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可怕的預言
明朝萬歷年間,寧波府有兩大聲名赫赫的鏢局。一家是彭天勝的天勝鏢局,另一家是周正德所開的正德鏢局。這兩大鏢局相互競爭,彼此殺價,一來二去成了仇敵,不過這卻讓托鏢的撿了便宜。因此,浙東一帶的顧客都慕名而來。
這日,天勝鏢局的大門外來了個矮胖的算命先生。他打出的招牌上寫著:看相算命,每客十兩!
不到半個時辰,胖子的算命攤前已圍了一大圈看客。但是,上前請他算命的卻一個也沒有。道理很簡單,普通的算命先生每客至多收銀一錢,而面前這個胖子竟索價十兩!大伙兒議論紛紛,都覺得新奇。
挨到日落,胖子仍未做成一筆生意。就在眾人紛紛散去的當兒,打遠處來了一匹高頭大馬。馬上坐著個面色陰郁的壯漢,此人正是天勝鏢局的掌柜彭天勝。彭天勝一眼瞅見算命攤,便跳下馬走了過去。
天勝剛接了一筆空前的大生意,有個叫段青云的富商讓他們送一盒珍珠去荊州。那盒珍珠總共九顆,都是極品的南洋珠,每顆價值白銀十萬兩。保這趟鏢,光傭金就有六萬兩,抵得上“天勝”好幾年的收入。然而,這趟鏢還未起程,想劫鏢的風聲已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那盒珍珠一旦有閃失,不僅天勝鏢局的牌子會砸爛,而且鏢局傾家蕩產(chǎn)也賠不起貨主。彭天勝為此憂心忡忡,甚至寢食不安。
所以,當彭天勝看見胖子的算命攤時,便動了念頭。他將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在桌上,對胖子說:“一分錢一分貨,先生既然索價不菲,想必定有過人之處,就請您替我算上一卦。”
胖子點點頭,問道:“請教閣下,您是算功名還是測富貴?”
彭天勝擺了擺手:“不算功名也不測富貴,只請先生卜一卜禍福?!?/p>
胖子略一沉吟,然后說:“小的有個規(guī)矩,看相前先要涂些圣水到那人臉上,此后方可相面算命?!?/p>
彭天勝道:“無妨,聽憑先生。”
胖子取出一只瓷瓶,將蓋子打開,用一支大號的毛筆往瓶里探了探。然后,他用那管筆在彭天勝的臉上涂抹起來。涂罷,胖子拿著筆瞑目沉思。好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仔細端詳彭天勝的臉。
看著看著,胖子不由雙眉緊鎖。彭天勝很納悶,忙向他詢問緣故。
胖子說:“閣下印堂發(fā)黑,雙頰晦暗,頭頂壓著一片烏云,此乃兇兆?!?/p>
彭天勝心中一顫,催著胖子往下說。
胖子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閣下有殺身之禍?!?/p>
彭天勝的臉漸漸蒼白,黯然地問:“禍在何時?”
“近也?!迸肿踊卮稹?/p>
“是在今年嗎?”
“不錯,從面相上看,禍事已非常迫近?!?/p>
“難道是在本月?”
“更近。”
“這么說,竟是這幾天?!”
“還要近?!?/p>
“先生的意思,是在今天?!”
“再近些?!?/p>
“此,此話怎講?!”彭天勝已面如死灰,身子微微顫抖。
胖子冷冷一笑:“就在眼前!”
