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規(guī)劃局辦公室副主任老劉騎車剛回家，老婆特意熬的小米粥還沒喝到嘴里，就接到局長讓司機打來的電話：“老劉，快來快來！鏡湖九號，劉副市長點名叫你。”

老劉只是一個副科級，離劉副市長副地級差四級。平時老劉見面最多的領導就是辦公室主任老霍。老霍兼著副調研員，屬于副處級，利用辦公室管車的便利，每天也有小車坐，夾個皮包，見誰都哈哈笑，挺像個領導。偶爾老劉也能見到局長，但一般都是在走廊或衛(wèi)生間，只是說幾句閑話。辦公室大事小情有主任老霍匯報，老劉也不愿有越級之嫌。副科級老劉見劉副市長只能是在酒桌上。

和劉副市長相識是在一年前。當時老劉剛從部隊轉業(yè)，分到市規(guī)劃局辦公室。有一次浙江一個地市來了一個考察團，考察新型農村住宅社區(qū)建設規(guī)劃。帶隊的是主管副市長，成員有規(guī)劃局長、規(guī)劃院長等。按照對等原則，主管城建的劉副市長和老劉的局長陪同考察。

考察進行了一天。上午實地考察，下午討論座談。因為考察團中有人和劉副市長是中央黨校培訓班校友，所以劉副市長也毫無保留地把新型農村住宅社區(qū)建設規(guī)劃的現(xiàn)狀、措施以及存在的主要問題一五一十談得很細，很有誠意，氣氛很好。中午按規(guī)定不能飲酒，吃自助餐。到了晚上，自然要擺酒款待，盡地主之誼。安排參加人員時，老劉的局長專門請示劉副市長，問需要幾個人參加，誰參加。劉市長沒當回事，想著南方人酒量不大，來了幾撥考察團，連一箱酒都沒喝完。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我方有兩三個人就足以應付了。所以陪宴的就是規(guī)劃局的幾個領導，建設口其他局領導沒有參加。

沒想到，對方雖然是南方人，戰(zhàn)斗力卻很強。幾輪下來，規(guī)劃局局長、副局長都敗下陣來，一個個喝得滿臉通紅，神情蔫蔫的。劉副市長本來酒量不錯，能喝斤把兒，但因為原市委書記升遷，頭天晚上為期餞行喝多了，也提不起勁，只有心里后悔。

對方卻不依不饒。一位副局長站起來，讓服務員拿了兩個玻璃杯，一瓶酒恰好倒兩杯，一杯半斤。他先表示了一番感謝，然后說：“各位領導，大家也都喝得差不多了，我也不一一敬了，我喝一杯，敬你們一杯！”

說完端起酒杯，滿滿一杯酒喝進肚。喝完也不說話，笑嘻嘻看著，場面有些被動。老劉一方幾位局長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應戰(zhàn)。喝到現(xiàn)在，再一口喝半斤下肚，非吐得“現(xiàn)場直播”不可，那可丟人了。

老劉坐在末席，給領導服務。領導敬酒時，拿拿酒瓶、遞遞煙什么的。因為級別低，也沒有敬酒的份兒。這時看到對方得意的樣子，有些不忿。心想，在北方的地盤兒，我們的一畝三分地兒，讓南方人喝酒占上風？但想想自己的身分，又看看劉副市長，看看局長，強忍著沒說話。

對方看沒人應戰(zhàn)，更加得意?？疾靾F另外一位成員伸手把另外一杯酒拿過來，嘴里說：“哎呀，既然都不能喝了，也別浪費了，我替你們喝了吧。”

老劉實在按捺不住了！心中一股氣上來，也就不管不顧，忘了胃痛和老婆的叮囑，伸手接過酒杯，一揚脖，一杯酒見底兒。

老劉連干三杯，拿下對方三員主力。先前挑戰(zhàn)的副局長一溜小跑往衛(wèi)生間趕，但還是沒忍住，在走廊吐得一塌糊涂。

送走了客人，劉副市長把老劉叫到跟前，一問，倆人都姓劉，而且劉副市長曾經(jīng)在老劉老家那個縣任過一把手，腦子里一下子就記住了老劉。

老劉的局長也記住了老劉。本來老劉來的時間不長，只是稍有印象，知道機關來了個轉業(yè)干部。經(jīng)此一戰(zhàn)，局長覺得老劉這個人勇于擔當，在關鍵時刻能夠挺身而出替領導分憂。這不完全在酒量大小，喝這么多酒誰也受不了，事后老劉也吐得面色蒼白，胃疼得難受，關鍵是個態(tài)度。辦公室主任老霍當時也在場，按常規(guī)老霍應該頂上去。但老霍整天吵吵自己血糖高，當時低頭不語，弄得場面有點兒尷尬。要不是老劉沖上去，劉副市長事后肯定訓自己。盡管事前想到了，也請示了，但領導往往只要結果，不要過程。你謀劃得再好，結果沒有達到領導要求，也是不及格。

