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蔡駿開著他心愛的“馬 3”來到野豬嶺國際大酒店。
蔡駿是H市的公務(wù)員,最近,他傾其所有買了一輛“馬3”轎車。前幾天,蔡駿聽說距離H市兩百多公里的野豬嶺要搞旅游開發(fā),就想趁野豬嶺還沒開發(fā)出氣候之前,來體驗一番。
野豬嶺像樣的旅館只有這座兩層樓的野豬嶺國際大酒店。蔡駿到前臺登記,負責接待的是一個40多歲的胖大嬸。
蔡駿掏出錢包,拿身份證,卻發(fā)現(xiàn)錢包里沒有身份證,心里就一驚,自己從來都是把身份證放在錢包里的,難道丟了?他心里一慌,嘴上說著:“完了,身份證忘帶了,我用駕駛證可以嗎?
胖大嬸大大咧咧地說:“忘了就忘了唄,你說一下身份證號碼,我記一下就行了。還用什么駕駛證!開這么好的車,我還怕你是壞人?”
蔡駿連聲道謝,報著身份證號碼,報到最后幾位數(shù)字時,蔡駿不知為什么心里作起怪來,居然隨便說了幾個數(shù)字,那些數(shù)字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份證號碼——也許他的心里有頭小獸在蠢蠢欲動,比如找個女人啥的,不用真實身份證登記風險系數(shù)會小些吧。
胖大嬸記下蔡駿的身份證號碼,給了他一把鑰匙,蔡駿住進房間,洗漱一番后,下來吃飯。胖大嬸說:“國際大酒店餐飲部還沒開業(yè)呢,你要吃飯可以去‘好運來’,開車十分鐘就到。”蔡駿問:“這家飯店有什么特色菜嗎?”
胖大嬸說:“特色菜倒沒什么,不過這家飯店有個祖?zhèn)鞯膶氊?,叫如意玉。?jù)說摸一摸如意玉的人都會交好運?!苯又f起故事來:當年,乾隆到野豬嶺微服私訪,認識了一個叫玉兒的女子。兩人如漆似膠地好了十幾天。分手時,乾隆贈了一塊如意玉給玉兒。說來也怪,當?shù)厝税l(fā)現(xiàn),凡是能親手摸一摸如意玉的人,都交上了好運。
“好運來的主人就是玉兒的后人,傳家之寶就放在飯店里,好多人都沖著能摸一摸那塊如意玉去好運來吃飯的?!迸执髬鹫f。蔡駿聽罷,隨手在手機上搜了三個關(guān)鍵詞:“如意玉”、“玉兒”、“野豬嶺”,還真的出現(xiàn)了幾十頁的網(wǎng)頁。蔡駿點開考古學家和文物學家劉大器的一篇文章看起來。劉大器說,乾隆和玉兒的傳說半真半假,但如意玉確實是從宮廷里流出來的,市場價至少三百萬以上。
蔡駿驅(qū)車前往好運來。
蔡駿來到好運來,已經(jīng)是十點許,飯店里冷冷清清,沒有一個客人。收銀臺負責接待的年輕女子昏昏欲睡,看見有客人來,才強打精神招呼。蔡駿點了飯菜后說:“小姐,把如意玉拿來我摸摸,討個好運?!?/p>
女孩站到凳子上,從高處的神龕里取出一只玻璃盒,又從玻璃盒里拿出如意玉。蔡駿問:“這是真品嗎?不會是贗品糊弄我的吧。”女孩說:“飯店就指望這個吃飯呢,怎么可能拿贗品糊弄顧客?飯店還和政府簽訂協(xié)議,不敢用贗品糊弄顧客!”
蔡駿認認真真地摸了幾把,回到飯桌上吃喝起來。
吃完后,蔡駿到前臺結(jié)賬,卻發(fā)現(xiàn)女孩趴在前臺上睡著了。蔡駿剛想叫醒她,眼睛忽然一亮:女孩的胳膊旁放著那枚如意玉!這個糊涂的女孩忘了把寶貝放回神龕中了!
蔡駿再抬眼看神龕,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蔡駿在下意識中,將如意玉攥到手心,丟下五十塊錢,倉皇出逃。
開車回國際大酒店的路上,蔡駿的腦袋急速地運轉(zhuǎn)著:飯店沒有監(jiān)控設(shè)備,即便他們明知道寶貝是他順手牽羊了,也沒有證據(jù)。而且自己用的是假身份證信息登記的,沒有人能通過身份證信息找到自己。他還能肯定的是,胖大嬸沒有記下自己的車牌號。
但好運來是地主,即便他們沒證據(jù),也肯定會對自己采取過激措施。
結(jié)論是:以最快速度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主意已定,蔡駿驅(qū)車回到國際大酒店,跑到房間里,匆匆收拾了一番,再跑到“馬3”里,發(fā)動轎車,不辭而別。
“馬3”在山路上一路狂奔,由于車速太快,“馬3”一頭撞在山路的護欄上,整個車頭扎進護欄中間,被擠成N形,要不是護欄攔著,那就是車毀人亡。
車熄火了,蔡駿手忙腳亂地打著方向盤踩著油門,可“馬3”像一條癩皮狗一樣,只叫喚,沒動作——剛剛買回的愛車恐怕要報廢了!
