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氣沉沉的絕望里，他是那一聲泉水叮咚

2011年6月23日晚，讀高二的姝霏下晚自習(xí)后，被一輛大貨車撞倒，身體多處受傷，顱內(nèi)出血，當(dāng)場昏迷，后來成了植物人。車禍撞倒的不只是一個花季少女的未來，還有她的媽媽潘君唯一的希望。

花光了積蓄，跑遍了北京的大小醫(yī)院，3個多月以后，姝霏的情況仍然沒有好轉(zhuǎn)，無奈之下，潘君帶著女兒出了院。

2011年11月底，房東表示很介意自己家里住著一個植物人，對潘君下了逐客令。之后，潘君打了很多出租房屋的電話，但一直沒有租到合適的房子。

眼看著要流落街頭，潘君不知道該求助誰。命運徹底打倒了這個曾經(jīng)很堅強的女人，她沒日沒夜地守著女兒哭。

一天晚上，潘君接到了一個男人的電話，他叫段海星。幾天前，他曾在一個凌晨給潘君打過電話，說自己是在報紙上看到她們母女的新聞，想幫助她們。問了一些情況后，他給潘君充了手機話費卻沒有留姓名。海星第二次打來電話，潘君向他講了無處可去的困境。

一周后，海星看了多處房子，反復(fù)比較，為潘君選定了他家附近的一個小院，然后和一幫哥們兒跨越半個北京城幫潘君搬家。

2011年12月8日，搬家這一天是潘君和海星第一次見面。一個落難的母親，一個城市底層的好心搬運工，那時候，兩人都沒想過他們的生活還會有什么交集。

住得近了，海星偶爾到潘君的住處來看看，慢慢地，偶爾變成了有時，有時又變成了每天。海星從最初的買水果蔬菜，漸漸地到洗菜、給姝霏喂飯、為姝VfMQfRfrP9CmKjG0TgwJfF2IlHSpogAc5cywxKN+TLg=霏按摩……為了防止肌肉萎縮和褥瘡發(fā)生，海星每天都要把100多斤重的姝霏從床到輪椅來回搬動幾次。

一天，海星陪潘君外出辦事，留下幾個學(xué)生志愿者看護(hù)姝霏。兩人回來時，幾個女生正在聊天，屋子里散發(fā)出一股臭味，原來是姝霏的大小便一直沒有人處理。海星沉著臉，趕緊給姝霏換了尿墊，清洗干凈后，不留情面地訓(xùn)斥了學(xué)生：“你們幾個是干嗎來的？“一直在旁邊的潘君特別感動，海星不嫌臟、不嫌累，這一點，就連來看過女兒的前夫都做不到。

在潘君和海星的照顧下，姝霏有了明顯的好轉(zhuǎn)。從原來整天昏睡、毫無知覺，到可以揮動手臂，甚至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海星還發(fā)現(xiàn)姝霏的一只眼睛有了視覺，他當(dāng)即興奮地把家里的大屏幕電視搬過來給姝霏看。

空閑時，海星也會和潘君聊天，給她講自己在外漂泊20年的各種見聞和故事，逗潘君開心。有時候，潘君想起自己的不幸，再想想康復(fù)無望的女兒，就會忍不住大哭一場。開始，海星對潘君的哭既不攔也不勸，他覺得哭一場比一直憋著強?？墒谴螖?shù)多了，海星就覺得不對了，他指著潘君說：“你到院子里哭去，我跟姝霏都不想聽你哭。哭有用嗎？你看你眼睛都哭壞了，哭瞎了能解決問題嗎？遇上什么就該面對什么！”好脾氣的海星火了，潘君反而不哭了。

愛心助人十幾年，她就是我等了半世想娶的女人

2012年2月，海星從老家回北京的第一天，也是海星和潘君相處滿兩個月。吃過晚飯，海星對要去洗碗的潘君說：“大姐，我有句話想跟你說?！薄芭?，好?！迸司畔率种械耐肟昊氐阶琅??！澳隳芸紤]一下嫁給我嗎？我佩服你，欣賞你，我想娶你！”海星對潘君說，潘君當(dāng)場愣住了。

