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雙梅 [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文學院,內(nèi)蒙古通遼028000]
民間文學的現(xiàn)代傳承:從“口頭敘事”到“影視敘事”
——以影視劇《寶蓮燈》為例
⊙王雙梅 [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文學院,內(nèi)蒙古通遼028000]
神話故事從產(chǎn)生之日起,口耳相傳便成了最主要也是唯一的傳承方式,文本也在漫長的歲月中悄然演變著。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它的傳承方式也在不斷地發(fā)生變化,相對于傳統(tǒng)而言,有些甚至是更新和代替。本文以神話故事《劈山救母》和現(xiàn)代影視劇《寶蓮燈》為例,試圖從兩部作品傳播方式的變化、主題的轉移,來闡釋民間文學之現(xiàn)代傳承的多元化途徑和特征。從最初的口承、中經(jīng)紙質時代直到現(xiàn)代的電子傳媒,使民間文學的傳播速度和范圍急劇加大,民間文學自身的演化也呈現(xiàn)立體化傾向。這種多元化的現(xiàn)代傳承對民間文學的新創(chuàng)作和傳播大有益處之外,也存在不可彌補的缺憾,今天電子時代的民間文學,無不充滿喜與憂。
《寶蓮燈》民間文學“口頭敘事”“影視敘事”電子時代
以科技為支撐的現(xiàn)代人們,有時在面對強大的自然災害和不測的社會帶來的陰謀與罪惡時,個人永遠都是柔弱無助的,人類的精神和情感就會喪失庇護,所以,現(xiàn)代社會仍需要神話,需要民間文學。在經(jīng)歷了口承和紙質時代,民間文學迎來了電子時代,影視傳媒成又了電子時代的主角。這樣,民間文學即由神圣的口傳敘述實現(xiàn)了它華麗的轉身,一躍變成了更具普及意義的影視敘述。
劈山救母的故事實有兩則,一則楊戩劈桃山救母,結局是被玉帝派來的十個太陽曬成飛灰,以悲作結。一則是沉香劈華山救母,一家團圓,以喜作結。后者較前者更有影響,流傳更廣遠。這兩則故事的主要人物都有二郎神楊戩,故事的主要內(nèi)容都是天庭中的神女下嫁給人間男子,以子輩的孝心為故事的推動力,孝子獲得克山的寶物,歷盡千難萬險終與神仙母親團圓。前者團圓后又遭到迫害,而實施迫害者也受到了嚴厲的懲罰。這樣的故事類型與寶物崇拜有關,寶物的出現(xiàn)是保證救母成功幾率的砝碼。救母主題則是在劇烈的力量抗爭下的溫情,這感人至深的孝給廝殺和血腥的對抗沖突帶來了無限柔情。而孝本身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居于百善之首,儒家文化內(nèi)在邏輯的根本和出發(fā)點。因此,孝感天下的主題是劈山救母故事流傳久遠的主要原因。
民間文學的傳承方式經(jīng)歷了口承、紙質、電子三個階段。電子階段以網(wǎng)絡和影視為盛,劈山救母故事即是如此。動畫片、電影、連續(xù)劇不斷翻新。這無疑引導我們思考在電子時代背景下,民間文學作品有著怎樣的命運?