后來局辦公室原副主任調其他科室任科長，位置空出來，局長想起了老劉。老劉來了以后工作很勤勉，每天來得最早，走得最晚，交代的各項工作都完成得很好。局長上班經(jīng)常見老劉拿拖把拖走廊。在部隊是正營職，相當于地方的正科級，安排個副科級的辦公室副主任，也是應該的。

局長心里還有個想法，辦公室主任老霍，仗著自己在局里混了二十多年，是規(guī)劃局老人兒，同時和某位市領導沾點兒親戚關系，有些時候不太聽指揮，一些事情落實不到位。雖然是個副處級，整天霸著個車，除了自己坐外，還偷偷用公車給家里開的煙酒店拉貨。辦公室主任應該是一把手的嫡系，除了正常的工作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變通處理。但現(xiàn)在有些事情在辦之前，局長還得考慮考慮，能不能跟老霍說，適合不適合交給老霍辦。辦公室安排個新人，一些事情可以用辦公室名義繞過老霍，就方便多了。

后來老劉就當了辦公室副主任，除協(xié)助主任老霍工作外，還分管信訪、接待、機要等。

二

鏡湖九號其實是一家酒店，就在規(guī)劃局一樓。

這酒店是一位姓董的企業(yè)老板開的。董老板當年在上海當兵，當了十來年，因為沒有文化，沒提成干部，一直是某部直屬機關一名司務長，負責機關餐飲及后勤。但他很有心計，也很會拉關系。但凡家鄉(xiāng)的官員到上海，只要他知道，必去接站。家鄉(xiāng)的官員雖然在當?shù)厥莻€官，到了大上海，就什么也不是了。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說話辦事都怯怯的。有了他這個當?shù)赝?，方便了許多。他可以開著軍牌車到火車站接站，也可以把官員安排到自己機關的內部宿舍。官員如果需要在上海開一些聯(lián)誼會、座談會、答謝酒會之類的，他會利用自己多年積攢的人脈，找場地、聯(lián)系人員，大力相助。這讓家鄉(xiāng)的官員很是感動。有位主管城建的副市長就曾拍著胸脯表態(tài)，只要他從部隊回家鄉(xiāng)，一定大力幫助。

后來又在部隊干了幾年，看看確實提干無望，就寫申請復員回來。因為和主管城建副市長相熟，貸了點兒款，成立了一家開發(fā)企業(yè)，通過多年編織的關系網(wǎng)和自己不斷努力，慢慢地，公司由小到大，成了氣候。

規(guī)劃局一樓原有一家酒店，一直經(jīng)營不善，想轉讓。董老板聽說后接了過來。董老板在上海時經(jīng)常去外灘，有一次專門到大名鼎鼎的外灘十八號酒店，到跟前兒聽說最低消費要一萬，沒敢進，但外灘十八號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內部奢華，外面不起眼，甚至連酒店招牌也沒有，只掛了十八號一個小牌子。奔馳、寶馬等各種豪車從旁邊小胡同進進出出，感到很震撼也很有感悟。所以他的酒店重新裝修后，學外灘十八號也不掛招牌，只用一塊小銅牌寫了鏡湖九號，掛在門口，外面什么裝飾也沒有。后來，紀委查大吃大喝，到處抄車牌，他就干脆把鏡湖九號牌子也摘下來，掛到里面走廊，酒店外表與普通辦公樓無異。

“鏡湖”二字是請大師算的。水能聚財，九是最大的數(shù)字，寓意長久。董老板開酒店，不為從酒店盈利，看中的是酒店的地利和人脈，爭取的是更大的利益。酒店開業(yè)后，三樓最大最豪華的包間是長年留給規(guī)劃局長的。規(guī)劃局上至局長，下至一般職員，甚至是一些借調人員，只要是自己或家人來吃飯，董老板只是象征性收一點兒費用甚至免費，逢年過節(jié)還有其它的一些運作。這種細水長流般的潤澤，遠比臨時抱佛腳管用。通過規(guī)劃局長，董老板結識了建設口的各位領導乃至現(xiàn)任主管城建的劉副市長。所以，董老板的一些手續(xù)總是辦得快、辦得順，光節(jié)省的銀行利息就是酒店投資的好幾倍。

老劉進了三樓包間。房間墻壁上掛滿名家字畫，頂燈亮得刺眼。一盞射燈照在桌子中間。桌子中央擺的鮮花已經(jīng)拿掉，放了一只裝啤酒的玻璃扎，里面有大半扎啤酒。旁邊挨著放了一只高腳杯，滿滿一杯紅酒。還有一個分酒器，裝了約有二兩白酒。

見老劉進來，劉副市長很高興：“老劉，快來快來，告訴他們這種酒的喝法！”

