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陵蘭：冰凍的資源

由于政治與政策上的不確定性，格陵蘭島要成為中國企業(yè)的資源投資熱土，尚不具備天時、地利與人和的各種條件，格陵蘭島人想開礦致富，實現獨立夢想，還有一段很長的道路要走

文/《財經國家周刊》駐哥本哈根記者 楊敬忠 宣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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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冰封航道的開發(fā)，資源豐富的北極將迎來資源開發(fā)和礦業(yè)投資的熱潮，“趕潮”的全球企業(yè)中不乏中國身影。近年來，隨著中國對北極地區(qū)投資、科研的深入，中國企業(yè)也開始在北極“局內人”格陵蘭島安營扎寨，不過此舉卻被西方媒體渲染為“中國大舉進軍格陵蘭”，顯得頗具“威脅性”。

5月15日，北極理事會在瑞典北部城市基律納召開第八次部長級會議，包括美國國務卿約翰·克里等在內的北極周邊8國的外長、原住民組織、科研人員等200多名代表出席了這一兩年一度的重要會議。會議上，中國等6個國家被吸納為該理事會的正式觀察員。然而，就在會議召開的前一天晚上，作為丹麥自治領的格陵蘭島傳出一條重磅消息：格陵蘭島將不參加在基律納舉行的北極理事會部長級會議，并宣布暫停與北極理事會合作。

丹麥掣肘“獨立夢”

世界最大島嶼——格陵蘭島，因其80%的面積位于北極圈內，且北極原住民人口數量居北極周邊國家之首，可謂是名符其實的北極“局內人”。自北極理事會成立以來，格陵蘭島從未缺席有關北極事務的磋商。然而，此時為何缺席北極理事會會議？

事件要追溯到2011年瑞典擔任北極理事會輪值主席國之時。瑞典為了簡化談判程序，把丹麥、格陵蘭島和法羅群島的三個北極理事會席位減為丹麥一席。作為丹麥自治領的格陵蘭島雖可以通過丹麥來影響談判過程，卻無直接表決權。

格陵蘭島政府在新聞公報中直接表達對身份“降級”的不滿，同時也透露出不愿被丹麥“代表”、以獨立身份參與國際事務的希望。

格陵蘭島想脫離丹麥自行其是已不是新鮮事。從1841年格陵蘭島成為丹麥殖民地到1979年丹麥政府允許格陵蘭島部分自治，格陵蘭島越來越想脫離丹麥實現獨立。2008年11月，格陵蘭島舉行自治全民公決，75.5%的格陵蘭島民眾支持格陵蘭島獲得更大的自治權。

格陵蘭島地理位置關鍵而獨特，它距離加拿大埃爾斯米爾島（Ellesmere）僅25公里，而與丹麥的距離超過3000公里，不僅地理位置和丹麥相隔甚遠，語言和文化也不相同。大部分格陵蘭島人不認為自己是丹麥人，格陵蘭島的政治領導人也時時注意與丹麥劃清界線。

格陵蘭島做著“獨立夢”，但在經濟上卻高度依賴丹麥。根據格陵蘭島統計局最新發(fā)布的《2013統計年鑒》，2011年格陵蘭島的公共支出花費為93億丹麥克朗（約合16億美元），而丹麥和歐盟對格陵蘭島各項補貼的總和為46億丹麥克朗（約合8億美元），也就是說，格陵蘭島公共支出的一半來源于丹麥和歐盟，相當于每年人均補貼1.4萬美元。如果沒了丹麥和歐盟的補貼，格陵蘭島政府只有破產一條路。

格陵蘭領導人認識到，要獨立，必須經濟自立。格陵蘭島總理阿勒卡·哈蒙德（Aleqa Hammond）今年4月接受采訪時曾說：“如果我們想獲得更大的自主權，必須找到新的財政收入來源?！?/p>

于是，格陵蘭島豐富的礦藏成為當地政府瞄準的新財源。一直以來，丹麥政府對格陵蘭島采取“重環(huán)境輕發(fā)展”的態(tài)度。當格陵蘭島自治政府在2009年獲得自然資源管理權后，自治政府發(fā)放的勘探許可證急劇增加。目前，已發(fā)放的各種自然資源開發(fā)勘探許可證大約有150個，大約是十年前的十倍。

隨著采礦業(yè)的發(fā)展，格陵蘭島和丹麥之間的矛盾日益增加。其中，克瓦訥灣稀土礦問題就是這種矛盾的典型例子。格陵蘭島西南部克瓦訥灣地區(qū)（Kvanefjeld）經初步勘測顯示，該地區(qū)的稀土資源儲量非常豐富，可以滿足世界20%的需求。但由于該稀土礦伴生鈾礦，加之自1985以來，丹麥在核問題上一直堅持“零容忍政策”。雖然根據《格陵蘭島自治條例》該島擁有礦產開發(fā)權，不過鈾礦涉及到國防事務，仍受丹麥管轄，因此一直無法產生效益。

哈蒙德上任后致力于改變這一法律，允許鈾礦作為開采其他礦產的副產品被開發(fā)出來。格陵蘭島工業(yè)和礦業(yè)部長延斯-埃瑞克·基爾克高（Jens-Erik Kirkegaard）近日在哥本哈根向《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表示，格陵蘭島政府正在進行修改法律的可行性調查，預計在2013年秋季向格陵蘭島議會提交相關議案。這一議案不僅需要格陵蘭島議會批準，還需要丹麥議會通過?？梢灶A見，這將引發(fā)丹麥國內廣泛爭論，過程必將漫長而曲折。

