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佳回到父母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奔衛(wèi)生間。她在馬桶上坐了很久,像是把肚子里的東西全倒盡了。然后她輕松地起來,站到洗手池前。
洗手池前有面長方的鏡子,鏡子上糊滿了點點的水痕,她習(xí)慣性地去找抹布,發(fā)現(xiàn)兩塊抹布胡亂疊放在暖氣片上,都干得幾乎扎手;洗手池也不知多長時間沒清洗過了,原本的白色變得黃兮兮的,不銹鋼的水龍頭上沾滿了白花花的水銹。從前這些事都是她做的,她在家時,抹布永遠(yuǎn)是濕潤、干凈的。
艾佳在衛(wèi)生間里忙碌起來。她臉上很快冒了汗,和了汗水,淚水也出來湊著熱鬧。她用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誰知淚水愈來愈多地涌出來,最后她不得不扔了抹布,坐在馬桶上將臉埋進了一雙手里。
終于,她聽到有人開門進屋來了,片刻之后,佳佳、佳佳地叫起來。是母親,她一定發(fā)現(xiàn)了自己脫在沙發(fā)上的風(fēng)衣。母親的聲音是小孩子一般的驚喜,她總是這樣,永遠(yuǎn)長不大。
艾佳答應(yīng)著,用冷水洗了把臉,在被她擦干凈的鏡子前照了照,便開門迎著母親去了。
母親卻沒在客廳,就見她手里提了幾個花花綠綠的塑料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的,正在往廚房走。
艾佳從后面看著她,覺得她像有些老態(tài)了,腳下踢踢踏踏的,背也有些駝,原本就矮小的個頭兒顯得愈發(fā)像個小孩子了。她一定又是剛從地里回來,弄回一堆蘿卜、白菜之類,然后扔在廚房的案子上,等著父親回來收拾。
沒等母親往案子上扔,艾佳就上前從母親身后接過塑料袋們放在了地上。
母親回頭張開胳膊,要和艾佳擁抱的樣子,艾佳卻已蹲下身,錯過了擁抱。
母親的胳膊只好靠向了廚房門,她說,甭管了,等你爸弄吧。
艾佳卻執(zhí)拗地把塑料袋一個個地打開,然后把菜們一樣樣地放進菜筐里。
母親說,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艾佳說,你也沒變。
母親說,挑你媽的毛病沒變。
艾佳說,那是因為你的毛病沒變。
母親不由得哈哈地笑起來,引得艾佳也笑了,艾佳拍拍手站起身說,媽,我要在家住一陣子,你不嫌我吧?
母親說,怎么,跟張力吵架了?
艾佳搖了搖頭。
母親說,那是工作丟了?
艾佳仍搖搖頭。
母親說,不時不晌的干嗎要在家???
艾佳說,要是嫌我,我這就走。
說著艾佳做出要走的樣子,母親也夸張地?fù)踉诎训那懊?,說,姑奶奶,千萬別,你走了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這時,門外有鑰匙插入鎖眼的聲音,母親說,聽聽,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爸回來了。
艾佳搶上一步把門打開了,站在門外的不是父親,卻是個腰圓膀闊的高個子女人。
艾佳怔了一下,脫口叫出了女人的名字,大娥子!按輩分,艾佳該管大娥子叫嬸子的。
大娥子也怔了一下,很快喜形于色地叫道,佳佳,是佳佳回來了啊!她一手拉住艾佳,一手沒忘把鑰匙拔出來揣進自個兒的兜里。
母親說,這孩子,大娥子可是你該叫的?
大娥子說,姐,沒事,大娥子就大娥子,更親近。
艾佳掙脫出自個兒的手,目光仍在那鑰匙上。鑰匙在大娥子的褲兜里,鼓鼓囊囊的。一大串兒,想必和她自個兒家的鑰匙穿在一起。
艾佳說,是我爸給的你?
大娥子說,什么?