心疼之余,蔡駿嚇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辦?棄車逃跑?車外是一片凄冷的夜色,山風呼嘯,他沒有勇氣走出車廂;待在車廂里?不等于束手就擒嗎?向H城的朋友求救?也不行,畢竟自己順手牽羊了一件稀世珍寶。要盡量低調(diào)!
就在這時,車頂上發(fā)出一陣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咚——咚——咚!
蔡駿的寒毛豎起來了,這荒山野嶺的哪里來了人?
咚——咚——咚!敲擊的節(jié)奏又變了。蔡駿瞪著大眼,豎著耳朵,快要崩潰了。
咚——咚——咚!又一種節(jié)奏的敲擊聲擊打著蔡駿的神經(jīng)。此時此刻,如果蔡駿不弄清這敲擊聲是怎么樣發(fā)出的,他會瘋掉的。他顫巍巍地打開車門,伸頭望去。還沒等他看出什么名堂,頭發(fā)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蔡駿慘叫一聲,下意識中打開車門,從車里跳出來,一路狂奔。但那只小手不依不饒,依舊扯著他的頭發(fā)。
蔡駿繼續(xù)狂奔,忽然感覺肩膀上有什么東西,他抓狂地用手推搡著,推到的是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蔡駿若有所悟,扭頭看肩膀,毛茸茸的東西吱吱叫著,跳開了。
蔡駿稍稍定神,慘淡的月光下,一只猴子幸災(zāi)樂禍地朝蔡駿瞪眼、齜牙、咧嘴,戲弄一番后,縱身跳走。
蔡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后,他邁動腳步,往“馬3”走去。蔡駿還沒有失去理智:必須回到車里,車里有他的寶貝,車里才是他的避難所。
蔡駿跑回車里,死死地關(guān)上車門。他想,此后無論車外發(fā)生什么,他也不會離開車廂半步。
在痛苦的煎熬中,天終于亮了,這時,有人打他的手機:“是蔡先生嗎?我是野豬嶺國際大酒店的服務(wù)員。你怎么不在房間?這么早你到哪里去了?”
蔡駿應(yīng)付著說:“是胖大嬸??!我昨天晚上吃完飯,回飯店的途中,看見山區(qū)的夜景宜人,就獨自一人到山里閑逛了?!?/p>
胖大嬸說:“小伙子,你膽子不小啊,野豬嶺有不少野生動物呢,晚上出去很危險的,你沒被什么動物傷了吧?!?/p>
“沒有沒有,我安全著呢?!辈舔E說。
“那就好!”胖大嬸說,“好運來飯店剛才打電話,說你的身份證丟在座位上,你趕快回來取吧。我估計,昨晚你身份證沒有放在錢包里,而是放在口袋里,吃飯的時候,不小心把身份證丟在飯店里了。好運來飯店的服務(wù)員撿到了你的身份證,估摸你住在我們這里,就打電話過來詢問,剛才還和我核對了你的身份證號碼呢。不過呢,她報的身份證號碼和你登記的不一樣,我估摸著你是記錯了自己的身份證號碼。”
蔡駿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胖大嬸后一個估摸是錯的,而前一個估摸是對的。沒錯,自己肯定無意中把身份證裝到褲口袋里,昨晚吃飯時候落在好運來飯店了?,F(xiàn)在的問題是,身份證落在他們手里,好運來就可以按圖索驥,找到自己。如果自己丟下身份證不管不問,選擇逃跑,那就是欲蓋彌彰了。
“不能跑!反正他們沒有鐵證,回去搏一把吧?!辈舔E自言自語著。
這時,終于有輛三輪車遠遠地開過來了,蔡駿將如意玉藏在“馬3”附近一個不起眼的石塊下,招手攔車。三輪車主很熱情,請蔡駿上了車。
三輪車司機把蔡駿送進野豬嶺大酒店。
進了大廳,胖大嬸熱情地迎過來,身后還跟著好運來的女服務(wù)員。女孩把身份證遞給蔡駿,蔡駿警覺地盯著女孩,沒有發(fā)現(xiàn)她有什么惡意,于是接過身份證,言不由衷地說了聲謝謝。
女孩說不用謝,又說:“蔡先生是個好人啊,昨晚我睡著了,你沒有賴賬,丟下五十塊錢,零頭都沒要找。對了,收銀臺那枚如意玉你拿走了吧?!?/p>
蔡駿神經(jīng)質(zhì)地矢口否認:“沒有!你不能血口噴人?!?/p>
女孩笑了,說:“蔡先生,你理解錯了。昨晚你是最后一個客人,你摸過如意玉后,老板就把寶貝放進保險柜里了。前臺上放的那只是用玻璃做的仿制品,是我們飯店給每位消費者留的紀念……”
蔡駿如一只泄了氣的皮球,他的腦子里一直響著這樣的話:如果自己昨晚沒有故意報錯身份證號碼,他一定不敢順手牽羊那枚所謂的寶貝。如果沒有做虧心事,他一定不會駕車逃竄,他心愛的“馬3”一定是完好如初。他也不會經(jīng)歷一個恐怖之夜。說到底,是自己在“心”的外殼拉開一條縫,有了這條縫,潛伏在心里的邪惡就擠了出來……
編輯/楊世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