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幅名畫,背后的故事往往都不輸于名畫。比如黃公望的這幅
無論多么優(yōu)秀的編劇編出來的故事,觀眾總能猜得到結(jié)局。而平常無奇的現(xiàn)實生活卻時刻充滿了不確定性,誰也無法預(yù)料未來。一幅《富春山居圖》幾易其手,從元朝到明清,再經(jīng)過民國的風(fēng)雨飄搖……這幅畫的經(jīng)歷之曲折離奇,足可與畫作本身媲美。
一生一傳奇
《富春山居圖》是元朝畫家黃公望所繪,以浙江富春江為背景,整幅畫卷用筆頓挫轉(zhuǎn)折,隨意而似天成,是“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
南宋末年的一個中秋,黃公望出生于江蘇省常熟城區(qū)的言子巷,這里正是孔子唯一的南方弟子、七十二賢人之一的言子的故居。黃公望本名陸堅,自幼父母雙亡,浙江永嘉人黃樂見其聰明伶俐,收為繼子,并喜言:“黃公望子久矣?!?其時,黃樂已經(jīng)90高齡。陸堅遂改名黃公望,字子久。
1279年,宋滅。元分天下民眾為四類,依次為蒙古色目漢人南人, 10歲的黃公望淪為“四等公民”。黃少時才華已為當(dāng)?shù)厝怂仓?,曾兩度任書吏,最終身陷囹圄,出獄時年近半百。此后黃公望“坐看鳥爭林”,一心學(xué)畫,以占卜賣卦為生。期間講經(jīng)論道,口若懸河,不少名士慕名而來,學(xué)道求畫者眾。
古稀之年,黃公望云游來到浙江省富春江畔,見廟山塢風(fēng)光如畫,遠(yuǎn)離塵囂,便決定結(jié)廬于此。此后,無論是煙鎖青山還是長空萬里,他都每日竹杖芒鞋輕勝馬,穿行于富陽山水之間,每遇佳景則坐而寫之。時人所詠“虞山一派空濛色,落在黃癡水墨中”,這里的“黃癡”就指的黃公望。
就這樣黃公望在富春江畔居住了七八年。在他78歲時,“仆歸富春山居,無用師偕往”。無用(即鄭樗,黃公望的同門師友)向其求畫,黃公望應(yīng)之,始于山居南樓援筆作《富春山居圖》。巨幅畫成本非一日之功,加之時常云游在外,畫卷又不能隨身攜帶,很多時候都是在外看到茫茫江水,群山爭奇,先行模寫于小塊紙樣上,回到家中再“逐旋填札”。所以,盡管黃公望已經(jīng)年逾八十,但畫作卻“閱三四載未得完備”。
黃公望對待自己的畫稿很是隨意,很多先前的畫作都隨手丟棄了。即使這幅鴻篇巨制,黃翁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鄭樗卻不大放心,怕有人中途橫刀奪愛,就請黃翁于畫中題上自己的本號,以示畫卷有主。
畫卷究竟歷時幾年而成,后人終沒有定論。但可以確定的是,黃公望60歲才師從趙孟頫,79歲始作《富春山居圖》,不管是畫了四年還是七年,都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傳奇。
塵世任飄萍
畫成人去。
元至正十四年,黃公望卒,年86歲。
盡管后人的研究中,這幅《富春山居圖》并未到鄭樗之手,而是一直存于黃家,由其后人保管,但黃公望繪制富春山居圖的幾年間,鄭樗卻是這幅畫當(dāng)仁不讓的第一收藏人。
明成化年間,黃家家道中落,畫作也由此散出,為當(dāng)時的畫家沈周所得。沈周,明朝吳門畫派的開山鼻祖,與當(dāng)時的文征明、唐伯虎、仇英等并稱“明四家”。
