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來客運碼頭接站時,耒耒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心里遠(yuǎn)沒有在路上時的高興。瀛洲城的天已朦朦亮,遠(yuǎn)處二十幾層的港務(wù)大樓已清楚可見,樓頂峰有了幾縷明顯的亮光。碼頭上,靠滿了長長短短的船只。漁船上只見嘩嘩作響的旗幟,少有漁人出現(xiàn)。晨曦里,旅客走得差不多了,耒耒才張望到小紅。
其實,小紅就在他不遠(yuǎn)處,默默地看著他。耒耒注意到她時,小紅輕輕地叫了聲:耒耒。耒耒的鼻子感到有些發(fā)酸。這是小紅的聲音。當(dāng)年和自己戀愛時,小紅常在村口的老槐樹后,用這聲音招呼他。
耒耒上上下下地看著眼前的小紅。原先盤在頭頂上的烏黑頭發(fā),變成了棕黃色的披肩發(fā)。人好像長高了許多,胸高了,腰也細(xì)了軟了柔了。加上人一變白,看上去多了些媚氣。耒耒不知為啥,見了小紅立馬想起了早年電影里的女特務(wù)。
到了住處,天已大亮。小紅說,到家了。耒耒卻怎么也找不到家的感覺,站在門口,久久沒敢進(jìn)去。這是個一室一廳一廚的房子,不大,就四十幾個平方。耒耒心里盤算,在廿卅源老家,不過是一間房的大小。
小紅叫耒耒,你咋不進(jìn)來呀?耒耒左顧右盼地要進(jìn)去,小紅拿來一雙拖鞋讓耒耒穿上。耒耒背著蛇皮袋,穿鞋時有些晃悠。小紅忙亂地接過耒耒肩膀上的袋子。小紅感到袋子有些沉重,問耒耒,你背來些啥呀?耒耒說,廿卅源有啥東西呀,都是些土特產(chǎn)。小紅說,在瀛洲城有錢啥東西買不到,要你花這么大的力氣?耒耒愣了一下,沒再吱聲。小紅說,你去洗個澡,睡一覺,我上班去了。耒耒瞟了一眼小紅說,我出山換新衣服時,擦拭過身子了。小紅還想說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改口說,中飯你自己下樓去吃點快餐,晚上,我陪你去老板那。小紅掏錢時,耒耒說,錢我有。小紅不再說啥,走進(jìn)衛(wèi)生間,照了照鏡子,整了整頭發(fā),背上小背包,走了。
屋里只剩下耒耒,他左看右看就是無法想象這是自己的家。租來的房子能叫家嗎?耒耒感到有些不自在。屋里啥都有,電視、電話、VCD、電冰箱……可啥都陌生。特別是那股嗆鼻的騷氣,讓耒耒感到惡心,遠(yuǎn)不如廿卅源老家豬欄里的糞味香。耒耒到處看著,到處嗅著,有些好奇,卻沒敢動手。他總感到身后的主人在看他,一轉(zhuǎn)身,啥也沒有。試了幾次,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了……
床是那種雙人床,足有兩米見方,比耒耒的婚床還大,躺上去空落落的。而且太軟,睡在上邊,陷進(jìn)了半個身子,遠(yuǎn)沒有廿卅源的硬板床舒適……
晚上,小紅把耒耒帶到了“去勿餓”的快餐廳。小紅說,這是阿花的男朋友普旺老板開的。普旺老板是個高個子,瘦瘦的,一米八左右,笑起來,是一臉的笑容。見了耒耒好像見了兄弟似的,我叫普旺,跟了我,普天下了兄弟都能興旺發(fā)達(dá)。耒耒有了些感動,忙著點頭?;仡^想想,自己是不是太虛榮了。普旺老板拍拍耒耒的肩膀說,小紅的老公,就是我的兄弟,堂堂的人民教師,到我店里來,是“去勿餓”的榮幸。
普旺老板十分好客,硬留著他們要吃夜餐。敬酒時,耒耒看出苗頭來了,小紅跟普旺老板不像她自己說的那樣簡單,應(yīng)該早認(rèn)識了。開始時,大家還很禮貌,說說笑笑的,都是些客套話。喝到后來,大家都喝出些意思來了,話多了不說,嘴上也沒把門的了。普旺對著小紅舉起了酒杯,嫂子,干了這杯,耒耒就到財務(wù)室上班,洗啥碗呀。耒耒說,說好了的,我還是洗碗吧。小紅說話有些心急,耒耒剛從廿卅源出來,先讓他見見世面。普旺說,嫂子就是嫂子,大哥就是大哥,當(dāng)會計、當(dāng)會計……說著,讓財務(wù)科長也過來陪了一杯。財務(wù)科長一聲不響地端起酒杯,先喝了。
回家時,小紅好像有些喝過了,老是說普旺老板,他是個好人,就傷在一張嘴上。耒耒聽不懂。進(jìn)門后,小紅清醒了許多,先是叫耒耒脫鞋,然后叫耒耒洗澡。耒耒本來對脫鞋就有些反感,一聽還要洗澡就說,不洗,我又沒出汗。小紅看了看耒耒,自己洗去了。
耒耒跟進(jìn)了房,看見小紅在燈光下,當(dāng)著耒耒的面脫了衣服,光丟丟走進(jìn)衛(wèi)生間。一會兒,里面響起了嘩嘩的水聲。耒耒的鼻子里一下子又嗅到那股怪怪的騷氣。耒耒靠在床沿,好像是在做夢似的。在廿卅源老家,小紅是不會讓他看身子的,就是到了床上,也一定要關(guān)燈,才會有些動作……
一夜無話。耒耒沒去動小紅。想是想,就是下面有些不爭氣,一直沒啥動靜,連耒耒自己也覺得有些難為情。難道是時間隔得太久了,忍壞了不成?第二天早上,自己沒醒,下面先醒了。耒耒看了看熟睡了的小紅,感到有些涎不下臉。耒耒的手還是禁不住搭上小紅的肩膀,小紅順勢轉(zhuǎn)過了身來,把一切都展開了。耒耒不知所措,只是把手簡單扼要地滑上小紅的胸部……
耒耒上班時,財務(wù)科長說,店里也沒啥賬,你先看看《瀛洲城日報》吧。報紙上都是些干部看的事情,耒耒翻了翻覺得沒什么意思。走下樓來,見大家都在忙碌,就跑到廚房幫洗菜工洗菜去。洗菜阿姨見耒耒的手勢十分熟練,笑著問耒耒,你是當(dāng)老師的?耒耒笑了,我們廿卅源山里的老師都是自己種菜,自己燒著吃的。阿姨見耒耒長得黑黑的,只在嘴上啊了一聲。耒耒邊揀著菜里的小蟲,邊說,這菜呀在我們廿卅源,只配喂豬。
阿姨拿眼看了下耒耒,笑了,還真是書呆子,這是綠色疏菜。耒耒還不明白,我們山里吃干凈的菜,城里偏要吃有蟲子的菜。剖魚時,耒耒又叫阿姨笑話了。耒耒正刮著鰣魚的魚鱗,阿姨急急地說這魚不能刮魚鱗。耒耒順手擦拭起了帶魚身上的白腥,阿姨有些火氣了,別擦了,這帶魚一擦掉白腥,賣給誰呀。耒耒睜大了眼睛看著阿姨。阿姨有些不耐煩了,哪怕是老師呢,廿卅源就是廿卅源人。耒耒好像傻了一般,站在一旁,心里有了些氣。他真不明白,這城里人是不是都有病呀。
普旺老板上班時,耒耒還在廚房里忙。財務(wù)科長下來叫耒耒。耒耒正洗著手,普旺老板進(jìn)來了,也不看耒耒,只對洗菜阿姨說,好呀,現(xiàn)在正缺洗菜人手,耒耒喜歡洗菜洗碗,我讓他跟你當(dāng)你的下手。阿姨說,他是老師呢。普旺老板罵,我還以為是王宮貴族出生的呢。
耒耒不明白,這瀛洲城人咋一過夜就翻臉呀?這不是捉弄人嗎。心里有氣,碗自然洗不干凈。普旺老板罵,還是老師呢,連只碗也洗不干凈!嘩的一聲,把耒耒洗好的碗全擼進(jìn)了洗碗池。耒耒的眼淚下來了……
下班回家已是夜里十點多。小紅還沒回家,只有那張大床,冷清清地躺在屋中央。耒耒躺下又起來??帐幨幍南袼陂T口的曬谷場上,沒法安穩(wěn)。耒耒平白無故地生出些不滿,買這么大的床干啥呀。
其實,耒耒知道小紅不會這么早回家。她是瀛洲城紅樓房地產(chǎn)公司的銷樓部經(jīng)理,經(jīng)常要應(yīng)酬客人,晚上回家沒個準(zhǔn)點。耒耒也知道,現(xiàn)在賣東西的反要請買東西的吃飯。小紅說,她是負(fù)責(zé)銷售店面房的,客戶都是些大款,得處處小心,處處裝熊樣。耒耒因為自己心中有氣,就對著空房子大罵了起來:撞你娘的屄……
小紅回來,問耒耒你咋的了,老遠(yuǎn)就聽見狼一樣的叫聲?小紅責(zé)怪道,我還以為你是文人呢,原來也會廿卅源的鄉(xiāng)罵,這可不是你的廿卅源,當(dāng)心鄰居打110。小紅一說,耒耒難為情了,一聲不吭,上床蒙起了頭。
小紅知道耒耒肯定是受氣了,過來勸耒耒。剛來城里不習(xí)慣,慢慢會好的。耒耒嗡聲嗡氣地說,一生一世也不會習(xí)慣的。小紅笑了,你咋知道一生一世的事?耒耒掀起被子說,瀛洲城人,咋會讓你好起來?小紅還是笑,瀛洲城咋的了,哪樣?xùn)|西比廿卅源差呀?耒耒說,東西是好,就是人太差,個個是神經(jīng)病。小紅說耒耒,你來瀛洲城才幾天呀?