今年45歲的潘君曾有過一段不幸的婚姻，那段婚姻給她帶來了難以抹平的傷害。

19歲高中畢業(yè)后，潘君就來到北京，她很要強也很能吃苦，憑著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大專文憑。25歲那年，潘君認(rèn)識了前夫，她曾以為一樣漂在北京的前夫跟自己是同一類人?？墒腔楹髤s發(fā)現(xiàn)，前夫不思進(jìn)取、好吃懶做。女兒出生后，前夫就一直賦閑在家，婆婆、丈夫、女兒3人都靠潘君一人養(yǎng)活。即使這樣，住在一起的婆婆還常常找茬，矛盾不斷。從姝霏一歲多開始，潘君和前夫就開始分居，直到姝霏快10歲，潘君才和前夫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離婚后，潘君決定從此和女兒相依為命，誓不再婚。第一段婚姻把她培養(yǎng)成了一個像男人一樣的女人。她可以像男人一樣掙錢養(yǎng)家，也可以像女人一樣做所有的家務(wù)。她覺得不需要男人和婚姻，也可以和女兒生活得幸福。

而海星突如其來的表白讓潘君很意外，平時相處中，潘君一直教姝霏叫海星“哥哥”。在她眼里，這個小她8歲的男人還是個“小孩兒”，所以根本沒往那邊想，海星的表白是因為可憐自己吧？

可她不知道，段海星的人生經(jīng)歷一樣充滿了曲折。1975年，段海星出生在河南的一個農(nóng)村家庭，母親是二婚。海星的父母先后生了3個孩子，他爸爸是一個典型的舊式農(nóng)村家長，大小事務(wù)他一人說了算，而且性格暴躁，稍有不順心就會打海星的媽媽。

海星恨爸爸的專制和暴力，父子的矛盾也越來越大。1991年，剛滿16歲的他揣著借來的200塊錢離開家去了廣東，從此在很多城市漂泊，即使偶爾回家看媽媽，他也再沒有在自家住過一夜。

此后20多年，玩具廠、鞋廠、紡織廠……海星做過很多工作，一個人漂泊異地，除了拼命干活，他最大的愛好是看看雜志報紙，他羨慕有文化的人。

跟潘君認(rèn)識，是通過報紙上的新聞。他覺得她很可憐，想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幫幫她，像他幫助過的許多人一樣。給潘君搬家的那一天，海星都沒記住潘君長什么樣。

搬家后第一次來看潘君，已是晚上7點半，潘君正就著咸菜吃饅頭，海星見狀當(dāng)即出去為潘君買了幾樣小菜。后來他發(fā)現(xiàn)，姝霏離不開人，于是，接下了買菜的活兒。

雖然兩人相識是因為海星的樂于助人，但海星說，他清楚愛和同情絕不相同。海星眼中的潘君溫柔、賢惠、聰明，又見多識廣，唯一的遺憾就是年齡比自己大了一點。可是，繼續(xù)接觸，他就想通了：年齡算個啥，日子還不是過給自己的？追！

因為愛潘君，海星知道姝霏對潘君有多重要，所以，他把姝霏照顧得無微不至。為了能多省一些錢，也為了能讓潘君輕松一些，4月，海星退了自己租的房子，睡在潘君院子里的一張舊床上。搬家是個體力活，一整天下來筋疲力盡，可是，為了讓潘君睡上一個安穩(wěn)覺，他還是接下了晚上照顧姝霏的責(zé)任，把手機的鬧鐘鈴聲調(diào)到最大，每個小時都要起床一次。

