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保安被人打了,打得挺狠,左側(cè)臉骨骨裂,門牙被打掉兩顆。骨裂是在皮肉里面,看不到,臉皮發(fā)面一樣腫著。而門牙沒了,對于蘇保安來說,就是天大的事了。
蘇保安是十分看重臉面的人。這也難怪,蘇保安雖是農(nóng)民進城,可人家那張臉卻生得周武鄭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安置得很是到位。還有那張嘴,不大不小,嘴唇圓滿,唇線柔和,那個英俊瀟灑勁,哪里像個保安,分明是電影上走下來的奶油小生。你說,蘇保安最看重的東西突然被人毀壞了,弄沒了,蘇保安的傷心與憤怒可想而知。
打蘇保安的是伍員,伍員是單位的一般人員,精精瘦瘦,顴骨高聳,兩腮凹陷,根本不是蘇保安的對手。可人家伍員根子硬,單位里沒人敢惹他。
那天早上,伍員開車來上班,見自動伸縮門鎖得嚴嚴實實,就將車喇叭按得驚天動地,先是嘀一聲嘀一聲地按,后來就改成長聲不斷。這就代表著伍員不耐煩了,伍員惱火了,伍員要爆發(fā)了。蘇保安鉆出門衛(wèi)室,笑瞇瞇地說,是小伍?。縼磉@么早?伍員說,你他媽耳朵聾了還是讓驢毛塞了?把門打開!蘇保安不急不惱,仍是笑瞇瞇的。蘇保安的修養(yǎng)好,一個農(nóng)村人,能在省城這塊地方當保安,端人家飯碗,早把笑臉備著,見誰送誰。所以,蘇保安的人緣特好。蘇保安對伍員說,頭兒昨天說了,單位車子要進行規(guī)范管理,一律讓停進后院,前院不讓停車了。伍員一氣沒吭,把車開到后院后,重又拐回前門。
之后的事十分簡單,進門的伍員一句話沒說,徑直走向蘇保安,朝猝不及防的蘇保安臉上就是兩拳。一拳砸在左臉,一拳搗到嘴上。于是,蘇保安受傷,于是蘇保安門牙被打掉兩顆。
如果伍員聽了同事勸告,向蘇保安認個錯,賠個不是,拿個三幾千塊,把傷治了,把牙鑲了,也許萬事皆休??晌閱T橫慣了,哪里會聽這個,他對勸他的同事說,球!他蘇保安不就是農(nóng)二哥嘛,不就是個小保安嗎?他能把天翻了?你捎話給他,問他還想不想在省城呆下去,還想不想干這個保安了?
那人把話原汁原味傳給了蘇保安,蘇保安這就惱火了,憤怒了,張著缺了兩顆門牙的嘴,話說得不清不楚。蘇保安說,咋,城里人是人,農(nóng)村人就不是人了?他干的是工作,俺干的就不是工作了?他別威脅我,我不吃這個!不就是保安嗎?不就是一月兩千塊錢嗎?拼上不要這份工作,老子也要告他個龜孫,非弄個是非曲直不可!
第二天一早,蘇保安去了中院,把伍員告上法庭。經(jīng)驗傷,調(diào)查,取證,已構(gòu)成輕傷。法庭判決:附帶民事賠償,醫(yī)療費、誤工費、后期治療費、精神損失費等,共計7480元。
這下伍員傻了,往日的驕狂勁不知哪里去了,不情不愿地把錢送到蘇保安手上。蘇保安把錢數(shù)了一遍,接著又數(shù)一遍,抽出4000塊,剩下的還給了伍員。伍員說,老蘇,你這是啥意思?還嫌不夠?蘇保安說,我們農(nóng)村人講實在,其實,治傷也好,鑲牙也罷,沒用這么多,啥誤工費、精神損失費的,我不要,我沒誤工,照常上班,精神沒受啥損失,打的是臉,又不是精神。不過小伍,我勸你兩句,以后打人別打臉,不管是誰的臉,你要知道,城里人的臉是臉,俺農(nóng)民的臉也是臉。
蘇保安說這番話時,太陽正好出來,透過門衛(wèi)室的玻璃窗斜射進來,把蘇保安的臉映得紅紅的,那掉了的兩顆門牙已經(jīng)鑲好,骨裂部位業(yè)已消腫,蘇保安重又恢復到原來的英俊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