耒耒說,你還記得隔壁的三叔不?小紅說,三叔咋了?耒耒笑小紅,你還真成瀛洲城人了,不記得了?那年,三叔的兒子問三嬸,啥叫“公民”。三嬸說,男的叫“公民”,女的叫“母民”。三叔笑掉了牙,糾正說,我們廿卅源人叫“母民”,瀛洲城人就是“公民”:母民喝菜泡湯,公民吃白飯;母民穿對襟布衫,公民穿中山裝;母民喝番薯燒,公民喝啤酒;母民住私房,公民住公房;母民拿公家的東西叫偷,公民拿公家的東西叫挪用……
小紅也笑出了眼淚,打斷耒耒,你咋還記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呀?反正天底下,不管是城里人還是鄉(xiāng)下人,都得憑本事吃飯。你拿人家的工資,就得聽人家的。
耒耒定定地看著小紅,這是來瀛洲城后第一次面對面地看小紅,人家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小紅說,是呀,誰叫你拿人家的錢呀。耒耒問,人家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你也做?小紅邊脫衣服邊答,是呀!耒耒見狀,接著問,人家讓你脫衣服,你也脫?小紅驚了一下,罵,你這人有病,好好地說到哪去了……耒耒本來還想說,瀛洲城人叫你給他睡,你也讓他睡?耒耒還是咽下到了嘴邊的話,自己想想也覺得不好意思說。
上床后,小紅習(xí)慣性地把大腿架到了耒耒的身上。耒耒心里還生著氣,一轉(zhuǎn)身把后背留給了小紅。耒耒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是咋的了?來瀛洲城前,自己多次設(shè)計過跟小紅如何糾纏,然后用小紅的照片,擼平了下身。現(xiàn)在小紅就在面前,就在身邊,一伸手就可解決的事,自己卻沒了興趣。耒耒想想,覺得有些對不住小紅。難道要讓小紅主動上來?耒耒知道,自從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小紅沒一次主動要過。再說自己畢竟是男人,是公民呀。耒耒的手越過了小紅的胳膊,伸向了高聳處,可惜小紅已經(jīng)睡了。耒耒嘆了口氣,擁著小紅睡了過去。
“去勿餓”是家連鎖店,生意很好。生意好了,耒耒就忙碌了。一疊碗沒洗好,下一疊又送過來了。晚上回家,不是小紅沒回來,就是自己先累得睡著了。早上,兩人也沒啥工夫,匆匆洗臉,急急往嘴里塞點東西,就出門了。那事情只好一天天往下拖……
這天是星期六,是小紅的休息日。小紅賴在床上說,你去請個假,也歇一天。耒耒沒啥興趣,想想自己來瀛洲城不就是為掙錢嗎,歇一天要扣30多塊錢呢。小紅說,總得去幾個主要風(fēng)景點走走呀,不然回廿卅源人家問你個啥的,你咋回答。耒耒有些動心了,問小紅瀛洲城有啥好玩的。小紅說,你沒看過瀛洲城的廣告片,叫“看不完的島嶼風(fēng)情,聽不夠的普陀梵音,吃不夠的東海魚鮮……”
耒耒說,要不,我們?nèi)テ胀由剑啃〖t說,好呀,阿花她們幾個也想去拜拜觀音菩薩,我叫一聲,順便讓阿花跟你請個假。
瀛洲城到普陀山也就半個鐘頭的汽車,然后是十幾分鐘的快艇,就到了進(jìn)山門。耒耒是第一次坐快艇,也是第一次真正看到真的大海,不免有些興奮。同去的除了阿花,還有小姚,都是小紅手下的售樓員。小姚偷偷地問阿花,小紅姐的老公,咋像陳奐生一樣,見啥都大驚小怪的?阿花小心翼翼地說,他也是咱廿卅源人,從來沒出過大山呢。小姚說,聽說還是校長?阿花笑了,整個學(xué)校就他一人。小姚也笑出了聲來。
耒耒有些尷尬地說,我是校長、教導(dǎo)、老師和門衛(wèi)一個人當(dāng)?shù)?。小紅說,這叫班子團(tuán)結(jié),隊伍穩(wěn)定。這一鬧,大家的心一下子拉近了,說話也方便了起來。耒耒說,我教的是小山村,一二三年級加起來也就十多個學(xué)生,你們城里人沒經(jīng)歷過不理解。小紅也插進(jìn)來了,她們哪個是城里人呀?還不是從鄉(xiāng)下混進(jìn)瀛洲城的母民……阿花問小紅啥叫母民?小紅說,我家耒耒說,鄉(xiāng)下人是母民,城里人叫公民。阿花笑著推了一把小姚,她可是武漢漢口的公民。小姚追打著阿花,你敢笑話我,誰不知道我是讀書讀到漢口的……
普陀山的門票要110元一張。耒耒一算,四人就是440元,相當(dāng)于自己教書時的一個月工資。錢是小姚付的。耒耒感到自己一個大男人,卻讓女的付錢,有些不好意思。阿花笑了,你才掙幾塊一月,人家小姚的男人掙多少?耒耒有口無心地問多少?阿花說,她的男人是瀛洲城CB鞋廠的廠長,一月收入少說也有幾十萬。
在普濟(jì)寺燒香時,大家都許了愿。到了寺門口的放生池前,大家互相打聽都許了啥愿。耒耒老實說,多掙點錢,回家把新房子造上去。小姚說是讓女兒少生病,快快長大。耒耒奇怪地問小姚,你女兒幾歲了?小紅踢了耒耒一腳。小姚看見了說,這有啥好隱瞞的,誰不知道我是未婚先孕的呀。耒耒聽了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吱聲。小紅便把話引到了阿花身上,說阿花你是許了啥愿?阿花的眼光暗淡了下來,我還能有啥愿……
耒耒想普旺老板已是四十多的人了,阿花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的樣子呀。但這城里女人不像廿卅源的婦人好猜測,年紀(jì)大小全寫一張臉上,一看就知道是多少年紀(jì)。小紅勸阿花,你也別死心塌地的了,得給自己留條后路。小姚也勸阿花,情人就情人吧,何必一定要人家離婚?你也不想想,結(jié)婚了,你能保證他不到外面偷腥去?我就從來沒要求我那廠長離婚過。有時候他一激動,說要回家離婚,我就嚇唬他離婚后不要來找我……耒耒聽了有些難受,原來小姚的廠長也不是真老公,就轉(zhuǎn)身裝著看大海,耳朵卻一直豎著。
小紅說,天下有幾個男人把我們女人當(dāng)真的,還不是圖個新鮮。小姚也說,是呀,你也不看看,深更半夜回家的男女,不是酒鬼嫖客,就是偷腥男女,有幾個是玩真的?阿花笑話小姚,你那位大廠長不是要玩真的?小姚有些不高興,真?zhèn)€屁,還不是看上我臉蛋比他家里的黃臉婆年輕……
耒耒見她們越說越離譜,忍不住插話,不一定吧。難道女人晚回家都成壞女了?耒耒一說話,把她們嚇了一跳,過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小姚擦拭完眼淚,對耒耒說,你問你老婆去吧。
耒耒的心猛地被啥撞了一下,嘟嘟地說,是不一定嗎……小紅見耒耒的臉色有些不對,忙說,我們快點走吧,先上佛頂山,然后下來吃飯,再這樣說下去,晚上回不了瀛洲城了。小姚和阿花也說,快走快走……