政府更迭橫生變數

丹麥和格陵蘭島曾聲明，對包括中資在內的一切投資均持歡迎態(tài)度，一視同仁，不設任何障礙。但伊蘇華鐵礦（Isua）項目證明，事實并非如此。

位于格陵蘭島西南角的伊蘇華鐵礦項目是一個亟待上馬的工程。該礦于1965年被發(fā)現， 2005年由倫敦礦業(yè)公司（London Mining）接手。根據倫敦礦業(yè)的可行性研究報告，該礦已探明11億噸鐵礦儲量，設計年產量為1500萬噸精礦粉，且擁有得天獨厚的無冰海域，可以實現全年通航。按照倫敦礦業(yè)測算，該項目投資約為23.5億美元，內部收益率逾20%，預計運行3.5年可收回投資。

歐債危機爆發(fā)后，倫敦礦業(yè)資金緊張，于是中國四川鑫冶礦業(yè)投資股份有限公司成為其合作伙伴，共同開發(fā)該項目。倫敦礦業(yè)提供專業(yè)技術、中國提供資金與勞動力。有著豐富礦業(yè)從業(yè)經驗和中國背景、就職于倫敦礦業(yè)的胡小剛成為整個項目的負責人。兩家公司的合作，由倫敦礦業(yè)出面和格陵蘭島政府交涉，四川鑫冶并不直接參與談判。

至此，從表面上看，開發(fā)伊蘇華鐵礦技術、資金與勞動力都已準備就緒，只待“吉日”便可開工，然而，該礦至今還未開始開采作業(yè)。

據記者了解，開發(fā)伊蘇華鐵礦，前期需建設飛機跑道等基礎設施，大約需要3000名勞動力。倫敦礦業(yè)有意引進3000名中國工人，這在島上引起軒然大波。一方面，格陵蘭人擔心引進外籍工人會抑制格陵蘭島本地就業(yè)；另一方面，格陵蘭島人口只有5.7萬，脆弱的社區(qū)能否承受這樣的巨大外來人口沖擊、保持格陵蘭社會的原生態(tài)結構，成為當地人的一大顧慮。

盡管有各種爭論和非議，格陵蘭島前任總理雅各布·克萊斯特（Jacob Kleist）仍然強勢要求格陵蘭島議會在2012年12月通過一項新法律：允許大型礦業(yè)開采項目雇傭外籍勞工，以打破本地勞動力匱乏的瓶頸制約。因涉及引入外籍勞工，新法律需由丹麥議會在2013年3月投票決定能否批準。然而，2013年3月12日舉行的格陵蘭島大選卻先打亂了這一計劃?？巳R斯特落敗，對手哈蒙德上臺。

相比克萊斯特，哈蒙德對待外籍勞工問題的態(tài)度更加謹慎。新上任的格陵蘭島工業(yè)和礦業(yè)部長延斯-埃瑞克·基爾克高（Jens-Erik Kirkegaard）對記者表示，新政府打算修改開放外籍勞工入島的法律，強化工會的作用，以保障勞動者的利益。這意味著，按照當地法律規(guī)定的勞動者最低工資標準，礦業(yè)企業(yè)的實際工資成本支出可能上升。但這不是最大的障礙，關鍵是格陵蘭修改法律耗時漫長，伊蘇華鐵礦項目的啟動時間可能被無限期延長。

前后兩任領導人的差異還表現在如何對礦業(yè)公司征稅的問題上。前任認為，礦業(yè)公司可在格陵蘭島實現盈利之后再繳稅；現任則要求對礦產資源征收特許權使用費，也就是說，礦業(yè)公司從開始采礦的第一天起就需要繳稅。

基爾克高對記者說，新政府將對礦產資源征收特許權使用費，同時也會降低礦業(yè)公司盈利之后的企業(yè)所得稅，礦業(yè)公司總稅賦負擔不會增加，只是繳稅的時間點發(fā)生變化。但新政府的做法意味著，礦業(yè)公司從開礦第一天起就要繳稅，投資風險大大增加。

就在開礦時間尚無著落之際，原本準備在格陵蘭大干一場的倫敦礦業(yè)項目負責人胡小剛于今年4月悄然離職。胡小剛對外宣稱是個人原因離職，但據媒體報道，倫敦礦業(yè)在格陵蘭島的辦公室已從格陵蘭島首府努克的市中心遷到了機場附近一座人跡罕至的平房。種種跡象不免讓外界紛紛猜測，倫敦礦業(yè)可能準備放棄伊蘇華鐵礦項目。

無獨有偶，格陵蘭島近年來唯一正在開采的礦產項目納諾塔利克（Nanortalik）金礦在近期也因財務問題停工，該礦的開發(fā)企業(yè)已于今年5月初申請破產。

當各國熱炒格陵蘭島“開礦熱”之時，格陵蘭島礦業(yè)開發(fā)的現實并不那么美好。對于停滯中的伊蘇華鐵礦，倫敦礦業(yè)和四川鑫冶仍在等待格陵蘭島政府對引進勞工的批復。政治與政策上的不確定性，使格陵蘭島尚不具備讓外資扎根的條件，格陵蘭島人要實現開礦致富的夢想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