艾佳說,鑰匙。
大娥子從從容容地說,你媽給的。
艾佳疑惑地去看母親,母親也從從容容地說,是我給的。艾佳想起家里是三把鑰匙,大娥子用的這把,定是自個兒從前的那把了。
三人從門口轉(zhuǎn)到了沙發(fā)那邊。艾佳要去坐那個原屬于她的單坐沙發(fā),卻被大娥子搶先占領(lǐng)了,大娥子的屁股把沙發(fā)塞得滿滿的,海綿墊子也頓時塌陷了下去。
艾佳和母親坐在三人沙發(fā)上,跟大娥子側(cè)對了臉兒。母親要轉(zhuǎn)移話題似的,開始和大娥子說起種菜的事,幾時澆水,幾時上肥,幾時用除草劑,種子從哪兒弄等等。多是母親問大娥子答,有時母親沒問到的大娥子也作著熱心的提醒。母親的嗓音有些尖細(xì),大娥子則是嗡嗡的男人一樣的聲兒。大娥子一口一個姐的,叫得好親。母親這個多年的種菜人,卻是什么什么都不過心,什么什么都要靠了大娥子似的。艾佳不由得站起來,不耐煩地在客廳里溜達來溜達去的。
艾佳注意到,客廳里收拾得倒也干凈、利落,地板、桌柜上一塵不染,角落里沒有一點雜物,衣架上的衣帽有序、整潔……這與她從前在家時見不出什么差別??赡赣H是個從沒耐心收拾房間的人,父親除了做飯,其他的家務(wù)也從不插手,一定得有一個代替她艾佳的人才可能這樣。她是誰?莫非是眼前這個肥壯的大娥子么?
這時,艾佳忽然聽到大娥子問她,佳佳這回回來,要住幾天???
艾佳沒去看她,只淡淡地答道,沒準(zhǔn)兒,也許多住,也許少住。
艾佳見電視柜旁邊多出了個五斗櫥,拉開其中的一個抽屜,發(fā)現(xiàn)里面放了兩個鐵盒子,一個盒子里盛了針線,一個盒子里盛了扣子,而盒子外面靠抽屜邊放了一把尺子、一把剪刀,還有幾塊不同顏色的粉餅。這井然有序的放法,顯然不是母親和父親做得來的。
大娥子說,多住幾天吧,陪陪你媽。大娥子的聲音仍保持著熱切。
艾佳又拉開一個抽屜,發(fā)現(xiàn)全是五顏六色的毛線,一綹兒一綹兒的,把抽屜排得滿滿的。她說,有你呢,我陪不陪有什么要緊。
再一個抽屜全是內(nèi)褲,再一個抽屜全是襪子……母親和父親可從沒這分門別類的習(xí)慣。
母親說,佳佳,怎么說話呢?在那兒翻什么呢?
大娥子說,我是陪姐,你是陪媽,不一樣呢。
艾佳擺弄著一只襪子,說,不對吧,你該叫我媽嫂子,怎么叫起姐來了?
大娥子說,你還不知道吧,我跟你媽是一個村的,從這兒論是嫂子,從娘家論可不就是姐唄。
母親也說,是啊,嫂子就遠(yuǎn)了,叫姐多親啊。佳佳,你要找什么???
艾佳看看母親,又看看大娥子,忽然扔下襪子,舉起一綹兒毛線說,媽,沒記得你會織毛活兒???
母親怔一怔說,是你……你娥姨弄的,你娥姨心靈手巧,剪裁、針織,樣樣都難不住,看我身上這件毛衣,就是你娥姨織的呢,還有……母親指了衣架上的一件駝色毛衣說,你爸的,也是你娥姨織的,又合身又厚實,你爸一冬天全仗了它了。
艾佳放下毛線,把抽屜一個個地推進去,她記起從平房搬到這樓房以后,大娥子就常來串門兒了。她家就在樓上。她手里總拿了件毛活兒,眼睛不看也不會織錯。艾佳尤其記得,有一次母親不在家,大娥子也不肯走,跟父親聊這又聊那的,還幫父親和面、搟面條,父親一再攔也攔不住。待母親回來,大娥子說是為了等母親,把母親高興得硬是留大娥子吃了飯……
艾佳說,媽,怎么想起買五斗櫥了?
