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南京城南一棟民國建筑內,一場別開生面的展覽吸引了眾多昆曲愛好者的目光。近百本民國昆曲曲譜,40多張民國黑膠唱片把昔日的民國“美大紙行”舊址變成了昆曲盛宴。這是名為“紙上聽曲”的民國昆曲資料展,所有展品來自一位30出頭的年輕人——李宏。
工作日,他是一位國企中層,屏幕鼠標就是工作的全部;閑暇時,他就變成昆曲曲友,在故紙堆與黑膠唱片中找尋失落的民國昆曲之聲。
收曲譜:紙上看戲生雅趣
和昆曲結緣是偶然,1995年,李宏還在上高中,那時的他對古琴情有獨鐘。一盤磁帶,一臺收音機,只要有琴聲流出,李宏就能靜坐一整天。一次,南京廣播電視臺請來一位古琴老師用廣播進行古琴教學,聽著天籟一般的琴聲,李宏萌生學藝之念。當天,他就提筆寫信給電臺主持人要求拜古琴老師為師,也幸運地成為了那位老師的關門弟子。
傳統(tǒng)藝術有其生存的語境。老師在教他古琴之余,更多地是讓他研習古籍,把玩文房清供,教他吹拉彈唱……這讓李宏在潛移默化間拓實了古文化功底。
在撫琴之余,老師喜歡唱昆曲,閑暇之余喜歡到昆曲社和一幫曲友們唱兩段。而作為老師的小跟班,李宏每次都跟著前往。去的次數(shù)多了,自然而然就“不會作曲也會呤”。那年,李宏年僅16歲,成為了昆曲社最年輕的“昆蟲”。
昆曲是一門綜合的藝術,不僅有生旦凈末在舞臺上表演,更有配樂化妝在幕布后配合,在昆曲社浸淫日久,李宏不但練得好嗓音,更學到一門昆笛演奏的絕活。如今的李宏,成了“上得了舞臺,做得了幕后”的昆曲玩家,在南京昆曲圈里漸漸玩出了名頭。
而學昆曲,曲譜是基礎。李宏第一次接觸昆曲曲譜是在昆曲社。那時沒有打印機,曲友們唱昆曲時用的曲譜,都是手抄本的工尺譜。雖然當時大家的經濟狀況都不好,但每個人的曲譜手抄本都是用名貴的宣紙、考究的裝幀制成。當時,昆曲還未入選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屬于冷門,但看到曲友們制作精良的昆曲手抄曲譜,李宏就對昆曲心懷敬意。那時的李宏,從來沒想過會成為昆曲曲譜收藏的大家,自己能手抄幾本工尺譜就心滿意足。
直到1998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李宏逛二手書店時發(fā)現(xiàn)了一套曲譜《遏云閣曲譜》。《遏云閣曲譜》是明清以來口傳“梨園故本”的匯集校正本,是戲班演唱和時俗流行曲譜系統(tǒng)的第一部刊本,1925年由上海著易堂書局印行。當全書2函12本展現(xiàn)在李宏面前時,他立刻就被這樣的場景震撼了,于是就有了“占為己有”的想法,用800元的價格把全套曲譜拿下。那時李宏還在上大學,拿下曲譜的后果,就是他整整半個學期只能咸菜饅頭度日。但是在他看來,有曲譜相伴生活就充滿陽光。
收藏第一套昆曲曲譜后,就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古玩市場、二手書店,再到后來上淘寶網,只要一發(fā)現(xiàn)昆曲曲譜的蹤跡,他就第一時間想盡辦法拿下。十幾年來,收藏的明清、民國的昆曲曲譜具體有多少,李宏自己也記不清。
在所有曲譜中,最為珍貴的一部是名為《天韻社曲譜》的民國曲譜。一個偶然的機會,李宏在逛古玩市場時發(fā)現(xiàn)了它。因為曲譜是民國時印發(fā),所以看似并不珍稀。直到李宏后來對昆曲研究深入才發(fā)現(xiàn)它的價值——《天韻社曲譜》是被稱為“現(xiàn)存唯一最古老的昆曲社”的無錫天韻社所傳。1916年曾經油印100部,但如今存世僅三部。而李宏所藏則是其中之一。
藏唱片:片中聽曲回民國
李宏的昆曲曲譜以民國時期居多,看著那些譜曲上俊秀的字跡、優(yōu)美的詞句,李宏經常有夢回民國之感。曲譜看得多了,李宏便產生“吃了雞蛋覺得味好,想要看下蛋的雞”的想法。見民國時的戲曲家的想法無法實現(xiàn),卻可以聽聽他們的聲音啊。當在一場昆曲雅集中聽過一次民國時的黑膠唱片后,李宏就開始如收藏昆曲曲譜一般收藏民國黑膠唱片。
那時,昆曲是冷門,黑膠唱片收藏更是無人問津。黑膠唱片甚至上不了古玩商店,只能在舊貨市場淘得一二?!皠傞_始時,民國黑膠唱片就如磁帶一般常見,以至于我淘到的唱片有的僅一塊錢一張?!睂τ谀苁詹氐?0多張民國昆曲唱片,李宏感到很幸運,因為民國時的黑膠唱片存世雖多,但昆曲唱片卻占不到總量的百分之一。加之近年,昆曲熱讓昆曲相關藏品水漲船高,如今民國時的普通黑膠唱片已經被炒到了上萬元一張。這些唱片,現(xiàn)在都成了曲友們的非賣品,即使想買,也有價無市。
李宏說完,輕輕拿起一張唱片放進柜式唱機中,當唱機中優(yōu)雅的水磨腔唱起時,整個房間中的觀眾都靜了下來。唱機是上世紀20年代的美國進口木質唱機,是李宏花上萬元從一位唱機藏家手中購得。李宏認為,老唱片只有老唱機才能還原出韻味。而此時正在播放的,是京劇大師梅蘭芳灌制的唯一一張昆曲唱片《刺虎》。自京劇興起后,昆曲開始慢慢蕭條,而這種情況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尤甚。在抗戰(zhàn)勝利后,梅蘭芳為宣傳昆曲,便錄制了這張唱片。
李宏是個完美主義者,他收藏唱片有一個原則:每張唱片都必須能唱得響。如果唱片不能發(fā)聲,那就不能稱之為唱片而是古董,也就脫離了他作為一個曲友的初衷。
對于這些曲譜,李宏并沒有特殊保存,只是隨意放在書架中,興致來了就隨便抽出一本,對著曲譜唱上一段。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收藏的唱片和曲譜絕大部分都是配套的。聽著民國時期的唱片打節(jié)拍,看著民國時期的曲譜輕唱,這樣的生活才了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