客人是劉副市長曾任職的那個縣的官員，來看望劉副市長這個當年的父母官。雖然這種看望帶有明顯的官場痕跡，但劉副市長依然很高興。場面上的迎來送往，雖然有些俗氣，也很繁瑣，但又必不可少。劉副市長來了一年多，不斷有家鄉(xiāng)的人前來看望，說明劉副市長當年很有人緣，也很有面子，所以劉副市長很興奮。

老劉心里暗暗叫苦。這一段胃疼得厲害，天天吃中藥。老婆聽說小米粥養(yǎng)胃，專門托老家親戚買了當?shù)胤N的小米，每天晚上給老劉熬小米粥。但既然來了，又不能駁劉副市長的面子，況且在座的都是自己家鄉(xiāng)的官員。

老劉臉上很快堆起了笑，和客人一一握手，親熱得不行。挨個兒都介紹完了，老劉探身把高腳杯里的紅酒慢慢倒進啤酒扎里，又打開一塊濕巾，小心地把分酒器擦干凈，兩手輕捏杯沿兒，移到啤酒扎上，離酒面約一公分，手一松，分酒器包括白酒落入啤酒扎里，激起一層酒花。

“這叫深水炸彈！”老劉一字一句地說。說完，老劉端起啤酒扎，在一片驚訝中，一氣兒喝下。

老劉跟著劉副市長喝了幾次酒，學了不少花樣。比如“比翼雙飛”，就是兩個人一人一高腳杯白酒，約三兩。主持人喊開始，誰喝得快誰獲勝，喝得慢的人再罰酒一杯。有些人雖然酒量大，但不能喝大口酒，往往喝醉。還有“和諧共處”，酒至半酣，拿兩個果汁杯，一杯約一斤。桌上的人分為兩撥，一撥一杯，輪流喝下。這個方法其實是照顧領導的，分到同一組的下級，不會把酒留給同組的領導，所以要多喝，剩給領導的就是一點兒。剛開始老劉不知道其中的奧妙，以為是一個組的人均分，有一次看看同組有四個人，就拿起酒杯，喝了約有四分之一。最后傳到劉副市長時，杯中還有許多，劉副市長臉就陰下來。好在老劉反應快，明白過來，趕忙又端起酒杯，一邊喝一邊自嘲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酒太好了，不舍得喝?！眲⒏笔虚L的臉這才陰轉晴。

老劉喝完“深水炸彈”，假裝上衛(wèi)生間。出包間，拐過小玻璃門，下二樓來到辦公室，坐在沙發(fā)上直喘氣。胃又開始疼。白酒、紅酒、啤酒摻到一起，醉得更快。酒喝到胃里想吐又吐不出來，很難受。

老劉沒開燈，眼睛盯著天花板，看上面縫隙一會兒直，一會兒斜。想著一會兒還要上去，又不敢睡，只有兩只手互相掐，以疼痛使自己清醒。心里想罵，又不知該罵誰。

三

老劉其實并不老，才四十一歲。因為當兵在西北，訓練任務重，整天風吹日曬，皮膚粗糙，顯得黑一些、老一些。剛轉業(yè)時沒明確職務，機關人員沒法喊某某主任或某某科長，只能尊稱為老劉。后來時間長了，習慣了，就延續(xù)下來。慢慢地，機關人員只知道老劉，而忘其大名了。

老劉在部隊時也喝酒。但那種酒喝得比較直接，比較純潔。有時候休息或大的訓練任務完成，幾個說得來的戰(zhàn)友便聚到一起，兌幾瓶酒，倒到大瓷碗里，一人一碗，也不相互敬酒。喝酒沒什么好菜，黃瓜、西紅柿、花生米什么的，有什么吃什么。有一次實在沒菜，找了幾個梨，切成薄片就酒。喝酒的地兒也不講究，就在屋里，幾個人盤腿坐在床上，不嫌汗味和腳臭，胡吹海聊，喝酒相互不服氣。喝蒙了頭一歪，躺倒就睡。

轉業(yè)前夕，老劉沒敢喝酒，找了一堆書和材料學習。因為老劉在部隊是營職以下干部，到地方進行政機關需要考試，不像副團級以上可以直接進機關。老劉想，自己沒什么門路，老婆工作的城市離自己家鄉(xiāng)一百多公里，人生地不熟，沒什么依靠，要想進行政機關工作，必須靠自己的水平和實力。雖然最近幾年轉業(yè)干部安排得都不錯，至少是全供事業(yè)單位，老劉還是想進行政機關。行政機關一般是地市一級局，而全供事業(yè)單位大多是局屬二級機構。行政機關講話叫指示，二級機構講話叫請示。加上福利待遇什么的，差別還是不小的。