耒耒還是有些不依不饒的,語氣有些強(qiáng)硬,是不一定的!小紅也有些煩了,用廿卅源的土話罵耒耒,你神經(jīng)病呀!咋老要講下去!耒耒的心又是一個咯噔。這么一鬧,大家也沒啥游興,燒完了佛頂山、法雨寺三大寺院的香后,早早地回來了。
到了城里,小紅覺得都是自己鬧得大家不舒服,有些對不起小姐妹,就說我們到飯店里吃點算了,我請客。阿花和小姚都說好呀,難得小紅姐請客。耒耒說,我不攙和你們女人家的事了。小紅說,也好,冰箱里都是菜,你自己回家燒點吃吃。
回家后,耒耒越想越氣,我說回家,她連客氣一聲也不叫,不就是怕我聽出些啥苗頭來嗎。耒耒打開冰箱,里面有魚有肉有蔬菜,還有幾盒牛奶。牛奶是小紅喝的,每天睡覺前她都要喝一盒,說是有利于睡眠,還有美容作用。耒耒拿出牛奶,看了又看,決定嘗嘗,到底是啥滋味。牛奶不甜也不咸,只是有股說不出的香味,好像絲綢滑過一樣一下子滑到肚子里。耒耒心里罵,撞你娘的屄,還真好喝。說著又喝了一盒。邊喝邊罵,我叫你美容,叫你美容……瀛洲城人都說你是我的女兒了,還美容!你美你個屄呀……
喝完牛奶,耒耒摸著圓溜溜的肚皮,剛有些得意忘形,又覺得有些不對。這都是小紅掙錢買的,自己有啥資格喝呢?憑啥能全喝完呢?她又做錯了啥?她早出晚歸還不是為了多掙點錢?再說,自己在廿卅源的趙源小學(xué)教書時還不是靠小紅寄錢給自己,才能夠給父母看???自己說是老師,可一月就四百多一點的工資,而且也沒準(zhǔn)時的,就夠糊弄自己一張嘴,家里大人吃的穿的哪樣不是靠小紅寄錢解決的……耒耒越想越覺得有些對不起小紅,開始坐立不安起來,自己今天是咋的了?真像小紅說的犯神經(jīng)病了?
耒耒走到房里,不斷地切換著電視頻道,卻啥也看不進(jìn)去。已經(jīng)快十點了,小紅還沒回來。耒耒躺到了床上,終于弄清楚事情的原由了,原來自己就為那事煩惱,一直想知道那事。明白了事情,耒耒又有些氣上來了。自己是個男人,在趙源教書時,晚上能用小紅的照片和手解決,小紅咋解決?人家都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何況小紅是過來人,嘗過鮮的貓,能守得住嘴巴?阿花、小姚都有情人,就她沒有?耒耒的心又懸了起來……
小紅回來后,耒耒又不敢問了。小紅走進(jìn)房間解釋說,吃完飯跟她們?nèi)チ薕K廳。耒耒嗯了一聲,心里想,我又沒問你去哪兒了,你急著解釋啥呢?小紅見耒耒頭也不抬一下,又說,你累了吧,去洗個澡吧,洗澡能解乏。耒耒不好不說話了,就說你先洗吧,這個電視可有看頭呢。小紅脫了衣服,走進(jìn)了衛(wèi)生間,一會就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耒耒又想起,在廿卅源時,小紅跟自己一樣,一個月難得洗一次,照樣做那事,一到瀛洲城來咋變了個人似的,干啥一天洗一次呀?是不是在外面干了見不得人的事?要是真做了那事,就是把皮擦脫了,也是洗不干凈的。
洗好澡,小紅照例去拿冰箱里的牛奶喝。耒耒慌亂了起來。正準(zhǔn)備如何應(yīng)付,小紅把冰箱門關(guān)上,走進(jìn)房來說,水熱著呢,你快去洗洗吧。耒耒跳起來走進(jìn)了衛(wèi)生間。耒耒放好水,先把頭沖了一下,想,她咋不問我牛奶的事呢?為啥不責(zé)備我?為啥不罵我?為啥連問也不問?是心虛了嗎……
耒耒任憑熱水嘩嘩地沖著自己的身體,細(xì)細(xì)地擦著一寸寸肌膚,只想在里面多呆一會。等耒耒出來時,小紅已趴在被子上面睡著了,睡得十分安詳。耒耒感到很抱歉,心里責(zé)怪起了自己,有心事的人能睡得這樣安穩(wěn)?分明是自己多心了。耒耒心中不免生出些不安來,想起了他們的過去……
小紅和耒耒是高中同學(xué),讀書時兩人就有些意思了。兩人是同一年考進(jìn)浦江中學(xué)的。在廿卅源,考進(jìn)浦江中學(xué)就等于考進(jìn)了大學(xué),再說耒耒是后陽村的,小紅是石宅村的,兩村只差三四里山路,進(jìn)出山里讀書得走三十幾里的山路,兩人自然是同進(jìn)同出去讀書的。開始是同學(xué)說閑話,說著說著說到他們心里去了。
小紅考的是財會,耒耒考的是師范,讀大學(xué)時兩人也沒啥聯(lián)系,不過是寄寄印有些意思的明信片啥的。畢業(yè)后,小紅分配在縣城的浦江飲食服務(wù)公司當(dāng)會計,耒耒分到了山溝溝里,做了一名老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時,山里哪有幾個吃皇糧國稅的女人。耒耒就想起了小紅,試著寫了封信,結(jié)果石沉大海。
耒耒想,她是浦江縣城里的人了,讀書時的那份感情,怕早丟失在縣城里了。耒耒想,得把信要回來,不能讓把柄落在人家手里。耒耒是在宿舍里找到小紅的。小紅見了耒耒手足無措地忙讓座。耒耒站著說,把我寫的那封信還給我。小紅奇怪了,啥信呀,你可從來沒給我寫過啥信呀?耒耒閉上眼說,我寫給你的情書。小紅的臉飛紅了起來,你有病呀你。小紅說,我沒見過信,我不信你會給我寫情書。耒耒急了,那是我花三個晚上才寫出來的,還能騙你不成?小紅說,我不信。耒耒說還要我背給你聽不成?小紅說你背了我才信。耒耒就背了。耒耒沒背完,小紅已經(jīng)是熱淚盈眶了……
想到這些,耒耒越發(fā)覺得對不住小紅。耒耒小心地把小紅翻過身來,正要蓋被子,小紅醒了,沒頭沒緒地說,明天吧,明天休息呢。耒耒的心又有些不舒服,星期天你是休息日,我還得上班去呢。
在普陀山玩了一天,乘車坐船又登山的,累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早錯過了上班的時間。耒耒急沖沖地要起床。小紅拉住耒耒說,反正遲到了,干脆讓阿花打個電話,多請一天假。耒耒的身子軟了下來,想了想又滑進(jìn)了被窩。耒耒想,睡覺可真好,要是能永遠(yuǎn)躺下去多好呀。
回籠覺是被小紅弄醒的。耒耒發(fā)現(xiàn)小紅的小手在自己的小肚上游走。耒耒閉著眼睛,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但氣還是粗了,特別是那東西特別不爭氣,早已昂首挺胸了。小紅用手扳著耒耒的身子。耒耒還是硬著頭皮,不愿上去。小紅親了一下耒耒的嘴,咝地笑了一聲,俯到了耒耒的身上。身體里的感覺,已經(jīng)由不得耒耒控制了。耒耒的手抱住了小紅的臀部……
這是三年來的第一次。也許是時間相隔太久了,耒耒所有的能量一下子爆發(fā)了出來。小紅突然叫了一聲。耒耒一驚,馬上停止了動作。小紅也感覺到了,就用上牙緊緊地咬住了下嘴唇。耒耒遲緩了一下,可下身傳來了陣陣快意,由不得耒耒多想,繼續(xù)動作了起來,而且更加猛烈。小紅又叫了一聲。這次,耒耒聽明白了,小紅是叫痛。耒耒的激情卻高漲了起來,迅速地?fù)Q了一種運動方式。
