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松
新媒體是當今熱門話題,傳統(tǒng)媒體快被它搞死了。因此,去哥倫比亞大學考察怎樣培養(yǎng)新媒體記者,是我們美國創(chuàng)新思想之旅的一個重點內(nèi)容。
那天,騰訊“美國大師行”一行人去到哥倫比亞大學,訪問新聞研究生院。這是普利策創(chuàng)建的學院,還保存著普利策辦的《紐約世界報》時坐過的椅子。
世界新聞界的老大美國也承受著新媒體的壓力,這卻讓人備感喜悅。波大新聞學院一周前剛成立了新媒體實驗室。新媒體中心主任DUY LINH TU博士對我們說,新媒體是波大新聞學院學生學習的重要方面。這兒有八個計算機實驗室。學費很貴哦,一般人付不起的,所以把課程壓到一年學期學完。目前有三百名學生。
八月開學,前四周是學習聲頻、照相和數(shù)據(jù),和一些報道方面的。隨后再用七周學習如何報道,以及更多的數(shù)據(jù),怎樣采訪。
許多人沒有新聞經(jīng)驗。原先的學生平均年齡二十歲,現(xiàn)在上升到二十二歲。因為找不到工作,只好又回來讀書。美國經(jīng)濟IS POOR。新聞業(yè)受重創(chuàng),很多崗位沒有了。
其中數(shù)據(jù)的學習很重要,這通常跟商業(yè)有關,很多人搞不懂的。記者要懂數(shù)字,要能讀懂數(shù)字。DATA JOURNALISM太重要了,要學習簡單數(shù)學,學會使用工具,使用MADE BY GOOGLE的工具。(這時我想到在國內(nèi)上歌谷是很困難的。)
然后再用七周,學習寫作、音頻/視頻、受眾/接觸(AUDIENCE/ENGAGEMENT)。
新聞寫作仍然重要。但AUDIENCE/ENGAGEMENT是適應新媒體時代新開的課程。報道方面,有商業(yè)報道、文化報道、新聞報道、科學報道等。
所有的教師早先都干過新聞,因此很PRACTICAL的。師生比是一比三。TUY教授一個學期只教一個班。薪水不錯,但比不上法學院,那里才是“真錢”(REAL MONEY)。
更多的學生是從國外來的。(在樓里,我們見到了好些黃種人的面孔。他們的錢好賺)。
然后,到了十二月,放假,過圣誕。然后,下一學期,十四周,做WORKSHOPS。
這里不講什么專業(yè),學生只說畢業(yè)于波大新聞學院。(很自豪的樣子。)
新設立的是AUDIENCE/ENGAGEMENT?,F(xiàn)在要考慮這個。要懂得怎樣賺錢(UNDERSTAND HOW TO MAKE MONEY)。美國傳統(tǒng)媒體轉(zhuǎn)新媒體沒有一家成功的,賺不到錢。
“要關心有多少人看你的媒體,否則很危險?!盩UY教授認真地說。要學會用TWTTER、FACEBOOK來提升報道。要知道怎樣在社交媒體上制造討論話題。
波大新聞學院的一項任務,是教學生怎樣用手機來做新聞,而不僅是聽音樂。
因為只有一年學期,沒有安排實習。但是,學院能幫學生找到工作。每個新聞單位的NEWSROOM里,都有一個哥大新聞學院畢業(yè)的。
學生們的工作不再僅是為報紙寫稿,而是要做社交媒體的編輯,做紀錄片的制作者。最重要的是,新聞學的定義改變了(DEFINITION OF JOURNALISM HAS CHANGED)。
DUY教授畢業(yè)時,還是一個為平面媒體寫稿的時代,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什么是新聞學的定義?十年前,能分辨,但現(xiàn)在要謹慎,要非常小心。
新情況是,媒體靠廣告賺錢的模式已過時了。DUY教授用多媒體視頻播放出《紐約時報》的網(wǎng)絡版,那上面有一些廣告,“但是,在網(wǎng)上,受眾的眼睛會忽視廣告,而直接跳到他感興趣的新聞上,卻不去看廣告。這個是做過實驗的。ADVERTISING DOES NOT WORK?!?/p>
解決之道(SOLUTION)在哪里?靠收費訂閱?也不行。新的模式,TUY教授舉例,那便是VICE NEWS。(這是一個美國新聞網(wǎng)站,它讓我想起了上海的澎湃網(wǎng),但很不一樣。)這個網(wǎng)站教給人們的模式是,MAKE CONTENTS DIRECT FOR SPONSORS,直接為贊助商定制內(nèi)容。