她的顧慮和糾結(jié)，真愛不一定要圖啥

海星表白之后，潘君遲遲沒有表態(tài)。海星也沒有立刻催促，他說：“因為愛所以尊重，要么咱們結(jié)婚，要么繼續(xù)做朋友，我等著你?！?/p>

當(dāng)潘君開始用一個女人對男人的目光看海星時，她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他，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活已經(jīng)離不開海星了。

5月初，海星的母親病危，他匆忙趕回了老家。海星走后，到了晚上，潘君發(fā)現(xiàn)姝霏握緊雙拳，“咿咿呀呀”地叫著。這是女兒緊張時的反應(yīng)，潘君安撫了半天都沒有用。她有些納悶，仔細(xì)想今天和平時有什么不同。突然，她想到以往這個時候，海星總會在姝霏身邊。潘君立刻撥通了海星的電話，讓海星跟姝霏說話，姝霏聽了海星的聲音慢慢安靜下來。此后，海星離開的10天，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給姝霏打個電話。

這10天還有很多讓潘君不習(xí)慣的地方，首先買菜吃飯就成了問題，晚上潘君再也不能安心地睡個好覺了，把100多斤重的姝霏從床上抱到輪椅上，對90斤的潘君來說都是極大的困難……

海星回來后，潘君沒有正面回答海星，卻開始擺困難：“我都45歲了，你娶了我，我沒辦法給你生孩子了?！薄皼]關(guān)系，以后咱們領(lǐng)養(yǎng)一個就好了?！薄翱涉蹅兌拣B(yǎng)不起，哪養(yǎng)得起別的孩子呀？”“只要有錢，姝霏以后一定能醒過來，你看她現(xiàn)在恢復(fù)得多快，要是姝霏好了，我們那時還有條件就領(lǐng)養(yǎng)一個，姝霏不好就算了?！薄翱墒牵也荒艹鋈スぷ?，你掙得也不多，我們哪里會有錢?。俊迸司樣樀貑??！拔胰ツ曩I了一輛車，因為我媽的病不得不賣了。過一段時間，我攢夠了錢，或是湊夠了錢，還是會再買車，自己把搬家的業(yè)務(wù)做起來?！薄暗饶阌绣X了就該變心了?！薄澳憧茨?，我有錢了，都放在你這兒，歸你管，這還不行嗎？”海星的回答讓潘君無話可說了。

幾天后，因為海星沒有洗干凈菜，潘君“訓(xùn)”了他一頓。對海星來說，潘君的干凈標(biāo)準(zhǔn)確實比平常人高，什么菜都至少洗3遍，生菜洗完了還要用淡鹽水泡20分鐘。潘君借洗菜的事把海星數(shù)落了個遍，抽煙喝酒、說粗話、說話不經(jīng)大腦……海星不生氣，好脾氣地聽著，等到潘君停下來，他對潘君說：“你光數(shù)落我，就沒發(fā)現(xiàn)我最近改了很多嗎？”

從前的海星，一天要抽兩包煙、喝5瓶啤酒，因為潘君和姝霏聞不了煙味兒，海星的煙抽得少多了，回家前在路上抽一支，確?；丶液缶驮僖膊怀闊熈?。至于喝酒，海星還繼續(xù)保持著，只是數(shù)量減少到了一瓶，對一個漂泊了20年的單身漢來說，煙和酒的重要性曾經(jīng)超過了女人。海星看著沉默的潘君說道：“你說的我都記著，都在努力改呢，你總得給我點時間吧？”

采訪結(jié)束時，潘君讓海星送記者，海星問潘君晚上吃什么。不大的院子里，晾衣繩上整整齊齊地曬著海星的衣服，潘君輕聲細(xì)語地叮囑海星要買土豆、西紅柿、豆角……最后還說了一句：“早點回來。”此情此景，我忍不住笑了，真的是不愛嗎？怕只是潘君自己不想承認(rèn)而已。這一對雖然年齡有一定差距，但是并肩面對困難、用行動書寫愛意的有情人，我只想對他們說：“若是真愛，終成眷屬！ ”

（摘自《婚姻與家庭》）（責(zé)編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