沒幾下,耒耒感覺到小紅臥在枕頭上的手,抄到了自己的臀部,找到了耒耒的手。那手是來引導(dǎo)耒耒手的。耒耒想,它要引到哪去?等耒耒知道那地點時,耒耒的心猛地跳了起來。腦海里馬上浮現(xiàn)出一幅丑陋的圖像來。耒耒的身體得得地抖動了起來。但小紅不知道,還以為耒耒已爬到了山頂峰,便加快速度,扭動著臀部。耒耒感到這時的小紅,像一條蛇,一條趴在床上的蛇……
從那以后,耒耒的眼睛一直不敢直視小紅,更不愿去碰小紅的身子。但耒耒的余光卻一直在偷偷地窺視小紅。小紅的每個動作,都能讓耒耒想上半天。她不說時,耒耒想這是心虛了吧?小紅解釋回來晚時,耒耒想這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小紅主動同他說話時,耒耒想這是在掩飾……
這天,小紅回家躺下不久,手機(jī)響了。耒耒用肘捅了捅小紅,小紅拿過看了看,沒接,把手機(jī)關(guān)了。耒耒說,這么晚了,是誰呀?小紅說是垃圾信息,倒頭又睡了。耒耒睡不著了,她為啥不接呢?是垃圾信息,也不用關(guān)手機(jī)呀。等到了后半夜,耒耒偷偷地起來,拿了小紅的手機(jī),躲到了衛(wèi)生間。耒耒從來沒用過手機(jī),弄了關(guān)天,才看到信息:方便嗎?就三個字。這是啥意思呢?分明是問我在不在身邊,方便不方便呀?耒耒想起來了,那是十月一號晚上小紅的手機(jī)一直響個不停。小紅說是互相祝賀的信息。小紅一邊接一邊轉(zhuǎn)發(fā)。突然打來了一個電話,是女的聲音。小紅的臉色沉了下來,罵一句,神經(jīng)病,就關(guān)了電話。耒耒問,誰呀?小紅回答著,打錯了。耒耒記下了號碼,第二天打過去,是女傭人接的,原來是一個叫羅總的家里電話。
耒耒的心病更重了。一有空,耒耒的腦袋里就會浮現(xiàn)出小紅那天的動作。耒耒和小紅在結(jié)婚前就已經(jīng)做過這種游戲了,細(xì)算起來加在一起,少說也有幾百次了。但在耒耒的印象中,小紅從來沒叫過,也從來沒有讓他摸過那東西。耒耒也聽說過十個婦人九個肯,只怕男人嘴不穩(wěn)的道理。婦人還有個缺點就是太喜歡錢了。在廿卅源里,就有這樣的婦人,為二三十塊錢,深夜去敲禿頂阿三的店門。再說,小紅正是三十如狼的年齡,不為錢也得為身體找個解決的方法呀。耒耒認(rèn)定小紅的褲腰帶,同樣是系不牢的。只是不清楚跪在小紅臀后的男人是誰?小紅的臀部是否也在那人的眼前,蛇一樣地扭動過;是否也這樣動情地叫過;是否也叫那人摸索過……可耒耒不能問小紅,一是自己沒證據(jù),二是萬一小紅攤牌了,自己又能怎樣?
這天晚上,耒耒回家時,小紅已在家里。耒耒進(jìn)門時,小紅問,你肚子餓不,我給你搟的手工面還在鍋里熱著。耒耒避開小紅的眼睛,客氣地說我自己來,自己來。小紅說,你啥時候?qū)W會客氣的?耒耒掩飾著,你也累了一天了。小紅卟的一聲笑了,喲,還學(xué)會關(guān)心人了。耒耒不好意思地笑笑,走進(jìn)了廚房。
耒耒想,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也許小紅是從其他地方學(xué)來的,比如是從A片上學(xué)來的。耒耒早就聽說過了A片,這東西在城里十分普遍,據(jù)說家家都收藏著幾盤。肯定是的。小紅來瀛洲城三年了,能不買A片?小紅不可能一次都不想那事吧?要不是網(wǎng)上學(xué)來的,她辦公室里就有電腦。山里人說,那電腦里啥下作的東西都有,城里的大人不讓小孩上網(wǎng),就怕小孩學(xué)會。
再說,小紅要是偷人,早在廿卅源就讓人偷了。當(dāng)年,小紅在浦江飲食服務(wù)公司里就是有名的美人。有多少人對她流口水。那年,公司倒閉轉(zhuǎn)制時,她們的經(jīng)理找小紅談話。要小紅做個選擇:一是跟了他,在重組后的公司里當(dāng)會計科長,二是買斷工齡下崗。小紅冷冷地說,你明天把我的工齡錢算算好……
夜里,耒耒主動地爬到了小紅的身上。小紅掀下了耒耒,去洗洗。洗澡時,耒耒明白小紅其實不再是廿卅源的小紅了。無論是穿衣打扮、吃飯睡覺,還是做事,都已經(jīng)找不到廿卅源的影子了。這人呀,咋一進(jìn)城就變呢?小紅下崗跑到瀛洲城來也就三年不到的時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了。耒耒嘆了口氣,強(qiáng)忍著冒上來的那個念頭。兩人在一間房住,面對的除了小紅還是小紅,其實這樣相持著,這樣煎熬,是十分累人的。日子還得一天天地過呀。
又是星期天,小紅說,阿花和小姚她們要來家里吃手工面,你這個月一直沒歇過,要不也歇一天?耒耒想,自己是得同小紅多親近一些。不然,整天碰了面,夫妻也不像夫妻的樣了。小姚不僅帶來了女兒豆豆,還帶來一個男的,四十來歲的樣子,嘴巴很會講,一直讓豆豆叫她爸爸。豆豆只有三歲,堅持叫伯伯。男的說,你不叫爸爸,我不給買玩具了。豆豆就問小姚,他是爸爸不?小姚說,你看是不是。豆豆說,你不是我爸爸,你是廠長,我爸爸不是廠長,他到外面做生意去了。一旁的阿花走過來問豆豆,晚上,他跟你媽媽睡一張床不?豆豆說,晚上是我跟媽媽睡的,他是白天跟媽媽睡的。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小姚嚇唬豆豆,自己到一邊玩去。
豆豆嘟嘟嘴,轉(zhuǎn)身找到耒耒問,伯伯你跟阿姨也是白天睡的不?耒耒的心嗵地跳了一下。小紅在廚房里揉面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耒耒大聲地說,伯伯是晚上同阿姨睡的。小紅急切地叫小姚和阿花,你們也別閑著,過來洗菜。小姚進(jìn)去時,小紅輕聲地對小姚說,別讓豆豆學(xué)壞了,到時候有你哭的日子……
阿花說,學(xué)啥壞呀。豆豆長大了就不是女人了?這跟吃飯一樣了,一頓不吃還好餓過,一月不吃一年不吃呢?再說,男人也一樣,那東西幾天不做,就會不老實起來。小紅打了一下阿花,就你一張嘴巴快……
耒耒的心又緊了起來。
這天中午,耒耒推說自己肚子痛,早早地回家來。走到二樓時,想起豆豆的話,耒耒又后悔了,不想上去了。退到樓梯口,又停下了腳步,返身上去。到了門口,耒耒又遲疑了起來。要是真的看到了啥,自己該咋辦呢?想了好久,還是硬著頭皮,掏出了鑰匙。但動作十分緩慢,半天才打開門。耒耒想讓里面收拾收拾。進(jìn)了屋里,里面空無一人。耒耒長長地吐了口氣……耒耒還是不死心,店里一有空,就隔三差五地跑回來,但啥也沒見著。