母親說,你娥姨提起的,放東西方便。
艾佳說,屋子也是她收拾的吧?
母親說,我正想說呢,看這里里外外的歸置,全仗你娥姨了,你要好好謝謝你娥姨。
大娥子說,謝什么,又不是外人,也是這些天剛弄成這樣。就剩衛(wèi)生間了,衛(wèi)生間還沒顧上收拾呢。說著大娥子就站起來往衛(wèi)生間走。
艾佳說,不用了,我收拾完了。
大娥子卻沒停步,執(zhí)意地往衛(wèi)生間去了。
母親也跟了去。頓時,艾佳感覺客廳里寬綽了許多。她想,父親怎么還沒回來呢?眼看到做晚飯的時候了。她是吃父親做的飯長大的,她從沒見母親做過一頓飯。
衛(wèi)生間里傳來了刷洗什么的聲音。母親說,看干的這活兒。大娥子說,到底是孩子,都一樣,我那孩子干活兒更靠不住。
艾佳在客廳里喊,媽,我爸去哪兒了?
母親答,樓后看下棋呢!
艾佳說,該做飯了吧?
母親答,沒事,有你娥姨呢!
艾佳說,媽,你出來一下不行嗎?
母親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問,干什么?
艾佳壓低嗓音指了衛(wèi)生間說,這是她的家還是你的家?
母親一臉不解的樣子,說,咋的了?
艾佳說,你不覺得她有點過分嗎?
母親說,哪兒過分了?她又不是外人。
艾佳說,她怎么不是外人?
母親說,她怎么就成外人了呢?
艾佳說,就算她不是外人,也不是咱家里人吧,家里鑰匙怎么能讓她帶在身上呢?
母親說,你呀,還跟了張力走南闖北的,越活越小氣了,忘了咱在平房住的時候,門都沒鎖過呢?
艾佳說,不鎖歸不鎖,可鑰匙不能交到別人手里,懂不懂?
衛(wèi)生間里傳來嘩嘩的水聲。
母親說,回來就挑三挑四的,你要真為你爸你媽著想,當(dāng)初可別走啊。好家伙,攔都攔不住,說張力是你最親的人,一輩子都不想回來了,這才一年多,離一輩子還差得遠(yuǎn)呢。
母親話音不高,有些嘟嘟囔囔的,可艾佳還是聽清了,她心口不由得一陣疼痛。當(dāng)初對和張力的婚事,父母是一百個阻攔,她是鐵了心要跟張力??涩F(xiàn)在,張力卻已從最親的人變成個“不相干”的人了……不過,這并不等于她就必須永遠(yuǎn)呆在家里,更不等于一個外人必須代替她呆在家里啊。她想起她離家的前一天,把自個兒平時做的家事一一向母親交代了一遍,她說,媽你能行,只要把下地的耐心分出三分之一,這個家就會被你收拾得好好的。她還說,你不要什么都指望我爸,我爸能做飯就已經(jīng)是你的福氣了。母親聽著,一直一言不發(fā)……
艾佳說,還不是放心不下你們,要真嫌我,明兒我就走。
母親說,反正你不回來好好的,你回來就……
艾佳說,這叫好好的嗎?鑰匙都交出去了,家都成人家的了,還好好的,傻不傻啊你?
母親說,甭跟我瞪眼,你爸還沒敢這么對我呢,要是因為干不想干的事弄出一身病來,我寧愿這么傻著。這話我跟你爸也說過,你爸也認(rèn)了。
艾佳說,就是說,我爸也不同意你這么干,可他沒辦法。
母親說,你爸對你娥姨也很同情。
艾佳說,她有什么可同情的?
母親說,她需要我們這個家。
艾佳說,她需要,你們就一定得接受嗎?
母親說,我們也需要。
這時,衛(wèi)生間的水聲停止了,大娥子走了出來。
艾佳看了母親說,我找我爸去,該做晚飯了。說著就往門口走。
大娥子卻一把攔住了她,說,甭叫了,我來做。
大娥子的手勁兒真大,艾佳的胳膊感到了一點疼痛,她甩開大娥子的手說,我喜歡吃我爸做的飯,你也該回你家做飯了!
