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著，冷風(fēng)嗖嗖，像要下雪。

呂大爺和呂奶奶坐在縣城肯德基分店里，隔著明凈的玻璃不斷地朝外張望。他們這樣的等待已經(jīng)不是一次了——第一次是公園的大門口，后來是超市、飯店、娛樂城……

呂大爺原是縣城一家大企業(yè)的老總，退休后，回到鄉(xiāng)下老家居住，把兩室一廳的新房讓給了兒子一家。

老兒大孫子，爺奶命根子。見不到可愛的孫子，呂大爺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可是，孫子要上幼兒園，白天見不到孩子，逢年過節(jié)時得去姥姥家，說姥姥身體不好特別特別地想外孫。呂大爺就常常晚上給孫子打電話，時間長了他又怕兒子兒媳嫌煩，后來就想到了這種“約見”的法兒。

呂大爺只有這一個兒子，他太愛他們了。退下那年，兒子在單位干得不順心，他怕兒子自暴自棄，舍著老臉去找了他以前的部下，幫兒子辦成了工作的調(diào)動；兒媳患病，他心急如焚，根本不信佛的他，竟騎自行車去了離村幾十里路的地方，為兒媳“看香”，一跪就是兩個小時，虔誠地祈禱兒媳早日康復(fù)。孫子更甭說，有個頭疼腦熱，哪怕咳嗽一聲，他也會心神不寧。他有時也笑自己，當(dāng)了爺咋就這么賤了呢！

呂大爺有時也自責(zé)，孩子們不愿意回家，是不是自己哪兒做的不對，或是人老了，心胸不寬廣？自己年輕那會兒，不也常常顧不上爹媽老婆孩兒的么……

下雪了，可孫子還沒到。呂大爺看看表，不是孫子遲到，而是他們來早了。瞇著眼睛，呂大爺想起了許多往事。

為了兒子一家人能?；丶铱纯?，他用退休費給兒子買了車，當(dāng)天夜里就夢見兒子兒媳和孫子歡天喜地地回了家，等到醒來時，眼淚還掛在眼角?？蓛鹤涌偸墙杩诠ぷ魈Γ瑑合笨偸潜г故聝禾唷?/p>

那次，他忍不住了，悄悄乘上公交車到了縣城，給孫子買了一大兜愛吃的東西，好不容易找到了孫子所在的幼兒園，卻被老師婉言謝絕……

那年除夕，他觀看春節(jié)晚會，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他和老伴。陶虹在唱《?；丶铱纯础?，聽著聽著，呂大爺?shù)臏I水就流下來，老伴忙勸：“老人為了啥，只要孩子們活得比咱好，咱……，”勸著勸著，老伴哭了，他也哭了，晚會沒看完，午夜的長壽餃子也沒吃……

呂大爺正在想著，呂奶奶捅捅他：“來了，來了！”呂大爺望去果然是兒子的車停在了店前。

呂大爺和老伴沖出了店門。呂奶奶腿疼，還險些摔倒。

呂大爺抱過了五歲的孫子親了又親，還把孫子胖乎乎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嘴邊親吻。呂奶奶著急了，搶過了孫子，親著、撫摸著：“哈，長高了，又長高了！”

老兩口一人一只手牽著孫子到了食品樣區(qū)，讓孫子自由挑選，只要孫子說吃，呂大爺就忙不迭地叫服務(wù)生記下，呂大爺還選了兒子兒媳愛吃的蒜香雞翅、全家桶……

雪大了，雪花在疾風(fēng)的挾裹下肆虐地飛舞著，撞擊到厚厚的玻璃上，迅速融化著，如一行行淚珠般淌下來。爺爺奶奶圍坐在孫子身旁，哄著孫子吃著，開心地笑著，其樂融融，其喜洋洋，許多人投來羨慕的目光。

“瞧，你爸比孫子還像小孩了，最近，他老夢見孫子，說見不到你們活著沒勁……”呂奶奶大概看到呂大爺太得意忘形，就悄悄向兒子兒媳“告密”。

小兩口受到了震撼，一下子停止了咀嚼，兒媳還悄悄拿起紙巾拭淚……

孫子吃飽了，也有些困倦了。

“回吧，回吧?！眳未鬆斦f這話時，雙手還戀戀不舍地握著孫子的手。

“爸，媽，今晚住家里吧?！眱合鄙钋榈卣f著，手里還拿著那張已經(jīng)潮濕了的紙巾。

“不，不了，我們打了車的，很快就會到家。”呂大爺說著，心里涌生一種久違的欣慰。

揮手告別時，呂大爺忽然想起了什么，追過去，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給孫子：“冰天雪地的，奶奶的腿腳不方便，以后，……哦，自己想吃啥，叫媽媽給買啊……”

兒媳終于忍不住了，一下子抱住了呂奶奶哭著說：“媽，以后，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啊……”

呂奶奶也抱著兒媳，哽咽著說不出話，呂大爺一旁默默無語任憑老淚縱橫……

風(fēng)，驟然停歇了，大朵大朵的雪花，仿佛也被感動了，悠悠地飄舞在夜空久久不肯降落。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