越是沒碰見到啥,耒耒心里越是不安穩(wěn)。小紅做任何事,耒耒都會往那方面想,而且發(fā)展到了不敢碰小紅一下,不敢看小紅身體一眼。他已認(rèn)定小紅的身體里被人注射過那種腥氣的體液。耒耒變成一只獵狗,到處尋找著獵物的氣息。有時是嗅小紅的身子,想從中嗅出點煙味啥的??上〖t一進(jìn)門就去洗澡,就是有氣味也不可能嗅到了。耒耒又在半夜里偷偷地起來,拿走小紅的手機(jī),到衛(wèi)生間翻看信息,想找出些蛛絲馬跡來,奇怪的是連垃圾信息也沒見到一個。耒耒想,其實越干凈,剛好證明了越不干凈!
這天,耒耒回家時,小紅又還沒回來。耒耒一直睡不著,豎著耳朵盼著樓梯里的腳步聲。一閉上眼睛,就看到了小紅在人家的身前扭動。耒耒起身下樓找到電話亭,給小紅打了個手機(jī)。手機(jī)一直沒人接。耒耒的心突突地跳個不停,只好上樓來。
小紅回來后,輕輕地叫了聲耒耒。耒耒裝作睡著了。早上起來,耒耒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你昨晚幾時回的?小紅說十二點多了。耒耒唔了一聲。小紅說,十一點鐘的電話是你打的?耒耒奇怪地說,沒呀,我早睡了。小紅自言自語地說,那會是誰呢。耒耒說,你自己朋友的電話咋不知道?小紅說,我哪知道,昨晚我陪客戶在唱OK,當(dāng)時沒聽見,等發(fā)現(xiàn)打過去又沒人接,能知道是誰嗎?
日子一天天過去,耒耒的心病一天天重了起來。特別是耒耒知道“去勿餓”的餐館老板不是普旺老板,而是一個叫羅總的人后,疑心更大了。原來,“去勿餓”餐館也是小紅單位的,是在房地產(chǎn)開發(fā)時直接造好的店面房。在瀛洲城里這樣的連鎖店不只一家。羅總才是真正的老板。普旺老板說起羅總時,有意無意露出,自己在這餐館干,好像是羅總讓他安排的。小紅到底是托阿花讓普旺老板安排的呢,還是小紅托羅總讓普旺老板安排的?耒耒又想,小紅有啥能力,不就是個大專畢業(yè)的會計生嗎,為啥當(dāng)上銷樓部的經(jīng)理?一次開玩笑時,普旺沖著耒耒說,下輩子我就做個女的,女的好掙錢,法寶隨身帶,走到哪都不會吃虧。比方說,我跟羅總是啥關(guān)系,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房,就是不及她們女的,年紀(jì)一個比一個輕,沒幾年都做上了體面的部門經(jīng)理……耒耒的心像被啥抓了似的難受。耒耒記起來了,那個十月一號打小紅的電話不就是羅總家的電話嗎?可咋會是女的打來的呢?莫非是羅總的老婆打來的?
這天,小紅早早地回來了。洗澡時,小紅的手機(jī)響了。耒耒把手機(jī)遞進(jìn)了衛(wèi)生間。小紅看了看號碼,把手機(jī)關(guān)了。睡覺時,耒耒問小紅是誰呀?小紅似乎在回避,是個神經(jīng)病,整天會打電話來,叫我吃飯。耒耒一邊換著電視頻道,一邊說,你咋認(rèn)得的。小紅說,他來我們公司看過房子。滴水不漏。
剛睡著,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小紅裝睡著。耒耒推了推小紅,有人敲門。小紅說,是敲對門的。敲門聲斷斷斷續(xù)續(xù)。耒耒說,好像是敲我們的,我去看看。正要起身。小紅用身體纏住了耒耒,管它呢。耒耒有些緊張,總得去看看吧。小紅急切地說,你沒聽說,前幾天剛剛有人被半夜敲門的外地人捅了?這是瀛洲城,不是廿卅源,千萬別去開門。耒耒不吱聲了,只聽見那人下樓的腳步聲……
第二天,耒耒越想越起疑。晚上,天一黑下來,耒耒就找了借口回來了。耒耒的家是406,耒耒走到了五樓,在505門口坐了下來,等著小紅回家。九點不到,樓下就傳來了小紅的腳步聲,好像還有個男人的聲音,兩人在說著啥。耒耒緊張了起來,撳滅了手中的香煙,把頭伸到了臺階縫隙中。耒耒發(fā)現(xiàn),這是個最佳位置,剛好能看到自己家門口的動靜,居高臨下,一清二楚。
小紅和那男人上來了,小紅拿出了鑰匙開門,男的打開了手機(jī)的翻蓋,用亮光照著鎖洞。兩人的配合十分默契。耒耒的心徹底涼了,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卻讓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耒耒心中燃燒著熊熊的烈火,可就是不知道該咋辦。小紅走進(jìn)了房間,對男的說,請進(jìn)請進(jìn),不用脫鞋。耒耒心里直罵,撞你娘的屄,我一進(jìn)屋,咋就要脫鞋呢。
男的說,你把資料給我吧,我就不進(jìn)屋了。小紅說,到了門口也不進(jìn)來坐坐,喝杯茶。男的說,你老公沒回?小紅說,他能跟你比,他在“去勿餓”干活,早著呢。耒耒看不到小紅的人影了,但從話里聽出了弦外之音。男的說,太晚了,我就不進(jìn)來了。耒耒探頭時,小紅剛好把一只文件袋遞給了那男的。
耒耒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暗暗地為自己慶幸。耒耒愜意地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還真是自己多心了?耒耒有些把握不住自己了……
該發(fā)生的事還是發(fā)生了。這天夜里,耒耒下班回家剛走到三樓,身后突然傳來了小紅的說話聲。這是耒耒十分熟悉的聲音,就是在村口老槐樹后叫耒耒的聲音。耒耒探頭朝樓下看去,看見一樓的樓梯下,站著兩個黑影,糾纏在了一起,也分不清誰是誰。瘦小的影子好像在推托,說太遲了。高大的影子就是不愿意,想擁抱女的。耒耒走下了些,借著月光發(fā)現(xiàn)那女的真是小紅。男的在抓著小紅的手,小紅好像在掙脫。
耒耒想下去,他不知道是昨回事。小紅是碰到流氓了?那小紅咋不叫喊呢?耒耒不自覺走到二樓。是小紅和一個男人,糾纏在那。男的好像在求著啥,小紅一直不答應(yīng)。男的說,就一次,真的最后一次。小紅說,你有毛病呀,這是啥地方呀。男的嗡聲嗡氣地說,晚上叫我怎么過呀。小紅用手拍了拍男的臉,回家留給你老婆去吧……耒耒的心像死了一樣冰涼,小紅分明是認(rèn)識那男的……
耒耒不敢再看下去了,他怕看到更加緊張的場面,三步兩步地竄到了家,跳了上床。小紅前腳跟著耒耒的后腳上來了。進(jìn)門時小紅十分小心,一切都是輕手輕腳的。耒耒睜眼看了看,見小紅走到了窗口,打開窗戶朝樓下?lián)]了揮手。樓下傳來了汽車的喇叭聲……
到了房間,小紅借著電視機(jī)開關(guān)微弱的亮光,湊到耒耒跟前,看了看耒耒,猶豫了半天,還是輕聲地脫掉衣服,走進(jìn)了衛(wèi)生間。
