)系密切的親族之間的通婚給后代造成危害有了一定的認識,所以漢代的婚姻法對此作了相應(yīng)的規(guī)定,限制某些親族之間的通婚,如后母和子之間。也就像顧頡剛所說的:“到了漢代,正值封建社會定型時期,那時的統(tǒng)治階級嚴格地講父子間的尊卑,男女間的有別,所以《禮記·曲禮》上說:‘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于禽獸?!谶@種意識形態(tài)下決不允許‘烝’制的存在?!盵12](P451)因此,《春秋左傳注》里解釋說:“上淫曰烝。”“淫”,當然是被人所貶責的,而“上淫”,更是不符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倫理,自然更不應(yīng)該存在。
其次,《列女傳》之所以不取此事是因為它無法集中體現(xiàn)秦穆姬的賢且義。從《左傳》到《列女傳》,兩者都對春秋時代女性的婚姻、家庭生活作了一定程度的反映,從中可以看出當時的女性在社會地位、生活狀況及其精神面貌的一般情形?!蹲髠鳌纷鳛橄惹氐氖穫魑膶W,記載了秦穆夫人的出嫁,“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執(zhí)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皾h代雜史雜傳在體例上受先秦史傳,特別是受《史記》傳記文學的影響最深。”[5](P398-399)《列女傳》作為漢代的雜史雜傳文學,必然是在參照《史記》等傳記文學的基礎(chǔ)上寫成的,它對《史記》文本記載的繼承性不言而喻,所以在這里,一方面《史記》就可以作為《列女傳》的補充材料來研究?!妒酚洝吩凇柏蕝f(xié)六經(jīng)易傳,整齊百家雜語”的基礎(chǔ)上同樣對秦穆夫人的出嫁作了記載,《史記·秦本紀》有“五年,晉獻公滅虞、虢,虜虞君與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馬賂于虞故也。既虜百里傒,以為秦穆公夫人媵于秦”[13](P186),《史記·晉世家》“其冬,晉滅虢,虢公丑奔周。還,襲滅虞,虜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里奚以媵秦穆姬”[13](P1647)。另一方面,劉向本人喜好《春秋左氏傳》,所以有“劉向采《左傳》中人物故事及其他先秦典籍史料輯成其《新序》《說苑》《古列女傳》中的部分內(nèi)容”[3](P139)。值得注意的是《列女傳》對“以媵秦穆姬”這一事件并無記載,由于“媵”這種婚制到漢代已經(jīng)改變了,所以盡管劉向受《史記》影響頗深且喜好《左傳》,但對此并沒采取《左傳》《史記》的相關(guān)記載,而是采用了自己的處理方式。異國通婚成為春秋各國最為常見的婚姻形制,其中的女性一出場,即被以各種名目、形式嫁到另一國,都是以順應(yīng)政治需要為前提的,都是為了通過姻親關(guān)系來鞏固兩國之間的政治聯(lián)盟,所以也就有了“秦晉之好”這個成語。不得不承認,在某種程度上,這些貴族女性的確在政治活動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減少了兩國之間的戰(zhàn)爭,使列國形成新的政治格局。