為什么贊助商,比如INTEL,會為VICE NEWS投錢呢?因為這個網(wǎng)站的牌子很酷,它知道怎樣為年輕人制造新聞,VICE NEWS IS THE ONLY NEWS OUTLET REACHING PEOPLE UNDER 18,它是唯一能抵達十八歲以下受眾的新聞出口。
“現(xiàn)在,我不知道什么是GOOD,但知道什么是SUCCESSFUL?!盌UY教授自得地說。
VICE NEWS能到達十八歲以下人群,這些人不相信 CNN,也不看《紐約時報》。那么,INTEL就說,你們SO COOL。你們知道HOW TO TALK TO YOUNG PEOPLE。我來給你錢,你幫我傳播品牌形象。
以前,新聞在編輯和銷售之間是有墻的。但今后不會了。這便是AUDIENCE/ENGAGEMENT。
教授又舉例,一篇關于女性囚犯的文章,植入了一個BRAND STUDIO的贊助。因為后者拍攝的電視劇內(nèi)容與之相關。
這是如今美國新聞的新模式,BRAND-CONTENT(品牌—內(nèi)容模式)。在美國,媒體都要有一個DIVISION OF BRAND-CONTENT,即品牌內(nèi)容部。
新聞學的定義在變,新聞(NEWS)的定義也在變。出現(xiàn)了非傳統(tǒng)新聞(NON-TRADITIONAL NEWS)?!案嗟男侣劊歉鷤€人相關的?,F(xiàn)實是,新聞是由某些特定的人提供的,他們是我不認識的,但我尊敬他們,在TWITTER上關注他們,是他們告訴我,什么重要,而不是媒體?!?/p>
新聞正由別的某些人來決定,由一些能與你分享信息的人來決定。(NEWS IS DECIDED BY SOMEBODYELSE,BY SOME PEOPLE SHARING INFORMATION WITH YOU。)原先,是控制媒體的人告訴你什么是新聞,說,相信我吧。新聞是政治軍事。但現(xiàn)在的新聞可能就是娛樂,由一些個人來決定。社交媒體改變了新聞的定義。
聽了這些,中國來的大師們很震驚,紛紛提問:是否違反新聞獨立原則、違反新聞法?
TUY教授平靜地回答,美國沒有那樣的法律來限制。新聞本身還是新聞,按新聞規(guī)律來操作,至少它看上去并不商業(yè)。但這是新聞的趨勢(THIS IS THE TREND OF JOURNALISM)。甚至,記者有了點子,可以直接去找花旗銀行,說,為什么不寫一個故事,叫BUY AFRICA(購買非洲)呢?
“要談錢。不談錢,沒有這個INDUSTRY。政府是不資助媒體的,政府是恨媒體的。我們的任務是MAINTAIN HEALTH OF THE INDUSTRY(讓這個行業(yè)健康地活下去)。”
“新聞對我們的社會是重要的,對我們的科學文化是重要的。但現(xiàn)在是黑暗(DARK)時期,沒有那么多的工作崗位和錢?!?/p>
“現(xiàn)在,我們關心掙錢(CONCERN ABOUT MAKING MONEY)?!?/p>
中國人又問:新聞倫理何在?
教授答:我們要教學生學習新聞倫理、法律和歷史。美國沒有法律上的倫理規(guī)定,而由每個媒體自設規(guī)章。
中國人接著問:教不教政治正確?
教授再答:不教。我們趨向于更自由和進步(TEND TO BE MORE LIBERAL AND PROGRESSIVE)。
TUY教授說,他不為學生們的前途擔心,他們比他們的BOSS更熟悉互聯(lián)網(wǎng),因而更有吸引力。他說,美國年輕人現(xiàn)在不用FACEBOOK,而用INSTAGRAM。(嗯,這個在中國還能上多久呢。)但他又說,我們也不認為VICE NEWS MODEL一定能拯救新聞業(yè)?!耙苍S新的業(yè)態(tài),五到十年內(nèi)會出現(xiàn)。有比我更聰明的人想出辦法。那一定是年輕人想出來的?!?/p>
座談完畢,中國來的大師們(這里面有人民大學、傳媒大學的新聞學教授,有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業(yè)界的頂級思想家)一陣鼓掌。掌聲在古色古香的哥大新聞學院里聽起來有些詭異,讓我頓然想到了黨的新聞事業(yè),想到了那個不管你在多遠的天涯海角都會及時傳來的手機黨報。這才是真正的新媒體。
談錢?到中國來吧。中國沒有別的,現(xiàn)在就錢最多了。
告別TUY教授,夕陽下,是波大校園內(nèi)一張張年輕的臉。
這天下午,大師們在波大當了兩小時的學生。我想最重要的是,有關的情況應盡快讓我國宣傳主管部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