艾佳邁出門的一刻,聽到母親說,甭在意,打小她就這樣,容不得人。
從家里走出來,艾佳電梯都顧不得等,直接奔了樓梯。樓梯里已有些昏暗下來,聲控?zé)暨€沒有夜間才會有的亮色,艾佳拐來拐去地走在其中,不知為什么突如其來地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偣彩粚樱?jié),艾佳只走了六七節(jié),兩條腿就不可抑制地拐往電梯去了。
樓下有來去匆匆的年輕人,有閑坐的老人,玩耍的孩子,還有郁郁蔥蔥的綠地、樹木,不知誰家的窗口飄出了飯香,那有點像父親熬的南瓜粥和爆炒土豆絲的味道……艾佳吸吮著,一切卻又給她十分遙遠(yuǎn)的感覺。偶爾有認(rèn)識她的人和她打著招呼,她禮貌地回應(yīng)著,卻恍如隔世一般,好半天都難有面對面的真切感。
直到在樓后的一張石桌前發(fā)現(xiàn)了彎腰看下棋的父親,她的目光才總算實落下來。
石桌前看下棋的人正在一個個地走開,只剩了父親一個,仍躬了腰探了頭,一副癡迷的樣子。她覺得父親老多了,那向前探著的腦袋白花花的,跟從前騎了自行車到城里上班下班的父親已判若兩人了。她從沒記得父親癡迷過象棋,她肯定這“癡迷”是由于大娥子的緣故。大娥子侵犯到家里來,母親已被她徹底降服,父親就算不服又能怎么樣呢?她很滿意自己想到了“侵犯”這詞。既是侵犯,就必須反侵犯;既是反侵犯,就不能心慈手軟。她要堅決站在可憐的父親一邊,打敗可惡的大娥子,把更可憐的母親解放出來!
這么想著,她胸中不由得升騰起一股激情,激情在體內(nèi)蔓延著,很快地臉都熱起來了,眼睛都亮起來了。她走到父親跟前,就這么眼睛亮亮地拉起了父親背在身后的一只手。
她看到父親轉(zhuǎn)過身來,眼睛也亮了,嘴咧開來,笑著叫了聲佳佳。艾佳鼻子一酸,眼淚不由得溢滿了眼眶,她強忍了沒讓它發(fā)展下去,挽了父親的胳膊,慢慢地朝家走去。
從樓后到家里,不過幾百米的距離,艾佳和父親卻走了很久。因為艾佳發(fā)現(xiàn),父親遠(yuǎn)不是自個兒想象的那樣,反也有些被大娥子降服了似的,對艾佳的說法不以為然。她不住地強調(diào)自個兒的看法,父親時而反駁,時而笑瞇瞇地?fù)u頭,她便拉了父親停下來,直到說得父親點頭才又走下去。就這么停停走走的,到了電梯跟前,艾佳按下向上的箭頭,等待電梯下來。
面對電梯,艾佳仍和父親繼續(xù)著爭論。艾佳說,爸,你怎么就不覺得是侵犯呢?父親說,因為她沒有侵犯的動機。艾佳說,你怎么就知道她沒有?父親說,就算是侵犯,也是在空間上,從時間上說,她總在為咱們家做事,咱們家對她算不算侵犯?
艾佳沒想到父親會這么說,她說,她付出時間咱們家強迫她了嗎?父親說,沒有,可你媽需要她的幫助,我也需要。艾佳說,你需要什么?父親說,做飯,她要是做飯,我會有一種解脫感。艾佳說,爸,這么下去你不覺得會有危險嗎?父親笑道,什么危險,三個老頭老太太,又都不是壞人,會有什么危險?
