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爾紐斯（Vilnius）的氣候?qū)嵲诓辉趺礃樱幱舳燥@濕冷的天氣、頭頂光禿禿的枯樹枝和街上把大衣領(lǐng)子立起，匆匆行走的人都無法讓我把這里和即將到來的夏天聯(lián)系在一起。下午的時候，見稍微有些轉(zhuǎn)晴的趨勢，我趕緊朝不遠的蓋迪米納斯（Gediminas）山進發(fā)。

事實上，蓋迪米納斯山是維爾紐斯最有意義的地方。傳說在14世紀時，來蓋迪米納斯山打獵的立陶宛公國大公夢見公狼在山頂號令四方，解夢的謀士認為這是上帝給大公在此建城的授意，于是大公在山頂修鑄城堡，維爾紐斯的城市隨之興建發(fā)展。Vilnius這個詞匯在立陶宛語中，正是狼的意思。

巴洛克建筑保存最完好

蓋迪米納斯山只有不足50米高，所以不用費多少力氣，順著盤山車道走上幾圈，便可以到達山頂。不湊巧的是，當我剛剛參觀完位于山頂?shù)某潜ひ怀鰜恚咸鞝斢炙⒌仫w快變了臉，烏云陰沉并壓得極低。風雨交加的滋味實在不太好受，我一路跑下山，經(jīng)過跟前立著立陶宛大公雕像的維爾紐斯大教堂，又回到了古城中。

維爾紐斯的古城是聯(lián)合國世界文化遺產(chǎn)，城中隨處可見超過500年但仍然保存完好并繼續(xù)發(fā)揮著其功用的建筑。

順著腳下的石板路拐彎，眼前的一個黃色門樓將兩邊的建筑連接起來，雙層之間的平臺呈波浪外觀，上下柱廊通過其有序連接，兩層的拱門形狀完全一致，只是功用不同，一層的正好可以容人車通過；二層的則更具裝飾作用，鐵藝欄桿將其擋住，一個人正好可以站在那里向下眺望。

這樣精彩的細節(jié)往往都在普通人居住的小巷深處，穿過去或許是一個年久失修，但仍然頗耐看的庭院，也有可能是另外一個藏著有趣看點的小巷。不過相比這些，主路上那些則顯得更為大氣，那里馬路寬些，盡頭通常是高高的鐘樓或肅穆的大教堂，如果沒人的街道上突然冒出一對手持雨傘，穿著講究的男女，畫面感便更有意境了。

維爾紐斯被稱為歐洲巴洛克建筑保存最完好的城市，沒錯，只需隨便在兩三條街上走走，便不會對這個說法產(chǎn)生質(zhì)疑，艷麗的色彩、繁復(fù)的結(jié)構(gòu)、線條和外觀裝飾上的用心講究，巴洛克風格的元素隨處可見。

真正的琥珀貌不驚人

如果不是一個店鋪的櫥窗，我想我整個下午都會這么費勁地抬著頭，沉迷在那些巴洛克建筑的細節(jié)中。

吸引我的是櫥窗中一個古色古香的電話，在質(zhì)感細膩的黃銅撥盤、聽筒和支架下面，蜜色碎石狀的點綴和不菲的價格讓它顯得很是與眾不同，而同櫥窗里別的工藝品，也都是這種材質(zhì)制成。它們吸引我停下腳步并走進去，眼前琳瑯滿目的精美制品讓我一下子就認出了它們的材料——琥珀。

這些在射燈后閃爍著幽暗光澤的石頭，讓我想起這里曾經(jīng)是“琥珀之路”的重鎮(zhèn)。數(shù)千萬年前，如今的波羅的海流域還被茂密的原始森林覆蓋，樹脂在時光長河里變成琥珀，常年沉睡波羅的海中。隨著人們對其價值的發(fā)現(xiàn)，琥珀的價值一度超過黃金，并且成為當時貿(mào)易中的重要商品。精美的琥珀被精明的威尼斯商人從波羅的海沿岸一路南下販賣至地中海沿岸，琥珀之路的名聲由此打開，在鼎盛時期甚至可以與絲綢之路齊名。即便到了今天，作為琥珀之路上的重鎮(zhèn)，維爾紐斯依然到處可以見到這樣的店鋪。