老劉幾個月認認真真地復習，認認真真地參加考試?？荚嚦煽兗由显诓筷牜@得的榮譽加分，考上了行政機關人員名額。老婆聽說后很高興，買了酒菜倆人在家里喝。老劉老婆的老家在東北，也有一些酒量，因為是教師，所以喝酒比較文雅，有點兒檔次。老劉有一次和老婆去上海周莊，游玩之余，老婆買了黃酒，拉老劉坐在河邊竹椅上，就著豆干、煮花生，眼前清茶裊裊，耳畔是竹笛和吱吱扭扭的搖櫓聲，老劉覺得怪新鮮，挺有品位。還有一次，老劉休探親假，倆人到信陽雞公山旅游。住的農家酒店房后是一深溝，溝沿用木板搭起一平臺，木墩為桌、木樁為凳，周圍是綠油油的群山。一盆山雞燉蘑菇、幾盤現(xiàn)摘的野菜，農家自釀的老酒，讓老劉至今難忘。

老劉老婆文筆不錯。有一次市里一家酒廠贊助，搞酒文化征文比賽。老劉老婆寫了一首詩，讓老劉很是佩服，記到本子上看了很多遍。其中有幾句：“……劉伶好醉，長袖翩翩/綸巾羽扇，飄飄欲仙/太白狂放，震驚夷蠻/金波溢光，洋洋百篇/鴻門夜宴，項莊舞劍/刀光杯影，狂濤巨瀾/青梅煮酒，孟德感嘆/箭在弦上，霸心難瞞/唐皇易醉，貴妃驚艷/媚諂聲色，終喪坡前/太祖神勇，黃袍兵變/ 笑談之中，杯酒釋權……”

老婆寫的詩，最后獲了二等獎，獎品是一件三十年窖藏。老劉打開一瓶，看一遍老婆寫的詩，六瓶酒喝完，詩也會背了。

待分配期間，老劉無事，在家經(jīng)常買菜做飯。有一次在菜市場見到一位戰(zhàn)友，倆人當年在一個連，見面都很激動，就到老劉喜歡去的胡同口拉面館喝酒敘舊。戰(zhàn)友早回來兩年，也考上某行政機關工作。喝著喝著，戰(zhàn)友問起老劉的工作安排。老劉就把考試結果說了。

戰(zhàn)友也替老劉高興。又問：沒找找關系？

老劉感到奇怪，不知道什么意思?？荚囀怯才鲇驳模Y果都已公示，還需要找什么關系？

戰(zhàn)友說：哎呀老戰(zhàn)友，今天你幸虧遇到我了！考試是硬碰硬的不假，過程很公平、很透明。但這進圈的三十多個人往哪里分，就是學問了，需要好好動腦筋?？忌系亩际切姓幹?，但往市政府辦、市規(guī)劃局也是分，往市委政研室、市婦聯(lián)也是分。都是行政機關但不相同。像我所在的局，一年至少兩次外出考察學習的機會，剛來的年輕人都能參與團購房。而有些局，科長干了一輩子，連省外都沒公費去過，過年也就是發(fā)點兒水果、大米什么的，看著堆兒挺大，其實就二三百塊錢。

戰(zhàn)友講了一個笑話。說有一個局比較窮，有一次市里一個檢查組來檢查，本來上午十點多檢查就已結束，檢查組要走，單位陪同的人員和檢查組長熟，不讓走，半開玩笑說你們走了我們幾個也吃不上飯了。后來又閑聊到中午十一點半。吃飯時檢查組三個人，陪客竟有十一個人。好幾個人都是幾個月沒喝公家酒了，來陪就為了有頓酒喝。

老劉感覺戰(zhàn)友說得有道理，但自己不知道門路，就問：咋辦？

戰(zhàn)友一拍桌子：咋辦？喝?。【唧w往哪里分，都是市軍轉辦說了算。只有把市軍轉辦頭頭搞定，才能分到一個滿意的單位。

戰(zhàn)友很熱心，因為早回來了兩年，地方上也認識一些朋友。通過關系，約市軍轉辦幾個頭頭吃了幾次飯。老劉酒量大，喝酒的招數(shù)也新奇，所以喝酒的氣氛挺好。市軍轉辦幾個頭頭喝到酣暢處，都夸老劉好酒量，也夸老劉為人豪爽，像個軍人和爺們兒。

后來老劉分到了規(guī)劃局。老劉想，也值，不就是幾條煙、幾瓶酒、幾桌飯嗎？東西錢財是身外之物，去了可以重新掙回來。工作可是大事。從部隊轉業(yè)，是極其重要的二次就業(yè)，錯過機會就難以彌補了。規(guī)劃局是大家公認的重要機關，多少老板盯著規(guī)劃局的門檻。一個圖紙上的小小修改，帶來的都是數(shù)不清的經(jīng)濟效益。

