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是什么樣子，是嘴角上揚的樣子嗎】

寫絕交書的那個時候，好像已經(jīng)開始進入初秋了。街上還是有行人穿著短袖，可是風里卻有了明顯的冷意。

蘇三那是最后一次穿夏天的長裙，一身素黑，倒顯得有些嚴肅。

“喏，在上面摁個手印?！?/p>

在學校后花園的小涼亭里，蘇三把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牟蕾，16開的作文紙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幾行字：

甲方：蘇三。乙方：牟蕾。公證人：安可可。地點：校后小涼亭。內(nèi)容：蘇三和牟蕾在此絕交，從此形同陌路。每天說話不超過三句！

“就在這里摁?！碧K三指了指乙方手印的地方，甲方那里，她早已印好了。沒有印泥，蘇三還拉起牟蕾的手，用紅色的馬克筆在牟蕾右手食指上涂了一個大大的圓。

安可可坐在小涼亭的石凳上，無奈地扶著額，看著眼前這一出幼稚的鬧劇怎樣收尾。

牟蕾看了一眼絕交書，被最后一句備注“每天說話不超過三句”險些逗笑了。他理了理表情，在乙方手印下方狠狠地摁了一下。然后微笑著遞給蘇三，“好了?！?/p>

蘇三看著遞過來的紙，自己的小手印旁邊是牟蕾清晰的大手印，眼圈突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澳怖倌氵@個大混蛋！道個歉能死?。俊?/p>

她站起來沖著牟蕾大喊，牟蕾低著頭，還是能看到唇角微微向上揚起?！笆前?，會死啊?！焙孟駴]有人看到他低下頭的面龐上是何表情，至少當時在場的蘇三和安可可沒有看到。

【第一次遇見，蘇三給牟蕾指錯了路】

蘇三第一次遇見牟蕾的時候，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后。

剛飽餐完，蘇三和安可可一人咬著一支肯德基甜筒，吃的滿臉享受。日光下的冰激凌化得太快，所以兩人盡量以光速解決。

在安可可把甜筒一下子舔進嘴里鼓成了包子臉，并朝著滿手冰激凌液的蘇三投以得意的目光后，她們面前的陽光突然被一片陰影遮住，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略帶磁性的聲音。

“Do you know 肯德基在哪？”

牟蕾背著巨大的旅行包，手里還拉著一個行李箱，黑白分明的棒球帽下有一雙澄澈如泉的眼睛，揚起的笑容里總藏著那么一點暖意。

安可可含著冰激凌愣了一下，轉而望向還在舔冰激凌的蘇三。蘇三愣了一下，接到安可可投來的眼神，立刻心領會神。

“直go，不要turn彎，first路口左轉，you能see！”

蘇三有些頓卡的盤旋著腦子里的路線，也不知道當時的牟蕾有沒有聽懂，但是他還是很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微笑著跟兩人道別。

安可可終于把嘴里的冰激凌都咽了下去，囧囧地問了一句：“你確定剛才你沒有說錯嗎？”

蘇三愣了一下，然后再想回頭去喊，卻已經(jīng)找不到牟蕾的身影了。第一次遇見，蘇三給牟蕾指錯了路。

【原來你也在這里】

學校已經(jīng)放假了，但是學生還是來去自如，放假住校的比比皆是，蘇三便利用假期做起了圖書館管理員。

這份職務對她來說頗有意義，因為她在這里，又一次遇到了牟蕾。

她也沒有想到，一個被自己指錯路的路人甲，會重新闖進她的生命里，占據(jù)了最主要的位置。

接近傍晚的時候，圖書館已經(jīng)零零散散的沒有幾個人了，陽光從巨大的木漆窗戶照進來，照在書柜密密麻麻的書上。仔細一瞧，能看見在空氣和陽光里隨意漂浮的金色塵埃。

一本藍色封面的書放在了蘇三的面前，蘇三沒有抬頭，一邊忙著手中的閉館工作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說：“請出示圖書卡。”

見著對方?jīng)]有反應，蘇三放下手中的工作，抬頭想加重語氣，卻不由得轉換成另一種驚訝的語調：“是你呀！”

驚訝之度從她的高分貝聲音里就可以體現(xiàn)出來，牟蕾眨了眨忽閃的長睫毛，笑著將食指放在嘴邊，發(fā)出一個“噓”的聲音，然后指了指墻壁上掛著的好心提示：圖書館內(nèi)，請勿大聲喧嘩。

然后又指了指還在奮苦讀書的幾個學霸，蘇三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忙捂住了嘴，然后忍不住咧嘴一笑：“原來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呀？”

牟蕾笑笑不語，在紙上寫下了一行楷體字：我沒帶圖書卡，能給我你的嗎？

“當然可以呀！反正我是圖書管理員暫時用不到?！?/p>

蘇三豪爽的拿出自己的圖書卡，上面還有蘇三剛入學時稚氣的照片?？粗怖偻秮淼男σ?，蘇三有些難為情的笑了起來。

【肯德基也有雀躍不止的心】

那天之后，牟蕾就成了圖書館的另一個熟客，每天坐在窗戶下的一角，曬著陽光看各種書籍，偶爾也會朝一直注視著自己的蘇三回饋一個微笑，每每蘇三都會臉紅的低下頭，或者立刻將視線轉到別處，假裝是不經(jīng)意間才與牟蕾對視。