《左傳》和《列女傳》都表現(xiàn)了秦穆夫人的政治遠見,于此可能由于選材和歷史、人物的原因,《史記》并無記載。如,《左傳》“晉侯之入也,秦穆姬屬賈君焉,且曰:‘盡納群公子’”,《列女傳》“始即位,穆姬使納群公子,曰:‘公族者,君之根本’”。作為春秋時代的諸侯夫人,“侍君以色”之外還需“以德”,此外還需有必要的政治遠見和膽識才能,這就為后面秦穆夫人勇于犧牲作了鋪墊。在晉國和秦國發(fā)生沖突時,秦穆夫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保全晉國的利益,并以死相拼,最終挽救了晉國的形勢。正如《〈左傳〉女性研究》所講的那樣:“這些女性在顯現(xiàn)其重要意義的時候都已嫁為人婦,但當大事發(fā)生的時候她們卻不約而同地以女兒之情彰顯自己的家國情懷。她們的作為我們不能用單純的對與錯、是與非、智與愚來進行評斷,因為來自父系的家族倫常已深入她們血脈,讓她們無論何時都拋不下深重的家國重負,面對這一神圣的職責,犧牲夫與夫國的利益甚至犧牲自己都已成為她們毫不吝惜的代價。”[14](P19)在父國與夫國的二難選擇中,秦穆姬勇于犧牲自我來成全父國利益所展現(xiàn)出的精神面貌令人為之震撼??陀^地講,一個人的家庭出身對其以后的生活狀況思維方式以及精神面貌有著極其重要的影響。
總之,如果說在《左傳》中秦穆夫人是作為一個符號式人物出場的話,那么到了《列女傳》,秦穆夫人就成為一個標桿式的人物了?!读信畟鳌窂膫惱淼赖碌慕嵌葘⑴苑譃槟竷x、賢明、仁智、貞順、節(jié)義、辯通、孽嬖七類,而秦穆夫人被列在“賢明傳”一類。據(jù)《列女傳小序·賢明傳》說:“惟若賢明,廉正以方。動作有節(jié),言成文章。咸曉事理,知世紀綱。循法興居,終日無殃。妃后賢焉,名號必揚?!盵2](P1)由此,《列女傳》里更多肯定的是秦穆夫人的品行才德,即賢明。作為一般的女性人物,仁惠、慈愛有寬宏之德就是賢惠,而對于在政治上有地位的貴族女性來說,能夠輔佐男性如父、夫、子,實現(xiàn)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信條,就可稱為賢能?!顿t明傳·秦穆姬》里稱秦穆夫人“賢而有義”,這里體現(xiàn)的女性意識就更加明顯,肯定了秦穆夫人富有仁賢之德,見微知著,深明大義。此外,《列女傳》在末尾還添加有頌詞,通過這種征引評論,直觀清晰地表明了作者自身的敘事立場和褒貶態(tài)度,正如張濤所說的,“《列女傳》頌首重以《春秋》筆法褒貶人物,感情色彩十分濃重”。據(jù)此,“秦穆姬”頌曰:“秦穆夫人,晉惠之姊。秦執(zhí)晉君,夫人流涕。痛不能救,及將赴死。穆公義之,遂釋其弟?!盵2](P60)同時,《列女傳》中女性形象的塑造必然與作者頭腦中的女性意識觀念密不可分,以此類推,作者的女性意識觀念又必然與作者所處年代的女性意識息息相關(guān)?!皨D女形象是在特定文化環(huán)境的期望和規(guī)范下形成的,侵潤著作者頭腦中的性別觀念,既擔當著社會文化為她們安排的社會性別角色,又承載著階級(或階層)、民族等賦予她們的責任和義務(wù),反映了特定歷史時期社會性別制度的內(nèi)容。”[15](P1)秦穆夫人在復(fù)雜險惡的政治斗爭中,顯露出了女性的智慧和素養(yǎng),表現(xiàn)出令人欽佩的堅決和果斷,以及輕己重義、有膽有識的精神,這與作者所處時代的女性意識是分不開的。所以,《列女傳》在一定程度上顯示了對女性這一歷史群體的關(guān)注,對她們在歷史、政治、家庭、生活方面所作的貢獻給予了相當程度的肯定。
需要我們注意的是,從《左傳》到《列女傳》,則更多地投入了作者的感情色彩,對女性意識有了更多的展現(xiàn)。這些主要表現(xiàn)在:第一,認識到女性力量的存在,承認她們在國家政治和家庭社會的作用和地位,并歌頌了一些女性的愛國主義精神,如秦穆夫人;第二,要求女性要遵禮行義,但是一旦義和禮發(fā)生矛盾,難以兩全時,禮則可以適當變通,以完成行義。由此,對歷史上富有貞賢之德的女性的描述構(gòu)筑了一種女性德行的道德標準,并極力以禮和義來規(guī)范女性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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