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愛蓮+康鵬

我叫周愛蓮，出生于1935年2月，家在山東省金鄉(xiāng)縣化雨鄉(xiāng)周寺村。時間雖然已經(jīng)過去近70年了，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家里人給八路軍做軍裝的事。八路軍的軍裝都是分到各農(nóng)戶家，由鄉(xiāng)親們一針一線地縫制成的。想給軍裝染色卻沒有顏料，鄉(xiāng)親們就想出土辦法，用草木灰和紅土給軍裝染色。

大約在1946年左右，國共兩黨在金鄉(xiāng)縣展開拉鋸戰(zhàn)，當時金鄉(xiāng)縣縣城里駐扎有大量國民黨軍隊，而在不少村莊里則活躍著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軍隊，里面既有游擊隊，也有正規(guī)部隊，我們老百姓也分不清楚，統(tǒng)稱他們?yōu)椤鞍寺奋姟?。當時八路軍沒有被服廠，穿的軍裝都是由軍隊把白布分到各個村里，由村長組織村里的老百姓給染上顏色，再按照裁剪好的衣服式樣給縫制出來的。當時的老百姓穿的衣服，絕大多數(shù)都是黑色、藍色的，顏色大都是在染坊里用染料染成的，當時八路軍里的不同隊伍為了有所區(qū)別，穿的軍裝顏色也不太一樣，活躍在我們村莊的八路軍穿的軍裝，有的是灰色的，還有的是土褐色的，而當?shù)氐娜痉焕飬s沒有灰色和土褐色的顏料，為了給軍裝染上顏色，鄉(xiāng)親們就想出了土辦法。

給白布染色時，村民們把一匹匹白布鋪在打麥場的土地上。如果想染灰布，使用的染料是草木灰，當時老百姓家里做飯大都燒豆秸、麥秸等農(nóng)作物的秸稈，每家都有很多草木灰，村長就讓人到村民家里搜集起來，均勻地撒在白布上，然后潑上水，用腳踩踏，接著用石磙在上面來回碾軋。當時我已10多歲了，也和小朋友們跟著大人們?nèi)ゴ螓湀錾峡礋狒[，我們赤著腳在白布上來回跑，在上面踩。經(jīng)過這樣碾軋踩踏之后，白布上就染成灰糊糊的顏色了。

要在白布上染上土褐色的顏色，就有些麻煩了。離我們村七八十里路有一座羊山，以后劉鄧大軍千里挺進大別山時，曾在這里發(fā)生過著名的羊山戰(zhàn)役。羊山上有大量的紅土，村里就組織人去羊山上挖出紅土，用獨輪車運回來，把白布攤開鋪在打麥場上，在上面撒上紅土，然后潑上水用石磙在上面來回碾軋。紅土沾上水后變成了紅色的泥漿湯，再經(jīng)過一遍遍碾軋后，紅泥湯就滲透到了白布里。

接著，再把沾滿草木灰或紅泥湯的白布放到水塘里一遍遍地涮洗，涮洗掉上面的草木灰或紅泥湯，洗干凈后再鋪開曬干，原先白色的布料，如今就變成了灰色或者土褐色。縫制衣服所用的線，也都是把白線泡到草木灰湯或紅泥湯里染成的。這樣染出來的布，顏色很不均勻，經(jīng)常是上面深一塊淺一塊的，可畢竟上面有了些顏色，看起來不像白布那么刺眼。

接著，村長就找來會裁剪服裝的村民裁剪軍裝，當時會做針線活的基本上都是大姑娘小媳婦，讓她們按照軍裝的樣式，統(tǒng)一裁剪出褲子、上衣的樣式，然后根據(jù)各家能做針線活的婦女人數(shù)，把軍裝按照套數(shù)分到各家各戶，讓各戶分頭縫制。當時做軍裝，各個村上的分工不同，經(jīng)常是這個村上分的是做褲子，那個村上分的是做鞋子，另外一個村上分的是做上衣。村民們把分到家里的軍裝做好后交給村長，村長檢查驗收合格后再統(tǒng)一交給八路軍，村長還經(jīng)常到村民家里去查看，發(fā)現(xiàn)哪家軍裝做得不合格，就讓返工重做。

當時沒有縫紉機，做衣服全部是手工縫制。我們家有我母親、我嫂子、我大姐三個人會做針線活，每人都接到了縫制7條褲子的任務(wù)。一個春天，村里就派下來了三次做褲子的活兒，全家人共縫制了63條褲子。那時農(nóng)民們白天要干農(nóng)活，婦女們白天要紡紗織布，做針線活兒一般都在晚上，當時煤油很少，價格也很貴，即使是村里的富裕戶，也很少有人家里能點得起煤油燈，如果誰家有個煤油燈，再罩上個燈罩，那都是相當闊氣的人家了。莊戶人家大都點的是大豆油、棉籽油燈，把大豆油或棉籽油倒在淺些的碗里，用棉花搓成一根細細的燈捻子放在碗口邊，晚上就點這樣的油燈照明。燈捻子都做得很細，一方面是為了省油，另外如果燈捻子粗了，點燃時就會“呼呼”冒黑煙。由于燈捻子很細，這樣的油燈晚上只有微弱的光亮，要做針線活兒就必須湊到油燈跟前才能看清，經(jīng)常是一晚上的針線活兒做下來，鼻孔里都被熏得黑乎乎的，里面都是油煙。因為當時都是用手工一針一線地縫制，所以做衣服的速度都比較慢，一個人要用一兩天的時間才能做出一條褲子。我當時已10多歲了，也幫著母親和嫂子、大姐三個人一起做褲子，我還幫著家里人做過上衣，當時莊稼人穿的衣服和八路軍的衣服上很少有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紐扣，扣子都是用細細的布條挽成疙瘩，打成疙瘩狀的布扣，然后縫在衣服上。

現(xiàn)在想來，當時做件衣服確實很不容易，要自己織布、染色、裁剪布樣、一針一線地縫。給八路軍做軍裝，尤其是給軍裝染色，條件相當差，而八路軍的軍裝都是老百姓這樣一針一線地縫制出來的。正是有了廣大老百姓的支持，革命事業(yè)才取得了最后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