艾佳覺得還是應(yīng)該回到侵犯的話題上,她說,爸,大娥子呆在咱家你就沒覺得有什么不便?父親說,有時候會。艾佳說,還是呀,一個人不請自到,還給別人帶來不便,不是侵犯又是什么?父親說,你還不了解,她是丈夫死了,孩子又不在身邊,樓房她一個人又住不慣……艾佳打斷父親說,那是她自個兒的事,自個兒的事自個兒解決,不能作為侵犯別人的理由。父親說,道理是對,可人跟人遠(yuǎn)不像道理那么簡單。艾佳無奈地看著父親,明擺著1+1的事,到父親那邊卻硬是得不出爽快的答案來。
這時,天已黑下來了,電梯外的門廳黑洞洞的,艾佳跺了下腳,門廳里立刻亮起來。就見電梯也下來了,打開的一瞬,兩人不由得都吃了一驚,電梯里站著的竟是大娥子!
大娥子也像有些吃驚,但立刻換了笑臉看了父親說,飯做好了,你們吃飯去吧。
父親問,你去哪兒???
大娥子說,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父親說,一塊兒吃完飯再出去吧!
大娥子說,不了,一會兒我回家做點去。
父親還想說什么,卻已和艾佳站到電梯里,電梯很快閉合起來,將大娥子關(guān)在了外面。
父親問艾佳,你對她說過什么了?
艾佳說,我只說了我該說的。
父親沒再說話,一直沉默著出了電梯,沉默著開了家門。
大娥子做的是鹵澆撈面,她搟的面條又細(xì)又長,咬在嘴里還十分地筋道。三人圍了飯桌哧溜哧溜地吃著,話卻出奇地少。艾佳想,都是大娥子鬧的,她完全可以不做這頓飯的。
艾佳便打破沉默說道,我愛吃爸做的晚飯,熱騰騰的南瓜粥,酸溜溜的土豆絲,最好吃不過了。
父親卻答非所問道,佳佳,怎么突然就回來了?
母親也說,是啊,還沒說你為什么回來呢?
艾佳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好像聽出了另外的意思,便說,你們要不歡迎我回來,明兒我就走。
父親說,沒有不歡迎,可你為什么回來,我們總該知道吧。
母親也說,是啊,我們總該知道吧。
半天,艾佳才放下碗筷,宣布似的說,我離婚了。
父親和母親都嚇了一跳,一齊問道,為什么?
離婚的事艾佳本沒打算說的,不是想隱瞞什么,是覺得沒法說清,婚是離了,兩人卻還愛著,是一筆跟外人無從說起的糊涂賬……
這天晚上,父親和母親就一直不放棄地在追問她,既是愛著,為什么還要離呢?
追問得艾佳索性躲進自個兒的房間里,把門插得死死的,再也不肯出來了。
父親和母親顯然也認(rèn)為這事如1+1一樣地簡單,愈是這樣,艾佳就愈覺得無法說清。她想起她愛的人曾說,這個家永遠(yuǎn)是你的,離了婚也是你的。她摸摸自個兒的口袋,那里有一串丈夫家的鑰匙,她要交給丈夫,丈夫堅決沒要。她還無數(shù)次地想象自個兒未來的一些天和父母和大娥子相處的情景,最后,還是堅決地?fù)u了頭。她更愿意把大娥子的事看成是侵犯而不是一筆糊涂賬。有一刻她忽然胡亂地想,若是大娥子長得瘦弱一點,妥協(xié)還多少有可能吧。
第二天早晨,艾佳醒來時,父親和母親仍在睡著,她悄悄洗了把臉,寫了張字條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又最后環(huán)視了一遍家的角角落落,便毅然收拾起自個兒的東西,打開屋門,走了出去。
作者簡介:
何玉茹,女,1952年生于河北石家莊。1986年畢業(yè)于廊坊師專中文系,1986年7月開始先后任《河北文學(xué)》《長城》的小說編輯、副主編,河北省作協(xié)創(chuàng)作室主任。已發(fā)表長篇小說《冬季與迷醉》《葵花》等5部,中、短篇小說《素素》《樓下樓上》等一百多篇。多篇小說獲獎和被書刊轉(zhuǎn)載。河北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