老劉花了錢，低三下四說好話，喝得胃疼。過程很痛苦，但結果也挺滿意。可以花錢買酒，也可以花錢買藥。都知道身體重要，但有時候，家人、面子還有其它很多東西也很重要。

四

因為“深水炸彈”的緣故，老劉一上午都像得了雞瘟一般，沒精打采。

老劉有些后悔剛轉業(yè)時在酒場上的表現(xiàn)。自己還是年輕，不成熟，對地方上的情況不了解，喝酒只憑一股熱情，沒有考慮很多。不像辦公室主任老霍，酒量雖然很大，但在酒場上絕不多喝。有一次老霍出差，在湖南開完會后，幾個人悄悄拐到張家界玩兒。上山時下起了雨，因為是夏天，感到很涼爽，也沒停止游覽，繼續(xù)玩兒。后來雨越下越大，從十里畫廊走出來，老霍的鞋濕透了。因為趕時間，想多看一些景點，就繼續(xù)走，穿了一天的濕鞋?；貋砗?，老霍的腳氣犯了，腳爛得不成樣子。老霍本來血糖有點兒高，但也不太高，就是高半個點一個點，但老霍很聰明，充分利用這次爛腳的機會，一瘸一拐到單位，見人就讓看他的爛腳，說是血糖高，糖尿病足?？诖镅b個藥瓶，里面放幾片維生素，周圍人一多就吃。一臉的痛苦，嘴里說：血糖高啊，可不敢再喝酒了，要命??！再喝酒時，大家也就不好意思讓老霍多喝。

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看，這也是老霍自我保護的手段。不管哪個單位，窮也罷富也罷，辦公室主任都不缺酒喝。上一任局長在時，老霍天天跟著喝。老局長喝酒不用酒杯，用分酒器喝。一個玻璃分酒器看著小，倒?jié)M也有二兩。酒宴開始時，一般是每人先喝兩分酒器大約四兩酒，喝完會有三分之一人敗下陣。然后猜枚，三人一組。拿一盒煙放在分酒器旁比著，立著、橫著、躺著三個高度，分別倒酒。三人中輸?shù)枚嗟暮攘⒅叨鹊?，輸?shù)米钌俚模忍芍叨鹊?。猜完枚，又會有三分之一人受不了。最后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少?shù)酒量不錯的，玩“自摸”。分酒器上有刻度，規(guī)定一個高度后，手拿分酒器放在桌子底下用酒瓶倒酒，不能看，自己覺得倒差不多了，拿上來，離規(guī)定刻度上下不差一個刻度算過關，多了少了都不行，要把自己倒的酒喝下。老霍屬于能堅持到第三關的少數(shù)人，前兩關比較透明，老霍不敢玩兒虛的，第三關老霍玩心眼兒。因為經(jīng)常來，老霍和幾個服務員挺熟，有時把辦公室發(fā)的小東西帶幾個給服務員，搞得關系挺融洽。老霍一來，服務員就膩上來，老霍老霍喊著，翻老霍的皮包找東西。老霍私下里給服務員交代了自己的想法，讓這么這么辦。再玩“自摸”時，服務員站老霍對面。老霍慢慢倒酒，眼斜著看服務員，差不多時，服務員一微笑，老霍就停。所以老霍經(jīng)常輕松過關。

但是，老霍也有失手的時候。有一年，市里成立新體育中心建設指揮部，主管城建副市長任指揮長。指揮部下設辦公室，老霍的老局長任辦公室主任，負責日常工作。因為經(jīng)常開一些協(xié)調會議，老局長想在市政府大樓里找兩間房當辦公室。其實規(guī)劃局單獨一棟樓，不缺辦公用房，局長的辦公室就是大套間，有八十多平米。這樣做，主要是因為一來指揮部是代表市委、市政府的，其他局委領導老來規(guī)劃局開會不合適；二來老局長想趁機在市政府大樓里弄個落腳點。有時到市政府大樓來找主管市長匯報工作，遇上人多或市長不在，還得在走廊里等，想吸煙也沒個地方。如果有個落腳點，可以喝喝茶，坐辦公室沙發(fā)上舒舒服服等市長。老局長就給老霍下了死命令，八個字：不惜代價，務必辦成。老霍知道事情不好辦，但局長的話又不能不聽，老霍還指望老局長提拔副處呢。就硬著頭皮，運用各種關系，鉆天拱地找市政府機關事務管理局門路。后來機關事務管理局領導答應出來吃飯。酒至半酣，機關事務管理局領導喝酒玩法不同，玩“吸壺”。往酒壺里倒兩分酒器酒，酒壺里插吸管吸，只能吸一個分酒器的酒，多了少了都不行。酒壺是瓷質的，不透明，服務員的微笑就不起作用。老霍沒玩兒過，心里沒底，連喝三次都沒過關，罰了好幾壺，喝了個大醉，到醫(yī)院輸了幾天液。不過好在事情最后辦成，局長很滿意，來看老霍時拍著肩膀表揚老霍。

新局長來后，老霍不愿意喝酒了。一來是年紀大了，天天這樣喝，身體受不了；二來過去陪著老局長喝，也是有一點兒私心，想服務好老局長，提個副處?，F(xiàn)在已經(jīng)是副處級調研員了，提正處又不可能，再整天傻喝沒必要。所以想了個辦法，借著自己血糖高，大張聲勢，弄得單位人人皆知，酒桌上贏得主動。

