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記不清多少次,我夢見那把鋒利的斧頭不停噴涌出鮮紅的血水,伴著狂風黑沙,將我掩埋。那是我自掘的墳墓。
——題記
在我70歲的時候,蒼老征服了我的身體,皺紋的大肆進攻使我不堪重負。每日每夜我都坐在窗前,靜靜地望著一片荒蕪,呆呆地聽著風沙啞的訴說。我傴僂著背,看著眼前的風攜起漫天黃沙,雨中蕩起陣陣塵土。不經(jīng)意間,已是日久天長。
我是一位伐木人。那雙沾滿“鮮血”的手早已是溝壑縱橫,裹上了一層又一層老繭。那把曾經(jīng)與我一起飽經(jīng)戰(zhàn)場,經(jīng)歷風霜雨雪的斧頭已在窗角被狂沙覆蓋。
斧刃上銹跡斑斑,和著我瘡凄的心,散發(fā)著陣陣惡臭。
我思念那些年馳騁的風,遠遠地,耳邊還繚繞著一片呼嘯的聲音。
我思念那些年奔騰的水,腳下還閃動著一串串明亮的浪花。
我思念那些年飛翔的鳥,頭頂上還盤旋著一片清脆的回音。
我就這樣沒日沒夜地守在窗前,望著眼前無邊無際的黃土,寂靜地為我曾經(jīng)犯下的罪過哀悼。
機會終于在期盼已久的一天降臨了。在六翼天使眼前,我老淚縱橫地訴說著自己的遺憾,天使臨走前交付我一只反方向轉動的鐘。她叮囑我,一旦打開開關,時光便會倒退,永不逆轉。
時間是一只飛翔的鳥,永不停息——反方向飛翔的鳥,同樣不會停息。
蒼老感逐漸消失,我正向過去走近。
“嘀嗒,嘀嗒”時光倒退若干年。那年我52歲。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森林”中。而這片“森林”卻看不見蒼翠的大樹,聽不見鳥語,聞不到花香。龜裂的土地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木樁,歲月在上面刻下時間的年輪,曲線至深,由疏至密,仿佛要訴說什么,卻欲言又止。我嘆息一聲,看見遙遠的前方依稀還展現(xiàn)著一片綠意。我信步向前走去,卻佇立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我看見自己正拿著斧頭一下一下向大樹展開屠殺。我握著斧頭,歇斯底里地大聲喊著“不”!卻只聽見“隆”一聲,眼前如柱般粗的大樹倒下了。世界上的最后一份綠意就此被掩埋。我看見舊時自己嘴角露出的猙獰的笑,心里不免涌起陣陣揪心的痛。自責,懊惱,惋惜感紛紛波向我的心田,我趕緊逃離。
時光又倒退若干年。那時我正值壯年。我看見自己站在一所小木屋里。室內昏暗的燈光下,四處飄蕩著細小的木屑。周圍堆滿了剛被砍下的木材?!爸ā遍T開了,我看見自己扛著新砍下的木頭進進出出,手中還握著那把發(fā)光的斧頭。緊接著我看見自己拿起斧頭賣力的將木頭切塊,加工,裝箱出售。我看見他的額頭不停滑下的汗珠,汗水沾濕了他的衣衫,我看見當他將堆積如山的木材賣出時內心的喜悅,一切一切都是為了家人的生計。于是他又拿起斧頭,砍啊砍,砍啊砍。腰包鼓了,樹木卻一片片地倒下了。這時的我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可當我剛揮起雙手,時光繼續(xù)倒流。
“嘀嗒,嘀嗒”我看見自己還穿著孩童時期的衣裳,我看見自己好奇地點起了火柴,頑皮的將它拋在干枯了的草地上,頓時身前升起一片火海,我歡躍鼓掌欣喜歡呼。
“嘀嗒,嘀嗒”我正依偎在母親的懷里,在林間散步。一陣春雨過后,老樹枝頭披著悅目的淺綠,山溪在歡快地流動。鳥語,花香滿地,綠水湘湘;風起,吹得陽光在林間蕩漾;風停,只有脆耳的鳥鳴聲。我欣喜好奇的張望著周圍美好的一切,沉醉在一片繁花爛漫之中。
“嘀嗒,嘀嗒”鐘表繼續(xù)倒轉,我看見自己安詳?shù)奶稍谀赣H的胎盤里,稚嫩的小手從不曾想過自己會握起那深重的斧頭。
“嘀嗒,嘀嗒”漸漸地我感覺我已不能呼吸,厚重的窒息感死死地將我包圍,我努力掙扎著。
“嘀嗒,嘀嗒”……原來反方向的時間也如順方向的流逝,人到生命的盡頭時間會過得異樣的快。我不能說話,我正向死亡走去。
第二天反方向的鐘由我交付給另一個伐木人,它會被傳遞下去。我已再無奢求,只希望有人能把握機會,彌補過失,抹去遺憾。
你愿意擰開它嗎?
(浙江省樂清市虹橋中學2011級3班)
(指導老師:陳友中)
【明師點評】本文采取反常規(guī)視角,反映環(huán)保主題,給人以全新的感覺。這樣的構思可謂新穎。其反方向的鐘在幾個點上止步描寫:70、52歲、過若干年詳述,揭示破壞森林的情景;孩童、在母胎里幾筆帶過。這樣的敘述可謂詳略得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