經(jīng)驗告訴我們,沖動是魔鬼。沈周得到《富春山居圖》后激賞不已,急于與好友分享喜悅之情,決定攜畫卷請一位友人題跋。這位友人人品不詳,但他的兒子人品確實很差,竟然將《富春山居圖》給調(diào)包賣掉了。沈周的憤怒和痛惜可想而知,但幸虧他生性豁達(dá),為人寬厚,加上對方到底是友人之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嘉靖年間,安紹芳成了《富春山居圖》的新主人。隆慶四年,無錫畫家談志伊將其收入囊中。萬歷二十四年,《富春山居圖》被董其昌(晚明最杰出的書畫家)所購得。
董其昌暮年,因故將此畫抵押給宜興的收藏家吳達(dá)可,此后代代相傳,到了其孫子吳問卿的手里。吳問卿專門建了“富春軒”藏畫,日日觀賞,幾乎是茶不思飯不想,已經(jīng)到了癡迷的地步。喜歡美人也不過如此吧。
明清之世,時局動蕩。為了躲避戰(zhàn)亂,吳問卿出逃,逃亡時只帶了這卷《富春山居圖》。陪葬這樣的荒唐事,不僅限于皇帝,內(nèi)容也不僅限于妃嬪。吳問卿臨終時竟要求焚毀《富春山居圖》為之殉葬。幸虧他的侄兒吳子文機(jī)智,火中救畫,但畫軸已毀。
從此,《富春山居圖》一分為二。
前段橫有51.6厘米,是富春江起始的山巒丘陵,古董商吳其貞得之,名為《剩山圖》,后存于浙江省博物館;后段636.9厘米,名《無用師卷》,再次在收藏家手中顛沛流轉(zhuǎn)。期間,因為乾隆皇帝走眼,使得真正的《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幸免了他的荼毒,在清宮里安靜地度過了187年。至嘉慶年間,該畫才得以真跡面目示人。
清亡,畫仍存于故宮直至1933年??谷辗榛鹌穑稛o用師卷》及故宮其他重要文物輾轉(zhuǎn)遷移,漂泊于飽受創(chuàng)傷的祖國各地。
1948年底,《富春山居圖》被帶往臺灣,存于臺灣故宮博物院。
海峽歸去來
一幅畫卷,兩處鄉(xiāng)愁。
杭州,臺北?!妒I綀D》與《無用師卷》,從此海天相望。
兩岸的情割不斷,文物交流也不能隔絕。十幾年來,浙江省博物館一直為兩岸的《富春山居圖》合璧展出籌謀劃策,奔走疾呼。2010年6月16日,臺灣方面表示,《富春山居圖》合璧展出是兩岸同胞共同的心愿,《剩山圖》可以先到臺北故宮博物院合璧展出,但《無用師卷》暫時還不能去浙江博物館展出。
但這期間兩岸的文物交流一日也沒有停止,海峽兩岸的故宮文物也不再寂寞。
2011年7月,臺北照例是炎熱的天氣。臺北博物館的人們卻顧不上這些,他們在為《剩山圖》與《無用師卷》的首次合璧做最后的準(zhǔn)備。
參觀者來了,他們在高溫中排隊數(shù)小時,就是為了一睹連乾隆皇帝也未看到的《富春山居圖》全景。
展柜內(nèi),《剩山圖》與《無用師卷》并排陳列,靜靜地等待觀賞的人們,一如富春江的山水,秀潤淡雅,開闊遼遠(yuǎn)。
600多年過去了,《富春山居圖》終于完好歸一,黃公望有靈,應(yīng)該長舒一口氣了。盡管短暫相會之后,《剩山圖》又返回浙江省博物館。但是,終有一日,未來《無用師卷》也會跨過海峽,回到浙江,回到原創(chuàng)地。
品賞《富春山居圖》,是為了畫中的美景,讓參觀者領(lǐng)悟自然之美,同時也讓公眾從藝術(shù)中品讀一段歷史。
畫中,遠(yuǎn)山長,云山亂,曉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