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激蕩,中國人民有了新的覺醒,特別是一批先進知識分子以救國救民、改造社會為己任,不斷探求改造中國社會的新方案。在這一過程中,各種新思潮紛紛涌現(xiàn)、競相斗勝。但與此同時,新文化運動的陣營也逐漸發(fā)生分化,出現(xiàn)了以什么主義改造中國社會的激烈論爭。其中,胡適挑起的“問題與主義”之爭就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過程中遇到的第一次重大挑戰(zhàn)。長期以來,由于時代變遷和個人認知不同,學界對這場爭論的看法幾經(jīng)變化,至今仍然存在不少爭議。
民國初年,歷經(jīng)向西方學習的一系列過程,從器物到制度,終于走到了思想文化這一層面,而主義的興起乃是思想文化在那個時代的伴隨物。周德之在《為迷信主義者們進一言》一文中曾這樣寫道:“自從‘主義’二字來到中國以后,中國人無日不在‘主義’中顛倒。開口是‘主義’,閉口是‘主義’,甚至于吃飯睡覺都離不掉‘主義’!眼前的中國,是充滿‘主義’的中國,眼前的中國民,是迷信‘主義’的中國民。”在這種大背景下,問題與主義之爭的興起已是呼之欲出了。
1919年6月,《每周評論》主編陳獨秀因散發(fā)愛國傳單被捕,胡適接任了該刊編輯工作。7月20日,他在第31號發(fā)表《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一文,勸說人們“多多研究這個問題如何解決,那個問題如何解決,不要高談這種主義如何新奇,那種主義如何奧妙”,因為“‘主義’的大危險,就是能使人心滿意足,自以為尋著包醫(yī)百病的‘根本解決’,從此用不著費心力去研究這個那個具體問題的解決方法了”。胡適還嘲諷說:“空談好聽的‘主義’,是極容易的事,是阿貓阿狗都能做的事,是鸚鵡和留聲機都能做的事?!焙芸欤{公武、李大釗就發(fā)表文章,對胡適的立論進行駁難,后又有嚴復、梁啟超、陳獨秀、魯迅、毛澤東、張東蓀、戴季陶等人參與討論,各述己見,形成一場很有意義的思想論爭。
由胡適挑起的“問題與主義”之爭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過程中遇到的第一次重大挑戰(zhàn)。長期以來,這場爭論被廣大學者反復研究,成果頗豐,但由于個人認知不同,看法幾經(jīng)變化,至今仍然存在不少爭議。如有的學者試圖為胡適翻案,而有人則堅持“‘問題’與‘主義’之爭的案翻不得”。筆者通過多方查找資料,試圖從精英與市民之間相疏離這一角度對這一爭論進行解讀,以期有所精進。精英即持主義觀點之人。
在傳統(tǒng)的觀點里,人們習慣把這一場論爭稱作馬克思主義者和資產(chǎn)階級改良派之間的一場論戰(zhàn),過分強調(diào)了論爭雙方的階級屬性而忽視其論爭的內(nèi)容。以胡繩為代表的一批學者認為“這場為時短暫的‘問題與主義’之爭,是民主陣線內(nèi)部發(fā)生的一場爭論。爭論的方式是商討式的,直率而溫和,并沒有劍拔弩張。爭論之時,胡適與李大釗之間,友誼依舊,也并沒有因為對馬克思主義的態(tài)度迥異而反目成仇”。胡繩的這一論述較為客觀公允,肯定了這場論戰(zhàn)本質(zhì)上屬于學術(shù)性質(zhì)的,從而少了許多階級化的色彩,更加接近歷史本來的面目。
事實上,自洋務運動開始,精英們多少是研究些具體問題的,無論是軍事的還是外交的,經(jīng)世致用是貫穿那個時代的主流,甚至于民生方面也多少有些殷實的關(guān)切。然而從甲午戰(zhàn)爭到戊戌變法再到辛亥革命,一次次的嘗試與失敗,讓精英們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們急切地要用留學習得的純西方學理,從根本上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甚至有人說:“任憑他是什么主義,只要有主義,就比沒主義好。就是他的主義是辜湯生、梁巨川、張勛……都可以,總比見風倒的好?!?/p>
主義與問題雖同屬民主陣線內(nèi)部,但具體代表的群體有些許不同。傅斯年在《心氣薄弱的中國人》一文中曾說:“凡相信改造是自上而下的,就是以政治的力量改造社會,都不免有幾分專制的臭味;凡相信改造是自下而上的,就是以社會的培養(yǎng)促進政治,才是真正有徹底的覺悟?!倍髁x亦可算政治力量的一種,因而算是自上而下的。而具體問題則可算社會培養(yǎng)之一種,唯有市民的具體問題有一個根本的解決才能夠有真正的覺悟,這當屬自下而上的。問題與主義之爭,其最終目的不外乎是希望政府采納后,可以使中國有一個大的變革,從而走進強盛國家的序列。因此,筆者認為,這場論爭的實質(zhì)應當是,民主陣線內(nèi)部不同救國方式的一場學術(shù)上的爭論,論爭的結(jié)果是,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一部分先進知識分子嚴重的城鄉(xiāng)疏離,進而開始轉(zhuǎn)向問題與主義相結(jié)合的道路上來。
盡管在走向行動的時代,“當不少關(guān)心國是的知識青年由‘坐而言’轉(zhuǎn)向‘起而行’之時,社會‘問題’與實驗‘主義’之間卻產(chǎn)生了疏離”(傅斯年《時代的曙光與危機》),但無論如何,這樣的社會終歸比空談的社會更加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