老劉來了后，不知酒道的深淺，只憑一股熱情，不顧胃疼，亮了酒量。老霍暗暗叫好，心里說，傻小子，你往前沖吧，正好替我擋擋。一些不太重要的酒宴，老霍就推老劉上，給老劉戴高帽，夸老劉酒量大、能力強。后來新局長提拔老劉當辦公室副主任，有時候一些事情讓老劉辦，隔過自己。老霍在機關混了幾十年，明白什么意思，就坡下驢，樂得清閑，把辦公室信訪、接待、機要等事情一股腦兒交給老劉，自己只把著單位公章。老霍心想，你不信任老子，老子還不伺候了！想想過去，自己四十多歲的人，跟在領導后面像個跟屁蟲，一半以上的精力都用到服務領導上了。特別是喝酒，中午喝，晚上喝，喝得胃出血。別人喝蒙了歪倒椅子上，老霍還得買單、安排車輛送人。酒桌上哪個領導喝不了，都可以往老霍杯子里倒。

我他媽的也不是個下水道！老霍恨道。

老霍感到很輕松。不用多喝酒、不用再占用很多時間，甚至不用幫領導處理那些說不清的賬。老霍私下里讓老婆以岳母名義開了個煙酒批發(fā)部，整天偷偷忙著給各個開發(fā)公司打電話、拉關系，推銷名煙名酒賺外快。

五

胃疼得厲害。老劉把水杯倒?jié)M熱水，擰緊蓋子。身體歪在辦公室的小沙發(fā)上，把水杯放在腋下，感到胃暖暖的，舒服了許多。

老劉靜下心來想想，挺懷念以前喝酒的氣氛。老劉的家鄉(xiāng)是著名的“酒鄉(xiāng)”，家家釀酒，人人善飲。很小的時候，大人就用筷子頭蘸酒喂孩子。上中學時，老劉成績不錯，考上縣里高中，幾個同學給老劉送行，從家里偷出一壇子白酒，在村口喝得一夜沒回家，差點兒報警。后來在部隊，老鄉(xiāng)、戰(zhàn)友也喝，那時沒什么事，喝酒就是喝酒，很輕松，很實在。喝得興起，能掀起幾輪高潮。不像現(xiàn)在，酒往毛巾里吐、往易拉罐里吐。有些領導敬酒，跟從人員拿兩個壺，一個壺是酒一個壺是水。領導喝的是水，敬大家的是酒。老劉談戀愛時，老岳父本來有點兒不愿意，嫌老劉長得黑、看著老。結婚前有一次女朋友回家過年，老劉跟了過去。冬日無事，到處白雪皚皚，也沒地方去，只有喝酒。十天里，每天兩頓酒。九點吃早飯開始喝，喝到下午兩三點，再轉移到鄰居家喝。喝到晚上七八點，回來蒙頭大睡，第二天繼續(xù)喝。十天假期里，老劉沒顧上和女朋友說上幾句話，灌了一肚酒精。不過后來老岳父同意了倆人的婚事。老頭同意的理由一是老劉酒量大，能連續(xù)喝，說明臟器沒問題，身體好；二是老劉喝酒實誠，不耍滑，不管是家里親戚還是鄰居，都一視同仁，說明人很實在，閨女交給老劉很放心；三是老劉不管喝得怎樣醉，都不失態(tài)，大不了喝蒙了就睡，說明人品不錯。不像屯里有的年輕人，喝醉了打架或看二人轉時亂扯小媳婦的花棉襖。