1.豐富曲折的情節(jié)與神幻絢爛的影音效果電視劇《寶蓮燈》與傳統(tǒng)的神話《劈山救母》相比,保留了沉香、三圣母、二郎神等基本人物,又增加了諸如小玉、丁香、嫦娥、敖春等眾多人物形象,因此,也就增添了故事情節(jié)的曲折性,增加了情節(jié)的矛盾沖突。傳統(tǒng)神話只表現(xiàn)了沉香與二郎神的沖突,而電視劇《寶蓮燈》以沉香為矛盾的核心,制造了一系列的矛盾沖突。沉香與小玉相愛卻因仇怨而無法相處;沉香與敖春結拜卻因四公主去世被迫斷絕關系;沉香與丁香指腹為婚卻因有緣無分而不能結為夫妻;沉香與二郎神本為甥舅卻因父母被拆散而處處為敵等,矛盾的中心最后聚焦于沉香劈山救母造福三界的大業(yè)之上。通過這一系列的矛盾沖突,大大豐富了故事情節(jié)的曲折性。同時,《寶蓮燈》憑借現(xiàn)代聲色媒介的優(yōu)勢,營造出一幕中華文化的宏大背景。神話中的眾神紛紛復活,從天庭到地府,從佛家到道家,從仙界到魔界,神話傳說中的諸神飛仙遨游、入天遁地、奇幻萬般,構成一首大氣磅礴、神幻絢爛的宏大神曲。
2.多元主題傳統(tǒng)神話《劈山救母》主要通過沉香如何學藝練武最后救出母親,著重強調(diào)了沉香的孝,也歌頌了他不畏強權的反抗精神。而《寶蓮燈》卻以沉香為核心人物,又增加小玉、丁香、敖春等人物形象,從而形成更加激烈的矛盾沖突,表現(xiàn)出了多元的主題思想。《寶蓮燈》的故事雖然取材于古老的“劈山救母”,但這種影視敘事并不是讓神跡取代人類自身的能力,而是以人類自身的努力創(chuàng)造奇跡,解決生存困境,實現(xiàn)自身的完善。沉香是作為人出現(xiàn)的,二郎神以其身后的“綱常倫理”則是作為天出現(xiàn)的。人為的制度、規(guī)范,破壞了自然的本性,造成了天與人的對立。三圣母愛上劉彥昌,這違背了“人神兩分”的倫理綱常;三圣母自留人間,沉香的降生是對天的反叛;沉香為救母而刻苦學藝,與二郎神展開激戰(zhàn),這更是天人矛盾的正面沖突和對決。沉香在千鈞一發(fā)、功敗垂成之際,仍然堅定信念,高舉神燈,頂天立地,三斧重定乾坤,原有的天條受到顛覆。
《寶蓮燈》繼承了傳統(tǒng)故事的價值觀,保留了沉香劈山救母的經(jīng)典情節(jié)和經(jīng)典情感,但又不拘泥于此,重點描繪沉香在挫折中歷練成長并承擔責任的過程?!秾毶彑簟访鑼懥艘粋€少男少女的世界,但又不是一個幼稚無知的世界。本劇剛開始沉香、敖春、丁香、小玉在與哮天犬的斗爭中那種天真無邪、滑稽搞笑的情懷在無情與無奈的現(xiàn)實面前很快便宣告解體,每個人都走向不可預知但又必須獨自面對的命運。如心靈單純得如一張白紙的小玉與沉香由相識到相知到相愛,卻忽然發(fā)現(xiàn),沉香要找的師傅孫悟空是殺害自己父母的仇敵。小玉唯一的親人——姥姥,又逼著小玉將具有神奇功力的寶蓮燈燈芯偷了出來,并不小心吞了下去。小玉不得不含羞帶恨的離開了沉香。寶蓮燈沒了燈芯,心愛的人又忽然背叛了自己,這讓沉香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無奈的現(xiàn)實讓他迷失了方向。但在丁香的幫助下,他終于幡然醒悟,拜師學藝,救出母親。在救母的整個過程中沉香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思想蛻變:從知識技能的學習(讀完五千本書、向孫悟空學習本領)到道德人格的追尋(勇闖二郎神設置的勇氣、骨氣、義氣三關)再從平等、正義的價值呼喚(在天庭與王母的關于“人性”的辯論)到對生死、信仰、存在意義的終極反思(破解隱身之神的三道關)。最后,在經(jīng)歷了許多失敗與錯誤的錘煉和人生哲理的尋求與感悟之后,平凡的沉香終于找到神斧、劈開華山、鑄就偉業(yè),完成了修改天條的天地轉折。而這一古老的神話也最終超脫了傳統(tǒng)的反封建、不畏強權、尊崇孝道的主題而升華到“人的成長”這一更普遍的主題上。因此,比起傳統(tǒng)的“劈山救母”主題,《寶蓮燈》無疑具有超越性、涵蓋力和時代感。
