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喜歡比較軟潤的東西,音樂、文字或者繪畫,像微風吹過心靈。
陳子具有這樣的質地,一顆心在俗世里滾過燙過焦灼過,再捧出這樣一份軟潤,到底走過了多少辛苦路。
她應該算新疆人,出生與成長都在喀什那個小城。父母是部隊里的干部,從內地過去當兵,留在那里,結婚,建立了家庭。她的父親會拉小提琴,二胡也拉得不錯,母親則是京劇唱得極好,演樣板戲她總是主角。五六歲的時候,陳子整日混在媽媽所在的單位,看他們排戲。依稀記著,媽媽單位有一個很漂亮的蘇式建筑,高大的房子,巨大的飄窗,她常常玩著玩著,就趴在那里睡著了。
在遙遠的邊城,方圓多少里才獲得的這點文藝氛圍,對一個小女孩真是可貴的滋養(yǎng)。然而在小時候,她卻很自卑,認為自己長得不好看。
有一天,她在劇團玩耍,樣板戲《紅燈記》照樣上演,媽媽飾演李奶奶。劇中有一幕場景,一個賣煙的小女孩需要在開場時出現,而這天這個小演員沒有來。救場如救火,人們想起了陳子。
“我從來也沒演過啊!”上臺前,她驚恐極了。在后臺,媽媽輕輕攬過她:“只要大幕一拉開,你就是最棒的!你一定要這么想”。“只要大幕一拉開,你就是最棒的!”這句話真好。多少年來,她遵循著這句話,建立了自己的人生準則——女人一定要自信,要愛自己,問問自己是不是愿意。
此后,她走出的每一步路,確實都在聽從內心的召喚。
繪畫是從17歲開始的。當時,她正在上高中,是班上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聽說,有個很有名氣的畫家在招學生畫畫,那些孩子要去投考大城市的美術院校。又看見,有許多美院的老師來新疆寫生,他們背上畫板的樣子真好看!
我要當畫家。就這樣,女孩確定了自己的理想。
招生的老師確實名氣不小——劉曦林老師。但是,人家明確表示不招女生。軟磨硬泡,又讓同學父親再三通融,她才勉強被接收,學了兩個月。老師對這個天賦平平的女孩說:“你要想清楚,女的沒有一個能堅持住的!”
又是一句重要的話。日后,每當堅持不住,她想起這句話,不禁啞然:你還真是不行,你真是一個女人!如此,便又執(zhí)拗埋下頭,堅持下去。至今,三十多年過去了,她依然在畫畫。
正式學習繪畫,是在幾年之后,她被所在單位喀什日報社公派到北京進修。
這也是她踏上繪畫生涯的初始。在首都師范大學國畫班,學習工筆、寫意,白描、人物、山水、花鳥,基礎與技術挨個兒吃透。那個時候,酷愛畫畫的她把藝術看得比天還重,用功再用功,由此打下一個瓷實的底子。
她已經夠用功了,班上有個小伙子比她還要用功,對藝術的熱愛也更加深刻和執(zhí)著。他的繪畫功底是班里最好的,關鍵是這個人又很帥,還很幽默。他就是藝術家朱進,日后成為陳子的愛人。
20歲出頭,花樣的年華,愛情是浪漫刻骨的。兩個人去太行山寫生,找一個小館子用餐,剩下兩個包子,他說,我們把它包起來,明天早餐就有了。這個細節(jié),陳子很是感動:他對自己追求的藝術可以不顧一切,甚至辭掉公職來求學;而回到生活中,又是那么踏實。課程結束后,他們結婚了。
生成于西北的陳子,性格開闊大氣,特別能把握住生活的重點;而幾乎同時,她又有小女人的一面,很善解人意,很能持家,就像她家鄉(xiāng)的惠安女。陳子祖籍福建,她家鄉(xiāng)的女人大概稱得上中國最賢惠女性的典范,最能吃苦耐勞,又最懂得生活的美。
她后來總結,自己那么喜歡畫工筆,大概也是基因里決定的。工筆就是做在紙上的女紅,不過是由母親們的手工,輕輕一躍,跳到了文雅的宣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