老劉認為，喝酒應該是很簡單的事，就是為了助興、高興，有酒、有菜、有朋友，高興就喝，喝醉了躺倒就睡。盡管后來有了胃病，喝酒胃疼，但老劉碰到對路的人，偶爾還會喝多。

但是現(xiàn)在，喝酒前，要考慮很多因素，簡單問題復雜化了。為什么請、請誰、怎么請都是學問。老劉剛轉業(yè)回來時，因為工作請市軍轉辦幾位頭頭吃飯，想分到規(guī)劃局。約好后，老劉想，干脆把規(guī)劃局人事科兩位科長一并請了，因為前期通過關系認識了兩位科長，了解規(guī)劃局的情況和分配的一些建議，感覺欠了人家的情。現(xiàn)在請市軍轉辦領導，想著都在人事口工作，相互都認識，人又不多，一并請了省事。誰知道，臨到飯點，市軍轉辦幾位頭頭因為省里緊急電視電話會議來不了，這邊已和規(guī)劃局人事科兩位科長約好了，又不能說因為軍轉辦領導有事不來，這邊也取消，只好飯局依舊。因為想著軍轉辦領導來，安排的地方檔次比較高，煙酒也花了不少錢。后來幫著辦事的戰(zhàn)友知道了，說老劉不會辦事。戰(zhàn)友告訴老劉，請誰，誰就是主角，陪客由主角確定并負責通知，主角不來陪客你也不用管。這樣還不錯，雖然花了錢，但兩撥人沒碰面，如果碰面，都會覺得自己是陪客，事情反而辦壞了。老劉就聽從戰(zhàn)友建議，再請軍轉辦領導時，參加人員就由軍轉辦領導決定。果然到場的人都是軍轉辦領導熟悉和關系不錯的人，氣氛挺好，事情辦得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有時候，老劉感到很無奈，回家說起喝酒的事，感到不可理解。老劉老婆笑，沒吭聲，從書柜里拿出《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西游記》四大名著，擺在老劉面前。老劉老婆說，《紅樓夢》中劉姥姥進大觀園，裝瘋賣傻，其實并未喝醉，靠的是以酒蓋臉，說瘋話取悅一干人等。曹孟德青梅煮酒，下酒菜不是青梅而是天下。《水滸》中大碗喝酒，演繹的是江湖豪情、兄弟情誼。蟠桃盛宴的美酒，成就了齊天大圣的美名。上到天庭大仙，下至市井俗子，一輩子都和酒有聯(lián)系。中華文明史五千年，而酒文化已有七千年?！端疂G》是烈酒，西游是果酒，三國是雞尾酒，《紅樓夢》就是你喝的“深水炸彈”！要了解中國的歷史文化，必須了解中國的酒文化。喝什么，怎么喝，喝誰，誰喝。把中國的酒文化搞懂了，就是個中國通。

老劉看著老婆，佩服得五體投地。整天端杯就喝，哪知道里面有這么多道道。又想想，娶了這么個老婆，感到挺幸福的。老婆有文化，但不清高自賞。對丈夫挺體貼，知道老劉胃疼，經(jīng)常熬小米粥給老劉喝。最重要的是對老劉非常理解。老劉辦公室事雜，顧不上家，經(jīng)常喝得醉醺醺的，老婆也沒說過什么，把家和孩子照顧得挺好。

老劉有時也想，局長說得也對，喝酒其實也是生產力。有些事甚至是公事，擺到桌面難以解決。但通過酒的潤滑，可以拉近距離，辦起事來更順暢。比如市里北環(huán)擴路，拆到一個村邊，有座民房要價太高，怎么都拆不動。因為建在道路紅線內，市里領導要求規(guī)劃局按違章建筑強拆。局長知道村里復雜，沒表態(tài)，下午拉著老劉到村里，把村支書及村兩委一幫人請到村里小酒店。局長沒說工作，只說交朋友的話，和老劉拿大瓷碗陪喝酒，喝多了當場吐得一塌糊涂。第二天還去，還是不說工作，只說喝酒。到第五天，酒場已經(jīng)移到村支書家。村支書拍胸脯表態(tài)，村里做工作，民房很快拆除。

中午下班，老劉接了幾個電話，都是喊老劉喝酒的。老劉找借口推了。胃疼飯也不想吃，把茶杯的熱水換了，躺在沙發(fā)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睡得正香，手機突然響了，把老劉嚇了一大跳。電話里傳出的一句話，讓老劉一下子清醒了：

“劉隊長，老丁不見了！”

六

老丁就是北環(huán)擴路時的拆遷戶。當時村里做工作，因為村支書比老丁大一輩兒，在村里挺有威望，所以老丁當時勉強同意拆除，由村里重新劃了塊宅基地，市、區(qū)政府給了些補貼，又起了一座房。

北環(huán)路擴路后，來往的車輛比原來多了，一些臨路的房屋改成了門面房，租出去不少掙錢。老丁有些后悔，就找區(qū)里、市里，想在路邊要塊地蓋房。區(qū)里、市里不同意，老丁就一直上訪，有一次跑到幾百里外的省會，市維穩(wěn)辦專門去人把他接了回來。這幾天，因為省里開重要會議，市領導下了死命令，讓區(qū)里、鄉(xiāng)里、村里抽人，組成維穩(wěn)小隊，由規(guī)劃局牽頭，分四撥看老丁，確保在會議期間老丁不赴省進京。因為老劉在局辦公室分管信訪，局長把牽頭的任務交給了他。老劉很無奈，一個大活人怎么看??？又不能限制自由。四撥人倆人一組，在老丁家門口蹲守，老丁去哪里跟到哪里。

老劉冷靜下來，在部隊干了二十年，這點事還是有辦法的。老劉在電話里把維穩(wěn)人員分為三撥，一撥在家留守，一撥往長途汽車站，一撥往火車站。同時通過市維穩(wěn)辦，把老丁的相貌和身份證號碼告知“兩站”保衛(wèi)人員，重點是赴省進京的車次。安排完，老劉急忙往汽車站趕。老劉分析，北京遠，老丁進京情況又不熟，應該是坐汽車往省會去。走到半道，在長途汽車站蹲守的隊員打來電話，說截住老丁了。隊員問老劉怎么辦？老劉腦子飛快地轉著，心里想，省里會議明天結束，無論如何，得堅持一天，完成市領導和局長交給的任務。老劉交代隊員，文明點兒，別發(fā)生沖突，想辦法把老丁帶到離北環(huán)村很遠的南環(huán)一家酒店。

