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師
去年年末的一天,電話鈴聲響了。老戰(zhàn)友李桂榮在電話那端扯著嗓子說:“喂,老戰(zhàn)友,告訴你一個消息,你的學生們登報尋你吶,你快上網(wǎng)看看吧!”
我上網(wǎng)找到那篇文章,看到烏魯木齊五中67屆初三(2)班的學生們登報尋找初中班主任,看著“李家英老師,您還好嗎?”的標題,我的淚水奪眶而出。1966年,我在烏魯木齊市第五中學教書,隨后調(diào)往喀什、湖南工作。時間久、工作忙、學習緊,讓我與很多人失去了聯(lián)系。
隨后的兩天,我家的電話被學生們打“爆”了,一條條短信飛越千山,一個個電話打到湖南。終于,我和他們相約新疆,在烈日炎炎的7月里,踏上了相聚之路。
心潮
列車啊,你快一點,再快一點!此時,T38次列車正行駛在京廣線上。我望著車窗外急速閃過的景物,有誰知道,我的心潮卻在翻滾著。
67屆初三(2)班共有48名學生,如今大都已退休,他們相聚的次數(shù)越來也多,也越來越懷念我與他們共度的時光。學生張建德說,是我為青春期的他答疑解惑。學生樊積華說,是我在家訪時提醒家長注意他的貧血。李晉偉說,是我把糧票省下送給他。學生吳延英說,是我不怕傳染看望患傷寒的她。
而在我腦海中的印象,那還是一群十三四歲的孩子,男孩子有的抱著籃球,有的口袋里還裝有麻雀;女孩們有的噘著小嘴告狀,有的大方地提意見。啊,想起來了:李晉偉是踏實肯干的班長;吳延英是班上最早的共青團員;張建德思維敏捷;樊積華古道熱腸。
忽然,火車一聲長鳴,打斷了我的回憶。
相聚
到了,到了!列車終于到了烏魯木齊。
站臺上不知是誰大喊著:“李老師!”立刻有一群人把我簇擁起來,剎那間,我們不約而同地凝目對視,過往的旅客駐足觀望。這相隔近半個世紀的重逢,筆墨渲染的情思,此刻無論怎樣表達都是蒼白的。
7月28日,30位學生請我和當年的搭檔數(shù)學老師黃克堅去烏魯木齊近郊的哈熊溝森林公園聚會。度假村會議室里的一桌午餐異常豐盛。大家落座后,彼此按捺不住滿心的喜悅,一起回憶起1965年的快樂夏令營,還有我們迎接劉少奇主席、周總理來疆時的情景。
我激動地說:“接到你們的電話,我高興壞了,真沒想到,一別幾十個春秋,暮年了,我還能見到你們,圓了我晚年的一大夙愿。我教了一輩子書,學生里品學兼優(yōu)的也很多,但是我對你們寄予的希望最大,因為你們是我參加工作后帶的第一批學生。沒想到你們真能干!”我送每個學生一幅自己畫的國畫,讓他們體會一個耄耋老人的快樂與夢想;黃克堅老師送給每人一本他自己總結(jié)的保健書,而同學們則送給我和黃老師三個精美的大花瓶。
下午,多才多藝的弟子們借此良機一展歌喉,翩翩起舞,他們還表演了集體詩朗誦:敬愛的老師,你像園丁桃李滿天下;像蜜蜂辛勤勞動;是你給了我們一雙有力的翅膀,讓我在知識的世界里遨游;你是一塊枕木讓無數(shù)的列車駛向遠方!你是一只渡船把無數(shù)的人渡過江河到達彼岸……我感動不已,笑意在深深的皺紋里流淌。
重逢
這些學生在我調(diào)走后不久,就失去了寧靜的課堂,他們經(jīng)過“上山下鄉(xiāng)”,各有際遇,羅慶軍、付世剛、王昆玲等人都入了黨;李晉偉下海打拼小有斬獲;吳延英白手起家?guī)е胰吮夹】?;曾獻敏孝順父母、鄰里稱贊;阿里亞、李風燕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馬輝退休后開始創(chuàng)業(yè),前后辦了三個幼兒園。當年毫不起眼的楊國武扎根農(nóng)村30年,自學醫(yī)學和哈薩克語,成為優(yōu)秀的鄉(xiāng)村醫(yī)生、自治區(qū)勞模,當年個子最矮小的學生胡志堅成為班上個子最高、塊頭最大、職位最高的人。青出于藍,勝于藍,弟子們比我更有出息,我真是太高興了。
重逢的時光是短暫的,分別的場景是傷感的。
學生們送了我一程又一程,上車了,師生緊握著的手仍然無法松開,叮嚀的話語重復了一遍又一遍。終于,在車子啟動的那一刻,淚眼婆娑的我慢慢地、慢慢地松開了手……
車窗外、晨光中,學生們向我揮動著一只只余溫未散的手,那些手仿佛要把師生的深情寄托到天之涯、海之角。我只是一個沒有任何驚人作為的普通教師,一個樸樸素素的耄耋老人,值得弟子們這樣去尋找,這樣熱情去接待嗎?世上情愫有多種,然而有哪一種能比這濃濃的師生情更加深厚呢?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