直到在一星期后的傍晚，蘇三被牟蕾邀請一起去肯德基吃飯，他們才真正開始熟悉起來。

蘇三一邊胡吃海塞一邊天南地北地和牟蕾聊，像打開了的話匣子，怎么也關不住?？粗K三擠一大堆的番茄醬，然后蘸著薯條吃的津津有味，牟蕾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喂，跟你說個好玩的吃番茄醬的方式?！?/p>

說完，牟蕾搗鼓了一下手中的番茄醬，然后摁著肯德基老爺爺?shù)囊骂I，肯德基老爺爺?shù)难劬妥祛D時擠出紅色的番茄醬，眼睛和嘴巴的番茄醬流到一起，就形成了一個紅色的心形。

蘇三在驚奇之外，感覺臉慢慢有些微微發(fā)紅。

【那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

“喂，同學，麻煩往那邊一點?！?/p>

蘇三拿著拖把，面色冷漠的站在牟蕾旁邊，牟蕾抬起頭，沒有說話，直接換了一個位置?？粗鹕黼x開的背影，蘇三的心立刻揪了起來，一時間她感覺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同學，這本書看完以后要放到新圖書室！”

蘇三不甘心地繼續(xù)在牟蕾耳邊嚷著，好像做點什么就能改變什么一樣。

看著沒有回應，她剛想再喊，卻像被看穿了心思一般，牟蕾舉起手機對著蘇三。手機里是一張照片，被放大的是“不超過三句話”的那部分。蘇三想起了自己簽的絕交書，不由得一句話都吐不出來，為了緩解尷尬氣氛，只能對牟蕾旁邊的男生說：“同學，午休時間快到了，做好準備該吃飯了！”

“最近本市有籃球賽，你要不要去參加？”

吃飯的時候，安可可喝了一口粥，問對面翻著手機的牟蕾。

“去啊，當然去，籃球賽的拉拉隊里面可都是美女?！蹦怖賹χ部煽尚α诵Γ瑸榱俗C明還翻出一張照片給安可可看。“你看，這個姑娘長的怎么樣？拉拉隊隊長，就在旁邊這所學校?！?/p>

安可可沒有說話，看到手機的燈亮了一下，蘇三的通話剎那間結束了。

蘇三聽著免提里安可可和牟蕾的對話，頓時覺得心里五味陳雜，聽著自己喜歡的男生討論著別的女生的好，該是一種什么感覺呀？

蘇三形容不出來，只覺得一口氣堵住了胸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她捶著胸口，最后卻被眼淚擊的潰不成軍，好像最后一點點的尊嚴，都隨著眼淚消失了。

一開始不是這個樣子的呀，一開始不是很美好的嗎？

那么，究竟是為了什么呀？

【揮之不去的夢境】

蘇三醒來的時候，又做起了那個夢。

那不是個夢，那是真真實實存在過。依舊在一個明媚的天氣，蘇三和牟蕾一起跑到很遠之外去看海。

腳踩在細致的金色沙灘上時，才能描繪出那種不一樣的真實感。海風吹著蘇三碎花狀的大擺裙角，讓蘇三的心情如海浪一樣澎湃。

最美好的事情好像就是和喜歡的人一起看日出日落，看海的潮起潮落，而那樣的事讓蘇三在那一天里都經(jīng)歷了。

牟蕾牽著蘇三的手，在海浪漲起又落下的時候拼命地奔跑，讓兩個人的聲音漸漸消失在海風里，但是蘇三卻永遠忘不掉那天的歡笑聲，好像笑著過完了一世。

跑累了的時候，兩個人倒在沙灘上休息。看著彼此都氣喘吁吁，又不由相視大笑。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牟蕾在蘇三的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你等我一下?！?/p>

不等蘇三說話，牟蕾就又一次起身跑開，然后彎腰伏著身子，在沙灘上細細的尋找著什么。

在找貝殼嗎？蘇三也沒有問，疲憊和陽光讓她慵懶的閉目養(yǎng)神。不知道過了多久，蘇三再起來看的時候，已經(jīng)看不到牟蕾的身影了，沙灘上的人雖不算多，但是沙灘很大，放眼望去只能望見人影。

蘇三一下子慌了，大聲喊著牟蕾的名字，還不由得向海里望去。在她不敢往下想的時候，牟蕾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還大叫著嚇了蘇三一聲。

蘇三的心總算是安靜了下來，看著牟蕾像小孩子一樣坐在沙灘上，展現(xiàn)他的戰(zhàn)利品。

幾塊形狀相似顏色相仿的小石子，被牟蕾用手一擺，倒變成了一雙雙又萌又小巧的小腳丫。大塊的光滑石子上，又擺了五個同樣光滑紋路細致的小石子，最前頭的那個會比其他四個略大一點，當做大腳趾。

