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早晨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讓我跋山涉水來到這里
一個被說得類似牢教所的學校,唯獨不通車的村莊,十個男人
每天早晨朝著不同方向,迎接一個個拔著泥土走來的學生
不遠處,趕著牛的人在晨光中微笑,一個墜伍的矮個子同學
背著鼓鼓的書包邊跑邊哭泣,像委曲的鳥雀釋放它的無辜,他的奔跑帶著
萬物的希望和憂慮,在校門口,我看見一路泛黃的雜草
正向著我逼近,也逼向了每一個從山上山中涌來的孩子
秋已來,會深,會冷,再到冬,一路寒氣、冰霜、積雪
嘴唇邊上的夜
在最偏遠的村莊,在十個男人掌控的學校,夜的嘴唇邊
蟲子的玩樂聲隱約,電燈的顫音,哼了一遍又一遍
桌子上的作業(yè)本、教案,翻來覆去的給明天做著鋪墊
一把椅子咯吱了幾下,思考著自己的壽命,床、火爐、盆子
只管等待,一個人房間,夜的嘴唇動了游動
月亮里的畫:動而靜、靜而動,低垂著暗淡的光亮
在你的路上,我的夜里,照著簡單的生活,無法預知的孤獨,關(guān)掉燈
夜覆蓋全部,這覆蓋來自它的同情、安慰與照顧,閉起眼
清晰的呼吸聲傳向校園、村莊,可惜抵達不了赤裸裸的白天
黃昏后的村莊
黃昏里,土路、老師、學生、父親、母親、牛羊,來來往往
我已熟悉,在村莊,所有的身影和聲音,剛好停動
他們的呼吸像門前的小溪,安靜而敦厚地流過莊稼
偶爾看見西邊天空的太陽忽然落在云口,忽隱忽現(xiàn)
此刻我經(jīng)歷了一次難以預料的工作調(diào)動,是福是禍的明天
像風里打碎的夢,我的人生,像金色的世界里矗立的門檻
落日吃飽了飯,坐在山頭,穿過土墻
抖動了幾下,數(shù)股炊煙,了卻了一天的沉重
幾只莫名其妙的鳥開始登上枝頭,徹夜訴說不祥的預兆
黑云計劃
教室里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幾個年輕的老師不約而同地
站在了門口,接著聽到感嘆,云開始部署
部署一場雨的聲響,一條路的心跳,一雙雙腳的重量
它帶給大山深處是祈禱,它緊張策劃著
不留一點光亮地遮住黑板上的文字,它讓每一個守望孩子的父親母親徘徊
它蓋住大地、莊稼,擋住收獲的鐮刀
加速農(nóng)人的心跳,它覆蓋村莊、房屋,燦爛的太陽
此刻一切模糊不清,仿佛白天與黑夜顛倒
只有一些顧及、念頭、祈禱在流動在發(fā)光
它終于欺負夠了山川大地,就像一個腫瘤:破了
破的發(fā)出哭泣,纏纏綿綿,沒帶一點來時的脾氣
村莊、大地、莊稼依然美麗,而它的輝煌已經(jīng)慘淡、蒼白
二十五歲的今天
秋總算來了,卻給不了我果實累累、天高地闊
二十五歲的今天:時間如胡同,擋住我的左右,退路也被封鎖
前方,夢的吶喊、企盼、叛逆、慫恿將我弱小的身體
壯大后又壓小,而后卻是不聞不問,二十五年的今天
搬不起的時間:流著,流痛了我的心
流得我沒有水草的陪伴、石頭的鼓舞
流得我扶著橋、攀著根,幸好還有這些親戚陪我遠走
二十五歲的今天,水泥鋼筋值錢,那個高不可攀,壓得最深的更要命
幸好還有愛我的人,平平坦坦跟我走在鄉(xiāng)村與城市
二十五歲的今天,走胡同的人不計其數(shù),夾縫中
牽?;ㄍ栆话?,黑暗中的星星也能照亮美麗的云點
二十五歲的今天,那座山,越爬越高,而我感覺樹林太大、神靈太高
總感覺有人在推我拉我,可腳下的臺階,一高一低
總讓我有段話要說、有段情要敘、有段禮要送要還
放眼望去:山川此起彼伏,一些搬運工的影子
一些躲躲閃閃的軀體,摩擦后打開了通暢的隧道
秋水打疼了我的半顆心
回到秋季了,天涼得有些悶,地面時不時地上升
雨水爬到臺階、墻裙以及萬物的半腰,抵達心臟
像一次挑戰(zhàn)、威脅,說不來的事潛伏著
一些人常在夜里,起來睡下,睡下起來
他們的身影如下著的雨,手電筒里的光線
跟著雨水奔流,像一頭野獸
我常常爬在窗口,看夜里跟雨一樣的影子
隨風傾斜,隨雨蹲下,大半輩子蹲下起來
回到屋內(nèi),我已分辨不清他是水柱還是人
好多年了,父親時常在秋日里做好充分的準備
為每次突來的雨,騰出足夠暢通的空間
秋天里村莊,那些糧食,錯位的瓦片,土墻
我時常擔心一場傾盆大雨
在那個人心慌慌的日子,一路雨被地勢抬起
撞進我的視線,打破了一群人的心扉
打疼了我的半顆心,還有你的半顆,不曾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