老劉安排一個包間，七八個隊員把老丁擠在里面。老劉點了一桌好菜，在老丁面前放了一瓶三十年窖藏，說喝不喝老丁你自便。自己招呼隊員吃喝起來。老丁有點兒蒙，不知道這是到哪里，看隊員人數(shù)不少，都是年輕人，一個個身強體壯，心里有點兒怯。嘴上卻硬：咋不喝？公家的酒不能都讓你們喝了。

老劉七八個人不多長時間就把老丁灌翻了。老劉在樓上安排了兩個住宿房間，又給村支書打電話報了平安，請村支書做家里工作。老劉交代隊員，幾個人輪班看著，房間有酒，老丁醒了就接著喝，堅持到明晚省里會議結束，再送老丁回家。

回去的路上，老劉有點兒想笑。這叫什么事?。颗f社會上海灘的招數(shù)都用上了。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送老丁回村里，難保晚上不跑出來，又不能捆綁限制自由?，F(xiàn)在喝成這樣，醒來也到明天中午了。再吃點兒喝點兒，老丁明天絕對去不了省城了。過一天說一天，先把眼前的關過了，以后的維穩(wěn)工作，再想其他的辦法。

老劉心里想，酒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人出生時喝滿月酒，上大學喝慶賀酒，結婚喝喜酒，去世了喝白事酒。有些酒場你不想去但必須去，你不去，有些信息就不了解，有些人也會覺得你不給面子。有些酒場你很想去卻參加不了，因為你不是圈子中的人。有些酒場，酒很重要，你拿的是茅臺，客人覺得很有面子。有些酒場，請的人怎么說、怎么喝、怎么有氣氛、怎么達到酣暢又比酒重要。有時候，擺了滿滿一桌美食，本來可以大快朵頤，但卻必須喝難以下咽的酒。老劉孩子小學升初中時，為了分到好班，老劉請學校領導喝酒。喝得昏天黑地，浪費了一桌子菜。老劉灌了一肚子酒，回家餓得不行，從冰箱里又找了半個饅頭充饑。

走到家里的胡同口，見拉面館燈火通明。店主為了招攬顧客，沿人行道擺了幾張桌子，燒烤架擺到了馬路沿兒。老劉最好吃這家的拉面，從最細的“毛細”到寬如韭菜的“韭葉”都有。剛才只顧招呼老丁和隊員了，也沒心情吃飯，看到拉面，還真有點兒餓了。

老劉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心里感到很煩，想找人喝點兒酒。他想了想，領導不能叫，領導也不會來這種地方。同事也不能叫，今天幾撥同事喊他喝酒，老劉都推脫沒去，現(xiàn)在喊人喝酒，沒法解釋。老劉想了半天，拿出手機，給一個朋友發(fā)了個短信：胡同口拉面館喝酒，速到。

很快，短信回復：啥事？

老劉回：沒事！

短信又來：沒事喝酒？

老劉回：真沒事！

短信又來：老劉你別客氣，有事直說！

老劉有點兒生氣，沒事就不能喝酒？沒再回短信。想到有個開發(fā)公司辦公室主任不錯，人豪爽，喝酒也不扭捏。老劉打了個電話。辦公室主任說對不起老劉，現(xiàn)在真有點兒事，過不去，要不我讓辦公室某某某帶酒過去，給你安排一下。

老劉說不用你安排，我自己喝酒、自己買單！聲音很大，別的顧客都回頭看老劉。

老劉哭笑不得。平時自己躲酒，現(xiàn)在真想喝酒，卻找不到一個能和自己喝酒的人！朋友以為喝酒肯定有事相求，不探底細不敢來。業(yè)務單位認為喝酒是讓來買單，不可能上級領導掏錢請喝酒。都認為自己想得對，但都曲解了喝酒的真正含義。簡簡單單地喝酒，卻包含了太多的韻味。

老劉甚至覺得有點兒悲涼，心里想，等自己退休了，或者不在行政機關干了，能不能找到一個和自己聊聊天、純粹喝酒的人？

老劉就自己喝。心情不好，喝著喝著很快就醉了。老劉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感到自己走著走著，一腳踏空，跌入湖中。周圍不是水，是鋪天蓋地的酒，各種的酒。老劉嗆得喘不過氣，喊救命卻沒人理，一群人坐在岸上笑。

老劉只有絕望地掙扎。

薛衛(wèi)東：男，在河南省新鄉(xiāng)市住建委工作。在報紙、雜志，發(fā)表小說、隨筆、詩歌多篇。創(chuàng)作的劇本《書——人類的朋友》獲央視全國征文三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