小紅上床時,耒耒裝作吵醒了,問小紅是幾點了。小紅輕聲說,十點不到。耒耒心里清楚著,早過十二點了。耒耒啊了一聲,你也早點睡吧。小紅聽話地依偎在了耒耒身邊。耒耒轉(zhuǎn)身睡去。
這晚,耒耒基本上沒合過眼,一合上眼睛,眼前就是那場景。耒耒心徹底亂了,第二天干活時,不是打破碗,就是拿錯東西。普旺老板罵,你不是吃錯藥了吧?耒耒支吾著,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普旺說,那還不快些上醫(yī)院去?要不要我給小紅打個電話?耒耒心急了,連說不用不用,她忙碌著呢。普旺還是堅持著要耒耒上醫(yī)院。耒耒說,我自己能走,不用麻煩大家了……
耒耒從店里出來后,腦子一片空白,東南西北不分地在街頭瞎逛。瀛洲城的街頭街面都是些閑逛的男女。男的油頭粉面,女的賣弄風(fēng)情,在耒耒眼里沒一個是好東西。耒耒的眼光毒辣了起來,把他們的衣服全給脫光了,男的下身都帶著一把山里的守獵刀,女的下身都成了守獵刀的刀鞘。
走著走著走到了西橫塘街。瀛洲城的西橫塘同它的海鮮夜排檔一樣出名,不同的是一個賣的是海鮮,一個賣的是人肉。耒耒來瀛洲城之前,就聽在瀛洲城開廿卅源野味店的理漢說起過。耒耒反駁理漢,瀛洲城就不是共產(chǎn)黨天下了?理漢一臉的不屑,你除了知道你教的幾個學(xué)生,還知道啥?我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呢。耒耒還是不服,她們家里人就不管了?理漢罵,說你是書呆子還真是書呆子,不就是肉碰肉嗎?那東西又不是鐵做的要磨細(xì)撞大,用了能看得出?
據(jù)瀛洲城本地人說,西橫塘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早在清末的時候,在瀛洲城就已小有名氣。但真正的紅火日子,還是在民國初年,用當(dāng)時漁民的話說,華東六省一市哪個撐船人不曉得呀。瀛洲城的港口是中國第一漁港,一到臺風(fēng)天,華東六省一市的漁船都要到這里來避風(fēng)。那時候,整個漁港密密麻麻地停滿了船只,漁港一帶走來撞去都是撐船人。這些人一年到頭難得回家?guī)状危习兑娏伺?,眼睛里都窩著邪火。別說萬千風(fēng)情的城里女人,就是頭老母豬在他們眼里也是有幾分姿色的。
有了這樣的買方,自然有了賣方市場。臨港的西橫塘街是清一色的兩層木結(jié)構(gòu)小樓。門不大,但窗戶是那種敞開式的排窗,里面坐著天南地北趕來的年輕女人。平時,女人們就坐在里面說說笑笑,或者在一起打打牌,喝喝茶。撐船人一上岸,女人們?nèi)珨D到了窗臺上,拋著一個個媚眼,血紅的小嘴甜蜜蜜叫著,阿哥,進(jìn)來坐坐呀。客人進(jìn)門后,賊亮的眼光就往女人胸前瞄。女人們胸前都掛有一個小竹牌,上面寫著數(shù)字。那是每位女人的價格。上二樓的樓梯口,掛著一只火油箱,但里面沒火油,是個空桶。客人瞄準(zhǔn)女人,都會朝自己中意的女人點點頭,然后往火油箱里丟大洋?;鹩拖渑赃吜⒅鴤€小童,聽到大洋的三聲響聲,就在火油箱上敲三下,然后朝閣樓的樓梯口喊,客人,園子三顆!客人一上樓,二樓的小丫頭,就會端著一碗園子羹,帶你走進(jìn)一個掛著門簾的小房間。里面的女人接過后,就會用各種各樣的花頭喂客人……
西橫塘的再度興起,也就十幾年的時間。時代的進(jìn)步,這里早沒了當(dāng)年的情景。但敲火油箱卻成了瀛洲城罵不貞潔女人的一句臟話,一直罵到現(xiàn)在?,F(xiàn)在的西橫塘,房子還是老房子,但門窗已經(jīng)換成鋁合金的玻璃門窗了。玻璃上一律寫著美容院的字樣。玻璃當(dāng)然是磨砂的,在紅色的燈光中,只能看見里面女人隱隱約約的身子,讓人浮想聯(lián)翩……
耒耒左盼右顧看著稀罕。一間玻璃門后探出了一個女人頭來,沖著耒耒叫,進(jìn)來洗個頭……耒耒急急地走了過去。另一間玻璃里,一個女的朝耒耒直招手。耒耒的心猛然被啥撞了似的,再也不敢往兩邊看了,低著頭急急地走出了西橫塘。到了街口,耒耒朝身后看了看,猶豫了半天,還是回家去了……
走到半路,耒耒突然想喝酒了。耒耒直接去了理漢開的廿卅源野味店。理漢比耒耒大十來年,按輩分,耒耒應(yīng)該叫理漢為叔。理漢來瀛洲城混的年頭多了,瀛洲城發(fā)生的啥事體都知道。見耒耒一聲不響地只顧低頭喝酒,問耒耒是老家出啥事了?耒耒搖頭。理漢笑了,被老板炒了吧,那有啥關(guān)系,明天到叔這里來,就是工資沒“去勿餓”高。耒耒拼命搖頭,想起自己比普通人高的工資,心又往下沉了。
理漢畢竟在瀛洲城混了些日子,一下子猜著了,勸耒耒,誰叫我們是廿卅源人,你想開點就是了。理漢的老婆紅霞也勸耒耒,小紅已經(jīng)不錯了,你看看廿卅源出來的那些姐妹,在干啥,不都在美容院、OK廳上班?理漢插話說,小紅也沒有給你丟臉呀?這城里人哪個沒情人呀?紅霞罵理漢,你又不正經(jīng)了,亂七八糟的說啥呀!說著,氣呼呼地忙事去了。理漢說,喝酒喝酒,喝完我?guī)闳ノ鳈M塘,我們男人不會也去找個女的撞撞……
離開理漢店時,耒耒已有幾分醉意了。路過露亭大酒店門口時,耒耒真想罵,撞你娘的屄!耒耒對從賓館里面出來的人,有一種仇恨。你們憑啥子吃好的,穿好的,飯飽酒足還要撞廿卅源的母民……
正想著,耒耒突然看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那分明是自己的老婆小紅呀。耒耒的酒醒了一大半,全身的細(xì)胞都活躍了起來。小紅剛從一輛小車?yán)锍鰜恚缓笞叩搅撕筌囬T扶出了一個小個子男人,是個四眼,挺著一個向天肚。耒耒看著她們走進(jìn)了玻璃大門,渾身上下的血就熱了起來,也借著夜色跟到大酒店的院子里,隔著玻璃看著他們。他們分明是來這里開房間的。小紅跟吧臺里的小姐很熟,只一招手,小姐就拿來了房間鑰匙。耒耒想,小紅肯定是經(jīng)常來這里的。她們走進(jìn)了電梯。耒耒心急了,卻被保安擋在玻璃門外。解釋清楚進(jìn)去時,耒耒已找不到他們的去處。耒耒畢竟是老師出身,向總臺撒謊說,老板叫他取東西來的,就問到房間號碼。耒耒走到房間門口時,又不敢敲門了。如果她們是在商量正事,那自己如何面對小紅呢?耒耒退到了電梯口,心里又有些不甘心,就在走廊里來回走著,快有一個小時了,耒耒大著膽子,走到了房間門口,用耳朵貼在了房門上。里面?zhèn)鱽砹藝W嘩的水聲。小紅尖叫了一聲,燙死我了。男的說,左邊是冷水……
耒耒的心里十分平靜,下樓蹭在了大酒店門口。一會兒,小紅出來了,低著頭,一邊走路,一邊看手表。耒耒叫了一聲小紅。小紅抬頭見耒耒定定看著她,驚得合不上了嘴巴……
