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導(dǎo)演新作《王的盛宴》,講述的不單是楚漢相爭中,劉邦、項羽、呂后以及韓信這幾人之間的權(quán)力博弈,也借此隱喻兩千年來反復(fù)上演的中國政治權(quán)力游戲。
電影一開始,晚年的劉邦臥病在床,被噩夢所纏繞,命中宿敵項羽魅影迷離,令他草木皆兵,妄想周圍的人都欲加害自己,遂放手讓呂后斬草除根,一幕又一幕誅殺功臣的戲份,開始上演。接著故事倒敘到楚漢相爭之初,項羽和劉邦強弱懸殊,劉邦擅于鉆營,因緣際會,反而先入秦都咸陽,卻惹來九死一生的鴻門宴,最終因項羽一念之仁,放虎歸山,兩人的命運遂告逆轉(zhuǎn),劉邦后來居上,終成帝業(yè),項羽悔不當(dāng)初。
陸川說:“項羽一直放過劉邦,包括鴻門宴。建國后,面對韓信,劉邦就想起項羽,知道自己不能跟項羽犯同樣的錯誤?!?/p>
于是便上演了兔死狗烹的一幕。其實劉邦自己也不好過,正如片末他死前的自白,他一生最驚心動魄的,是鴻門宴,但想不到從此一生,活在鴻門宴之中,暗喻自己后來即使稱帝,仍步步驚心,惶惶不可終日。這就是中國政治的悲哀,在政治缺乏規(guī)范和無常之下,沒有人能夠高枕無憂。
在陸川眼中,項羽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所以由衷地尊重他,并不覺得他蠢,因為覺得他完美,所以找俊美的吳彥祖來演。片中的項羽不像劉邦般被阿房宮代表的權(quán)力和欲望所迷惑,說反秦是因為“秦始皇要人穿同一樣的衣服,說同一樣的語言,唱同一樣的歌!”(唱歌的那句后來被刪)項羽入咸陽后分封群臣,恢復(fù)六國文字,陸川認為這是一種解放,是思想解放,項羽不要爭天下,不要做獨裁者,是一種高尚的政治信仰。
可惜頂羽最后卻輸給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工于心計的劉邦。
陸川說,于是,往后兩千多年,中國人人都不想當(dāng)項羽,只想當(dāng)劉邦。
在導(dǎo)演眼中,劉邦開創(chuàng)了一套中國帝王學(xué),那就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什么高尚的道德情操、政治信仰,都不管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才是成功的不二法門。一朝功成名就,“英雄莫問出處”,沒有人會記得和介意當(dāng)年你用的是何種齷齪手段。
歷史上的項羽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依我看,陸川無疑將他美化了,他沒那么理想主義,滅秦之后,他最著緊的是要衣錦還鄉(xiāng),光宗耀祖,可謂目光短淺。他曾一夜坑殺二十萬降兵,火燒阿房官,掠奪財物女人,虐殺百姓,為人極其兇狠殘暴,大失民心。他魯莽沖動,不懂得知人善用,他之所以多次放生劉邦,是因為好面子,臉皮薄,不堪激將,關(guān)鍵時刻常常婦人之仁。我看不到項羽與理想主義如何沾得上邊。
歷史上的劉邦又是一個怎樣的人?說好聽點,是一個深明“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的人,說得不好聽,則可稱之為無賴,劣行包括:
鴻門宴上,以如廁為名,偷偷溜走,毫不光采,但比起后面兩件事,這算是小兒科;
項羽把劉太公置于高臺之上,威脅說:“如果你不趕快投降,我就烹殺你的父親?!辈涣蟿⒄f:“我與你曾經(jīng)結(jié)拜為兄弟,因此,我的父親也可算是你的父親,如果你一定要烹煮父親,到時請分給我一杯羹”;
逃命時,眼看楚兵殺至,心慌意亂,把子女都推下車,好讓車子減重以走快點,隨從不忍,又把他們抱回車上,如此竟然反復(fù)進行了三次。
縱然如此,劉邦卻遠比項羽懂得用人,論計謀有張良,論用兵有韓信,論治理有蕭何。而厚顏無賴,更讓他把政治手段發(fā)揮到淋漓盡致。
所以,楚漢相爭的優(yōu)勝劣敗,與其說是理想政治與現(xiàn)實政治的差異,不如說是有勇無謀、剛愎自用的草莽豪杰,斗不過工于心計、擅于籠絡(luò)人心的政治無賴。
《王的盛宴》一片上半截圍繞劉邦和項羽,下半截圍繞劉邦和韓信,有關(guān)劉邦和韓信,下期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