這樣白色灰色的石子拼成了兩雙小腳丫，雖只是些小小的石子，卻又有些玲瓏可愛，牟蕾頗為得意地笑了笑：“可愛吧？我在書上看到的，沒想到咱這的海邊也有，只是不太好找，還好湊……”

還沒說完，蘇三就抱住了滿頭是汗的牟蕾，整整一個下午的尋找，只是為了自己片刻的欣賞和感動，顧不得矜持，也顧不得這些細節(jié)是否老套，那一刻，蘇三覺得心里已經(jīng)沒有其他位置了。

而女生，也總是會被這樣的小細節(jié)所感動。

后來蘇三還是總是會夢到那個傍晚時分的海邊，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還有烈火般融入海里的太陽，金色的沙灘和海洋，都成了她揮抹不去的夢境。

【是不是當初沒有那么做，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了】

是不是七夕那天，蘇三沒有參加社區(qū)文藝晚會的排練，她就不會讓牟蕾和安可可坐在肯德基里等自己那么久，她就不會發(fā)小姐脾氣，她就不會弄丟牟蕾。

原本說好要一起過七夕節(jié)，三個人要一起嗨到天亮?？墒且粓鑫乃囃頃呐啪殻烟K三留在了那里一整晚。抽不開身，又不得不讓牟蕾和安可可等，蘇三覺得左右為難，終于晚會排練結束后，蘇三打車立刻飛奔到了肯德基門口。

他們生氣了嗎？蘇三一路上一直喘喘不安，見到吃完肯德基無精打采的兩個人，蘇三心里更加沒底。果然是生氣了呀。

蘇三默默地坐下，最后安可可打破了沉默的氣氛。“要不要吃點什么？”

蘇三搖了搖頭，眼睛偷偷地瞄了牟蕾一眼，牟蕾始終沒有將目光落在蘇三身上，面色冷漠的如同窗外的月光。蘇三頓時感覺心底有些委屈?！拔也痪褪峭韥砹艘粫?？干嘛朝我擺臉色呀？”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讓她從座位上沖起來，朝著牟蕾大喊，然后一鼓作氣地摔門走人。剛出門眼淚就飛了出來，那個時候的心里只覺得，她也很無奈，盡量做到最好盡早結束排練，然后來找他們，她也覺得很愧疚，可是，真的有那么嚴重嗎？這點事都不能原諒她嗎？

后來，牟蕾真的沒有原諒。

在校園后面的小涼亭里，牟蕾的一個手印，好像印證了從此與蘇三再無瓜葛，形同陌路。

“至于嗎？為什么會這樣呀？”

在后來的時光，蘇三一遍又一遍的在安可可耳邊問，像每個在愛情里迷失了的女孩一樣，失去了理智，繞在里面走不出來。

安可可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地說了一句：“想走的人，你就讓他走吧。你留不住的。”

那句話讓蘇三的眼淚流的更兇了，她難過的是，有些東西，不管你再怎么喜歡，再怎么不舍，也真的無力挽回了。

好像青春里面，不管你多用力地去愛一個人，最后都會走向曲終人散，不管你是否擁有過，都會讓你以痛徹心扉的姿勢，去失去，去體會。然后你便成長了，然后你便經(jīng)歷了青春。

她終于明白，再怎么想用力抓住的東西，最后還是會離開。那些痛到死的傷口，最后也還是會好，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過去。

【以這樣的方式遺忘吧】

暑假就在兩個人的沉默中慢慢結束了。開學之后，蘇三突然找不到牟蕾了，她這才發(fā)現(xiàn)，她好像從來沒問過牟蕾的班級，甚至他是哪一屆的，她都不知道。

牟蕾讓安可可帶給蘇三一張圖書卡，上面蘇三的照片還是笑的如往的燦爛。

“他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他只是來這個城市找他的父母，現(xiàn)在他的父母去別的城市工作，所以他又去追隨他們的腳步了?！?/p>

安可可說這些的時候，蘇三睜大了她所有的細胞，也許比起牟蕾不理她，她更難過的是他的離開吧。

這么說，以后再也見不到了吧？

安可可想起那天在食堂蘇三掛掉電話之后牟蕾的樣子，以及他哭笑不得的話語：“我遲早是要離開的人啊，剛開始我以為我可以一直留在這里，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變數(shù)，你無力改變，所以，讓蘇三以這種方式忘記我吧?！?/p>

【作者寫在后面的話】

嘿，牟教練。

不知道你是否能看見，這篇文字送給你。夏天已經(jīng)過去了，春天不會太遠。曾經(jīng)想說的話太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我們不是仇人，我們是曾經(jīng)熟悉的陌生人。你不要怪我，我只是需要一些力量來遺忘而已。當我再見你時心里毫無漣漪，才明白你當時對我的無動于衷。你說的對，這是成長。所以謝謝你。所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