其實,耒耒是不想知道小紅的事的。不知道情況,可以盡量往好的地方想,自己騙自己。啥都清楚了,就好像脫光衣服的女人,再怎么遮掩也是遮不住那東西的了。從另一個角度上講,耒耒又想知道偷自己女人的人,長的是個啥樣。耒耒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反正有個男人跪在小紅的身后。但現(xiàn)在一切都清楚了。而且,從種種跡象來看,這人應(yīng)該是羅總。
耒耒沒見過羅總,他不是耒耒想到就能見到的人。有人說,羅總是身價上億的人。耒耒也想不明白,這樣的老板,咋會看上小紅的呢,小紅是生過女兒的人了呀?他身邊會沒有美女?就是二八年華的黃花閨女,他想要也要得著呀?耒耒的心又緊了起來。是呀,他想換口味,小紅能不肯?就算是貞潔處女,現(xiàn)在也沒人立牌坊了。何況,這是在瀛洲城,而小紅只是廿卅源的母民。見過羅總的人說,羅總也是四十四五的樣子,小個子,四只眼,倒掛臉,就是額頭大,下巴小的那種。背后有人就叫他馬老板,就是長著一張馬臉的意思……但這只是個抽象的概念,今天卻實實在在地看到了。
小紅說你真想知道?耒耒沒吱聲。小紅說,其實你早就知道這事了,他是我的老板。不過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你都清楚了,我反而輕松了……
耒耒捂住小紅了嘴巴。小紅掙脫著,你不是一直在打聽嗎,我就全說給你聽。我是在OK廳里認(rèn)識他的。我剛來瀛洲城時,只能去那種地方當(dāng)小姐。因為我學(xué)歷低,沒熟人,而那地方是有錢老板常去的地方。我是下賤,有時候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但我沒辦法。在廿卅源時受單位領(lǐng)導(dǎo)欺負(fù),到了瀛洲城又得受城里人欺負(fù)。那晚,羅總點小姐時,一直沒點到中意的,他就要我。我正陪著別的客人。領(lǐng)班說了許多好話,客人才把我讓給羅總。我知道他是大老板后,整晚哄著他。他高興了,說讓我到他公司去上班。我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去的,沒想到他還認(rèn)得我,把我留在了他們的單位……
小紅站起身來,走到耒耒身邊,從耒耒袋里拿了一支煙,自己燃上后,又說,我知道老板心里想的是啥,可我除了身子,還有啥值錢的呢?下面的事我不說你也知道了。不過我是清白的,我當(dāng)初給你的時候是處女,現(xiàn)在我在自己的心里還是處女,因為我是為了你,為了廿卅源那個家,為了我們的女兒……
耒耒還是不愿意相信是真的,輕輕地問小紅,又像自言自語,不是真的吧,你是在氣我吧?小紅說,是真的。耒耒不知啥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哭了,是哭小紅還是哭自己。耒耒說,你不應(yīng)該告訴我,我其實不想知道。小紅說,可惜你已經(jīng)知道了。耒耒站起來吼,撞你娘的屄,你為啥要告訴我!
小紅靜靜地說,因為你想知道,你一直想知道,一直在懷疑我。你知道,我叫你出來干啥,不就是身邊有老公在,不會讓人欺負(fù)?可你呢,沒保護(hù)我不說,還整天猜疑我。其實,我同他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斷了好多日子了,是你逼我上梁山的……我?guī)状蜗敫嬖V你,可我不敢?,F(xiàn)在,你讓我說出來了,我得感謝你。要打要罵要離,你看著辦吧。
耒耒說,我沒說要離開你呀。小紅撲在了耒耒的懷里,哭了起來。耒耒說,睡吧,睡一覺,你會好的,我也會好起來的。
但這只是耒耒的想法。小紅開始處處小心地說話,像仆人一樣服侍著耒耒。耒耒想喝酒,小紅就去買。耒耒沒煙了,小紅搶著去買。越是這樣,耒耒的心里越苦。也越說明小紅心里還有鬼,還有見不得陽光的丑陋事……
耒耒常想,那天在自己家的樓梯下的男人,不像是羅總。身材不像,聲音也不像,就是車子也不同。但耒耒沒再問小紅,就把那個人的氣,也撒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上了。因為,小紅賣給羅總的只是肉,沒把心賣出去。如果,那人不是羅總,說明小紅連心也一塊賣了,更不能說自己還是處女了……
這天,小紅回家時,耒耒正在看電視。小紅上床后發(fā)現(xiàn)耒耒看的是A片。小紅的心懸了起來,驚奇地問,哪兒弄來的。耒耒說,是理漢那兒借的。小紅不吱聲了。耒耒說,我們好像好久沒做了?小紅說好久了。耒耒試探著上去了,小紅習(xí)慣性地展開了自己。折騰了幾下,耒耒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找不到感覺,總覺得身下的小紅,是西橫塘的那個妓女。耒耒十分無趣地翻下身來,直嘆著長氣。小紅說,你咋的了?耒耒說,沒啥,可能太累了。
兩人又坐起來看了一會電視。A片里正手嘴并用著。小紅拿過遙控器,把聲音調(diào)低了些。耒耒看看小紅,又用手來掰小紅的身子?!珩绮煌5貙W(xué)著A片里的姿勢,小紅一聲不響地順從著耒耒。耒耒覺得小紅不再是廿卅源的小紅了,而越來越像妓女了。耒耒不再照顧小紅的感覺,由著自己的性子做著一切,做著做著,不自覺地罵了起來,你這個爛貨,我撞死你,再叫你偷人,讓你去偷人……
小紅眼里開始滲出了淚水,但堅持著不讓它流下來。耒耒卻哭出了聲來,邊做,邊打小紅的屁股,瀛洲城有啥好,街頭街面都是生癢的爛屄,都是爛嫖客……我在廿卅源活得好好的,不就是錢少了點,但我活得舒暢,活得愜意,活得像人……
當(dāng)耒耒爬下小紅的身子時,發(fā)現(xiàn)小紅也已淚流滿面。耒耒點了支煙,惡狠狠地吸了起來。小紅的身子抖動得越來越劇烈。耒耒摁滅了煙頭,抽出餐巾紙,擦拭小紅的淚水。小紅趴在耒耒的胸前,徹底地哭出了聲來……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耒耒覺得有些淡而無味,原先心里還裝著啥,日子過得緊張卻也有味。但現(xiàn)在的日子就像一杯過夜茶,倒了可惜,喝了沒味。耒耒知道這樣的日子,是不會太長久的,說啥也不會長久的。
這樣的日子注定是要出事的,太平靜的水多半預(yù)示著不平靜。這次是耒耒出事了。事后,耒耒也弄不明白,自己是咋去西橫塘的。就像酒鬼記不清如何回家的一樣,這段記憶被無情地格式化了。雖說耒耒是被動的,是美容院的女人拉進(jìn)去的,是美容院的女人脫了他褲子的,是美容院的女人帶他上床鋪的。但耒耒知道,從本質(zhì)上來說,自己同小紅沒啥兩樣,反正是做了,而且做得心驚肉跳,做得刻骨銘心。