“這些是仿造品而已，那邊玻璃柜中的才是真品?！辩晟痰曛械墓ぷ魅藛T異常認真地教我辨認。透過玻璃柜，我看到那些標價高昂的琥珀，多數(shù)顏色并不均勻，因為有些未經(jīng)過打磨而顯得粗糙，大多數(shù)琥珀中空空如也，如果其中包含著殘破的小樹葉或其他什么東西，則價格高到令人咋舌。

記憶中，琥珀是規(guī)則的圓或橢圓形，正中間必定包裹著昆蟲或樹葉，如果是蜘蛛，則纖毫畢現(xiàn)，如果是螃蟹，則八條腿完整，如果是葉子，則脈絡(luò)清晰。原來那些都是人工合成的便宜貨，真正價值連城的天然琥珀，是如眼前這樣形狀粗糙、顏色不一的模樣……

迷你共和國

精美的巴洛克建筑和琥珀讓我以為這里代表維爾紐斯氣質(zhì)的全部，但當我漫無目地閑逛，剛剛過了維爾紐斯河的時候，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一切瞬間發(fā)生了改變。

一幢四層磚樓的最頂層多數(shù)被小心翼翼地拆除了，但位于中間的一間房子還保留著，而當我走到另一面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一層的房屋外不僅有大片復(fù)雜的涂鴉，而內(nèi)部竟然還在使用。

“它的確是在拆除。但其實多年來一直如此，我們在這里生活得很好?！焙闷嫘尿?qū)使我向里張望，恰巧一個長頭發(fā)絡(luò)腮胡子的家伙回來，他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告訴我。“在我們Uzupis共和國，這不算稀奇的事。”

這位先生最后這句話一下激起了我的好奇。“共和國，難道我已經(jīng)來到另一個國家了嗎？”我繼續(xù)順著那些低矮建筑、荒廢感十足的房屋繼續(xù)往里走，在那些七拐八繞的巷子里，散落在街角的裝置藝術(shù)，造型荒誕的雕塑和無處不在的涂鴉讓玩世不恭的氣氛越發(fā)彌漫。

推開一處對公眾開放的畫廊，走進去想再找人聊聊。在高大建筑上掛著的幾幅圖片盡頭的角落里，正在碩大蘋果電腦上用PHOTOSHOP處理圖片的烏拉先生對之前我聽到的說法表示肯定：“這里就是一個共和國，一切一應(yīng)俱全?！睘趵嶙h帶我出去走走。

出門右拐，他直接將我引到一處小廣場上，他手指醒目處一塊銅牌，讓我讀上面的文字。我掃了一眼，赫然發(fā)現(xiàn)那上面寫的，竟然是Uzupis共和國的憲法：每個人都有權(quán)快樂；每個人都有權(quán)不快樂；每個狗都有權(quán)去做一只狗；每個人都有權(quán)去不擁有權(quán)力……這些無厘頭文字，就是Uzupis共和國的憲法權(quán)力。

十幾年前，一群藝術(shù)家聚集在這里，搞藝術(shù)創(chuàng)造顯然不能滿足他們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需求，于是在某年的愚人節(jié)，他們宣布共和國成立，國旗、貨幣、總統(tǒng)、憲法，甚至還包括一支小型軍隊。

盡管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和組織承認這個“共和國”，但它不僅這么自娛自樂地存在下來，而且名氣越來越大?！八窭铣且粯樱總€來此旅行的人都會來拜訪。”天黑之前，烏拉推薦并帶我到“共和國”里最好的酒館門口，然后回去繼續(xù)忙活。

酒館同樣滿墻涂鴉，外表像即將拆除的樣子，而內(nèi)部卻裝飾精致別有洞天，我要了一杯本地著名的小麥啤酒，啤酒的口感復(fù)雜，難以用言語形容，倒是跟眼前的景色很是搭配：一座小橋相隔的河兩岸，一邊是巴洛克的渾厚，一邊是滿是藝術(shù)感的滑稽與有趣。相比起幾百年的古城，我更喜歡眼下的Uzupis共和國，盡管有些自以為是，但有什么方式比成立個共和國更自娛自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