民間文學從傳統(tǒng)的口承到紙質時代使它得到了保存和傳承,現(xiàn)代傳播媒介的變革,又使民間文學有了新的傳播途徑??诔袝r代,因為社會歷史條件的限制,民間文學在原始社會只能憑借人們之間口耳相傳,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神圣的口承方式,使得我們最初的民間文學得以保存。文字、造紙術的出現(xiàn),使民間文學進入了一個新的紀元:紙質時代的到來。通過紙質媒介,民間文學從傳統(tǒng)的口承轉變?yōu)橐粋€書面的閱讀活動。它改變了口承民間文學的不穩(wěn)定、易變性,使民間文學較為固定地流傳下來。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傳播媒介也不斷發(fā)生著變化,民間文學進入了現(xiàn)代的影視傳媒時代。它既是大眾能懂的,又是開放的文本。色彩豐富絢麗的畫面和形象逼真的音像使大眾越來越喜歡這種傳播媒介。因此,民間文學憑借這種新的傳播媒介得到了更好的流傳和更廣泛的群眾基礎。廣播、電視、播客、微型電子器、甚至手機視頻等日漸走進大眾的生活,成為大眾生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是大眾消遣娛樂的一種重要方式,文化的普遍的傳播媒介,使得中國步入了真正的大眾文化時代,這具有極大的意義。大眾文化時代的到來“具有一種極大的解放藝術生產(chǎn)力的作用。這有助于徹底顛覆以往那種由社會上層少數(shù)人壟斷藝術,將藝術品僅僅當作唯一審美對象的現(xiàn)象?,F(xiàn)在,它不再建立在禮儀的根基上,而是建立在另一種實踐上,也就能真正為大眾所擁有。在悠遠的歷史長河里,民間文學從口口相傳到演繹成話本、小說、戲曲乃至其他藝術形式,經(jīng)歷了時間的考驗和無數(shù)民間藝人的琢磨,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的故事形態(tài)。同時,它以其深厚的民族文化內(nèi)涵和中國的傳統(tǒng)價值觀念贏得了大眾的口碑。在這個大眾文化時代,民間文學又憑借其自身的這種優(yōu)勢,以市民大眾為消費對象,以新媒介為手段,以一種全新的形象展示在世人面前,使民間文學更廣泛地傳承下去。民間文學利用新的傳播媒介的聲色優(yōu)勢,向廣大群眾展現(xiàn)了一個神幻絢麗的世界,也更加充分地體現(xiàn)了民間文學的社會價值及功能。因此,我們不能否認,在很大程度上,新媒介力量的傳播效應比口承和書寫更加深遠。同時,在拓展民間文學多樣性的學術空間上做出了相當程度的貢獻。
然而新的傳承媒介對民間文學的重新構建并不能讓人一味樂觀。我們一定感覺到了在口承和書寫時代并不存在或并不突出的問題在新媒介的影響下變得日益嚴峻尖銳起來,民間文學的發(fā)展正面臨著時代的考驗。影視與電子傳媒中充斥著太多的“利用”和“改寫”,這使得民間文學所擁有的藝術意蘊和民俗文化心理在潛移默化中被置換成多重含義和多種可能性的文化“產(chǎn)品”。從“劈山救母”到《寶蓮燈》電視劇的出現(xiàn)就體現(xiàn)了這種改造、加工,甚至為了利益最大化為所欲為地毫無底線地亂加改造。在此不多評論。
我們要知道,影視作品在取材于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時候,同時也就自然地擔負起了傳承的責任和義務,新傳媒的變革是我們所必須正視的歷史轉變,我們只有本著“以新的學術視野,負起傳統(tǒng)人文社會學科對提高民族素質和社會文明水平的責任”①的態(tài)度,把握我們所處的媒介時代,為民間文學的新發(fā)展加以定位,運用新的技術手段弘揚古老的民族精神。民間文學是一個民族的文化血脈,我們在新的形勢下應采用正確的態(tài)度與方法,讓這血脈代代貫通。
①王寧:《學科的交叉融合與科研資源的優(yōu)化組合——建設中的北師大民俗典籍文學研究中心》,《北京師范大學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簡報》2005年第6期。
作者:王雙梅,南開大學博士生,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民間文學。
編輯:張晴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