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港關口,有一座小橋,這座小橋長不過千米,卻連接了兩個不同的世界,這座橋就是羅湖橋,百年的橋史蘊含了這個國家太多的歲月滄桑。
詹天佑曾站在羅湖橋頭。他主持修建的廣九鐵路接軌聯(lián)通,腳下的那段鐵路橋,正是深港兩段鐵路對接合龍的交匯處——因背靠羅湖山而得名的羅湖橋。
錢學森曾站在羅湖橋頭。他穿著黑色的西服,一手領著6歲的兒子,一手提著一把吉他。那是1955年的春天,美國一家報紙用了特大字號的通欄標題:“火箭專家錢學森今天返回紅色中國!”
一位不識字的老人曾站在羅湖橋頭。舉著“紅寶書”的邊防檢查員要求他背誦毛主席語錄。在“文革”剛剛爆發(fā)的年月,沒有人記住他的名字,留下的故事是,老人因“政治不合格”而被轟回對岸的香港。
王石曾站在羅湖橋頭。這個27歲的年輕人剛從蘭州鐵道學院畢業(yè)不久,在羅湖橋鐵路沿線做排水技術員,每天都枕著一本破爛的《大衛(wèi)·科波菲爾》睡在建筑工地的竹棚里。那是1978年,距離他成為中國市場經(jīng)濟中舉足輕重的人物還早得很。
……
這座小橋的兩頭擔著內(nèi)地與香港,橋分上下兩層,從香港進入深圳走上面一層,從深圳進入香港通過下層的橋。它曾經(jīng)是中國第一條可以通往世界各地的橋,它見證著中國的改革,更見證著兩岸的交往。它曾經(jīng)是世界了解中國的重要通道,也是很多名人出入國門的必經(jīng)之地。來來往往的人們走過那段橋,也走過香港回歸前后的那段歷史。
季羨林曾經(jīng)在《深圳掠影》中寫道:“讓我憶念難忘的只有一個羅湖橋。因為從國外歸來,過了羅湖橋,就算是走進了祖國的懷抱。我曾幾次在這里激動得流下眼淚,恨不得跪在地上吻一下祖國的土地?!?/p>
“蛙王”戚烈云過橋的故事常被邊檢站的戰(zhàn)士們提起。1934年,戚烈云出生在香港,是一位泳壇奇才,他曾7次提出回國申請而被港英當局拒絕。1954年的一個深夜,他喬裝打扮成一個穿著花襯衫、肩挎畫夾子的畫家,趁橋頭駐守的港英警察不備,跑過了羅湖橋。后來,他為中國體育帶來了第一個游泳世界紀錄。
羅湖橋還被稱為“望夫之橋”,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因為深港兩地關系緊張,內(nèi)地群眾極少能赴港探親,唯有等丈夫回鄉(xiāng)團聚,每逢周末或民間重大節(jié)日,羅湖橋邊的深圳火車站周圍,每天會聚集成千上萬的深圳人,引頸張望羅湖橋,迎接自己的香港親人。
1979年3月,經(jīng)國務院批準,寶安縣改為深圳市,1980年8月建立深圳經(jīng)濟特區(qū),羅湖橋成為連接港澳、國外的開放之橋,老百姓的希望之橋。兩岸的交往越來越密切。
上世紀九十年代,羅湖口岸就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特殊的群體,每天早上六點多鐘,一群穿著香港各式校服的孩子走過羅湖橋從深圳到香港上學,下午五點這些孩子又從香港返回深圳。他們有一個統(tǒng)一的名字,叫“深港走學童”。20年間,這個群體的數(shù)量從500多人變成了5000多人,學童數(shù)量的急劇增長也讓羅湖關口不得不開通跨境學童的檢查口,每到周末,從香港到深圳,十幾米長的隊伍等待著安檢過關,香港媒體稱“雙非兒童擠爆香港學校,香港教育體系面臨壓力”。
這座小小的羅湖橋創(chuàng)造了“赴港打醬油”的傳奇。誓與內(nèi)地飛漲的物價對抗到底的深圳市民們已早早地過橋赴港,拎回大大的購物口袋,塞滿的不僅是赴港游客熱衷的奢侈品和化妝品,還有1.1港元一包的天然海鹽、30港元一大瓶的家庭裝飄柔洗發(fā)水,甚至28港元36包裝的得寶紙巾,還會再加上一桶大大的有機醬油,去香港打醬油真的不是傳奇的故事。
就連深圳的小朋友都會向其他人傳授換城消費的“掃貨經(jīng)”,香港哪里的沐浴露最便宜,哪里買紙巾最劃算。
當大陸奶粉質(zhì)量出現(xiàn)問題,羅湖橋上又多了奶粉水貨客的身影。從香港帶奶粉不僅成了深圳人的時尚,更成了很多內(nèi)地人聊天的話題。如今,從深圳羅湖口岸搭乘東鐵,到香港上水站,只需要七八分鐘。跨過這道關口,就可以買到香港從各國進口的奶粉了。
來來往往的人群,每天從羅湖口岸過境的游客平均有25萬人,相當于一個中型城市每天在橋上“挪來挪去”。走上羅湖橋的人越來越多,小小的通關口岸早已不能承載歷史前進的步伐。這座百年歷史的羅湖橋成了中國新世紀開放格局的背影,它似乎不再那么特殊,羅湖口岸成了深圳海陸空15個口岸體系中的一個。寬敞干凈的通關大廳里,也不再有等候過關的長隊,短短15秒鐘,刷卡、按指模、核對面部信息,就可以自助通關。但就是這座不再是“唯一的一扇窗”的羅湖橋,恰恰象征著“中國打開了整扇門”,她見證了內(nèi)地和香港的親密互動,見證了深港兩地的日益繁榮,也見證著南中國一座雙子座星城的冉冉升起。
有詩人這樣形容不同時期的羅湖橋:英國殖民統(tǒng)治時期的羅湖橋,像個問號,背彎屈辱,老淚橫滴;香港回歸祖國,羅湖橋像個嘆號,腰桿挺直,揚眉吐氣;香港回歸十多年,羅湖橋像個破折號,連接海外,迎四方客人;像道絢麗的彩虹,把港、深、穗甚至“泛珠三角”串連在一起,裝點得璀璨美麗。
1911年羅湖橋鐵路橋聯(lián)軌通車的時候,橋中間留下了一條紅色油漆線,作為中英雙方的分界線。如今在羅湖聯(lián)檢大樓的通道內(nèi),依然可以找到一條鋁合金制作的鐵箍,作為兩地的分割線存在。同樣一條線已然有了不同的內(nèi)涵。
從赴港旅游購物潮到赴港讀書工作潮,再到赴港投資移民、置業(yè)消費潮,隨著香港自由行的開放,十年來,一波又一波的“赴港潮”如同一股活水注入香港,從最初的敞開懷抱到難以避免的排斥與排擠,一波又一波的赴港潮正潛移默化地改變著香港服務業(yè)的內(nèi)容和方式,也改變著香港人對待內(nèi)地人的情感和心態(tài)。
羅湖橋,一座并不長的橋上卻交響著無數(shù)的來來往往,我們走過羅湖橋,也走過一段段交融與沖突著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