小紅是在第二天早上接到派出所電話的。耒耒一夜沒回,小紅心里擔(dān)心,但不敢問,也沒法問。小紅知道,有了一次,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但小紅沒辦法。小紅清楚,耒耒心里也苦著呢。其實,在城里誰不苦呢?只是小紅不能說,也沒法說。
小紅十分平靜地到了派出所,因為這是她早想過的事。民警問小紅,這是你的什么人?小紅說,是我老公。民警有些不相信,是你老公?小紅肯定地點了點頭。民警搖著頭,收了5000元的罰款后說,去領(lǐng)人吧。小紅知道,沒一個男人做了這種事,是叫自己老婆來領(lǐng)人的,可耒耒就是叫了她。
民警見到耒耒開口就問,這女的是誰?耒耒說是我老婆。民警驚訝地說,你叫老婆干什么呀。耒耒好奇地反問,我不叫老婆叫誰呀。說得民警的神色反而有些怪怪了。耒耒和小紅出門時,旁邊的一個年輕的警察輕聲地說,哪有讓老婆知道的人呀,那女的肯定是他的情人,你看看兩人的年紀(jì)就知道了……
路上,小紅把手挎上了耒耒的胳膊。耒耒舉起雙手?jǐn)]了擼頭發(fā),小紅的手從耒耒胳膊里掉了下來。耒耒問小紅罰了多少。小紅說五千。耒耒啊了一聲,沒一點心痛錢的樣子,反而顯得有些高興,他想,這錢反正是你脫褲子掙來的,我就應(yīng)該脫褲子用出去……
事情沒耒耒想的這么簡單?,F(xiàn)在輪到耒耒害怕小紅的眼睛了。小紅同平時看他的眼光沒啥兩樣,還是那樣笑絲絲的。但耒耒心虛了,到處躲避著小紅。耒耒就想出了個方法,就是一進(jìn)門就睡覺。可又睡不著。閉上眼也睡不著。耒耒想,閉上眼裝睡,等于是讓小紅細(xì)細(xì)地審察自己。睜開眼一對視,那自己心中的一切都暴露在小紅的眼前。耒耒就賴在樓下等小紅先回家,等窗戶上電燈黑了,他才上樓。上樓后黑燈黑火進(jìn)被窩就睡覺……
其實,耒耒并不想要女人,對這種事好些時候沒想過了。耒耒只是想在心里找些平衡,現(xiàn)在好了,你干過了,我也干過了,你是妓女,我是嫖客,誰也不欠誰的了。
小紅好像也平衡了,回到了剛結(jié)婚時的狀態(tài)。除了說話少了,沒啥本質(zhì)上區(qū)別,早上起床吃早飯、上班、下班,晚上回到家是洗澡,然后上床,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從不講正事,大家都在回避著什么……只是每當(dāng)小紅從耒耒面前走過去洗澡時,看著小紅豐滿的臀部,耒耒有時會想,羅總那么大的肚皮,那么短的手,是怎么摸到她引去那地方的?
日子似乎又平靜了。但兩人都知道,這只是風(fēng)浪過后的平靜,卻努力嘗試著下一波浪來晚些。反正大家都不怎么說話,就是說了也都是些可說可不說的。
這天,耒耒好像是無意地問小紅,老板是住哪的?小紅正忙著洗衣服隨口說,我哪知道。耒耒又說,老板娘認(rèn)得不?小紅驚覺了起來。因為好像約定好似的,大家都在回避著這些字眼。耒耒看著小紅緊張的樣子,笑著說,有個老鄉(xiāng)向我打聽呢。小紅洗凈了胳膊上的肥皂泡說,你別管人家的閑事了。過一會,耒耒又說,老板娘該有四十多了吧。
小紅心里煩著,卻又不好不回答,我只見過一次,看不出她的年齡,算算也該四十五六了。耒耒說,她在哪上班的?小紅說,上啥班呀,還不是打打麻將,喝喝咖啡,上上美容院……說著說著小紅覺得也些不對頭,驚覺了起來,你不要干傻事吧?耒耒說,我問問也不行呀。小紅不敢再吱聲了。
一連幾天,耒耒回來得特別晚。小紅問了,耒耒說是加班。小紅不好意思細(xì)問,只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啥地方不對。這天夜里,耒耒回來得又很遲,回來后,顯得有些興奮,想同小紅說話,可話總是講半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上床后,耒耒抱過小紅要親熱。小紅推了一把說,去洗洗。耒耒不像過去那樣糾纏不清,利索地下床沖進(jìn)了衛(wèi)生間。耒耒在衛(wèi)生間嘩嘩地洗了半天也沒出來,小紅心里嘀咕,過去要他洗澡時,多半是應(yīng)付著把身子淋淋濕,三下兩下就完事了,今天咋的了?小紅起身走過去,見耒耒正用自己平時用的洗滌劑細(xì)細(xì)地擦拭著自己。耒耒見了小紅,下意識地捂住了下身,手中的洗發(fā)水瓶掉到了地上。耒耒慌亂地?fù)炱穑缓靡馑嫉卣f,我只是試試看……小紅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是洗發(fā)水,是洗頭用的。耒耒更加不好意思了,我就沖掉……小紅遞過沐浴露,你用這個試試。
回到房里,耒耒又想說什么。小紅把自己的身子依偎了過去,問耒耒,你有心事?耒耒緊了緊胳膊說,你猜猜我今天看到啥了?小紅說,看到啥了?耒耒神采飛揚了起來,我看到老板娘了,在鉆石大酒店。小紅不再吱聲。耒耒感覺到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她們從天上人間OK廳出來后,去了鉆石大酒店。小紅說,你在跟蹤她?耒耒惡狠狠地說,我跟蹤她十來天了,我想自己毀了她……小紅的心像油一樣燒了起來,搖著耒耒,你沒干傻事吧?
耒耒親了一下小紅,現(xiàn)在好了,不用我干了,有人替我干了。小紅摸不著頭腦,你說啥事呀?耒耒神秘地說,一個年輕后生替我毀了老板娘!
小紅有些奇怪,你在說啥呀?耒耒得意了起來,我發(fā)現(xiàn)這些天,老板娘經(jīng)常被一個年輕后生帶來帶去的,又是飯店,又是OK廳。今晚,終于被后生帶進(jìn)了房間。
小紅急切地說,你別到外面亂說。耒耒弄錯了小紅的意思,激動了起來,那還會有假?我在房門聽了老半天呢,還聽到老板娘的呻吟聲呢……
小紅說,時候不早了睡吧。耒耒長長地出了一口惡氣,好,睡覺!小紅說太遲了,明天吧。耒耒的嘴上上下下在小紅的身體上忙著,含糊不清地說,我今天特想要你。小紅突然明白了什么,無聲地笑了,沒一會,自己的身子也漸漸地?zé)崞饋砹?。兩人很快進(jìn)入了忘我的境界……
耒耒問小紅,你不去洗洗?小紅幸福地?fù)碇珩绲母觳?,輕聲地說,就讓它留在里面吧。耒耒充滿愛意地摸著小紅潮紅的臉蛋,睡吧,睡吧。
耒耒自己卻睡不著,點了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愜意地吐出,自言自語地說,后生太年輕,不大合算……
突然,耒耒像想起了什么,推了推小紅,聽口音,那后生是咱們廿卅源人呢。■
責(zé)編 曉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