話音未落,胖子出手如電,那管毛筆箭一般刺入了彭天勝的左胸!以彭天勝的武功,原本可以躲過這一招。然而,胖子預先在他臉上涂了芳香四溢的迷魂散,使之神志麻痹、反應遲鈍。結果,名震江湖數(shù)十載的天勝鏢局大掌柜猝然倒下了。
胖子的那管毛筆經(jīng)過偽裝,是一支沾有毒藥的冰鐵判官筆。
等“天勝”的人聞訊趕出來,那胖子早沒了蹤影,只見掌柜獨自在地上掙扎。大伙兒慌忙將他抬入鏢局,并派人去請郎中。
彭天勝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不,不必請郎中,已經(jīng)沒救了……你們快,快去找少爺……”
彭天勝的獨子彭飛年方二十,文武兼?zhèn)?。他正在朋友處下棋,聽到噩耗發(fā)瘋似地趕回了鏢局。
此刻彭天勝已氣若游絲,他掙扎著將一卷布帛交給兒子。彭飛打開一看,見是半幅陳舊的血書。血書上只剩下“同德”二字,旁邊蓋著父親的印章。彭飛看不懂,就俯下身向父親詢問。彭天勝想說話卻發(fā)不出聲音,只好盡力朝北方指了指,旋即咽了氣。
彭飛放聲痛哭,鏢局里的人也跟著一起舉哀。
2 .深夜的告密者
天勝鏢局正在辦喪事,那個富商段青云找上門來了,他要求退鏢?!疤靹佟钡捻斄褐呀?jīng)倒塌,提出這樣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
彭飛取出那盒珍珠,雙手捧給段青云。段青云驗完貨,收回定金便走了。他一直朝北走,來到了正德鏢局。
“正德”的實力和“天勝”不相上下,兩家都在競爭浙東第一鏢的美號。只是因為“天勝”的鏢價比“正德”壓得低,段青云才把生意給了他們。現(xiàn)在段青云別無選擇,只好又來找正德鏢局。
段青云以七萬兩銀價把珠盒托付給“正德”,周正德接下了生意。他驗完貨,將鏢局的封條貼在珠盒上,段青云也貼了自家的封記。然后兩人又簽字畫押,立下了保鏢合同。
末了,周正德說:“請段員外再等幾天,我挑個黃道吉日便動身?!?/p>
段青云點頭同意了。
回頭再說彭飛,此時他正肝腸寸斷。彭飛自幼喪母,如今父親又死于非命,怎不叫他悲痛欲絕。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報殺父之仇。
彭飛四處張貼告示,賞銀一萬兩捕捉那個算命的胖子。
這天深夜,彭飛正在家中為父親守靈。一個瘦長的蒙面人突然來訪,稱自己曉得那算命人的行蹤。接著,他附在彭飛耳邊低語了幾句。
彭飛聽后咬牙切齒,他對蒙面人說:“若情況屬實,在下一定支付酬金?!?/p>
蒙面人點了點頭,飄然離去。
次日中午,周正德在狀元樓宴請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倆人推杯換盞,正吃到面酣耳熱時,雅間的門突然被踢開了。只見彭飛怒目圓睜,手執(zhí)寶劍闖了進來。
那胖子正是殺害彭天勝的算命人。他見勢不妙,雙足點地從窗戶中飛了出去。
周正德站了起來,沖彭飛問道:“彭公子,你想干什么?”
彭飛二話不說,一劍直刺周正德。周正德武功卓絕,一閃身便躲過了。彭飛的第二劍跟著到了眼前,周正德操起座椅抵擋。
幾個回合之后,周正德又說:“請彭公子道明原因,再殺我不遲?!?/p>
彭飛咬牙切齒道:“卑鄙小人,你為了奪鏢竟雇用那胖子殺害我爹,今日我與你拼了!”
周正德說:“絕無此事。我和胖子剛剛認識,他托我保一趟鏢而已。”
彭飛哪里肯信,他抖開長劍,向周正德發(fā)起了更密集的進攻。周正德憑借一把木椅,和彭飛打了個平手。
最后,寧波府的官兵聞訊趕來,制止了這場廝殺。
入夜,彭飛在書房暗自垂淚。此刻他才明白,周正德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那算命的胖子更是了得。想除掉他們,簡直比登天還難??蓺⒏钢鸩还泊魈?,就算以卵擊石也要拼死一搏。想到這兒,彭飛霍地站了起來。他穿好夜行衣,背起寶劍準備去周家行刺。
就在這時,一件東西破窗而入,直直地落在桌案上。彭飛定睛一瞧,見是一方細長的錦囊。他來不及拆看,提著劍就追出門去。
屋外空無一人,只有滿地銀白的月光。
彭飛沮喪地回到書房,拆看那個錦囊。錦囊內有半卷布帛和一封書信。讀罷布帛與書信,彭公子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第二天一早,彭飛讓人摘下天勝鏢局的招牌。他宣布,自己要去安徽的外祖父家住一陣子。隨后,彭飛辭別眾人,獨自出門去了。
3 .落入圈套
三天后,周正德在鏢局挑了六個武功最高強的弟子。師徒七人化裝成云游道士,踏上了去荊州的旅途。
那盒珍珠就揣在周正德的懷中。為了防人暗算,師徒七人出門前都帶足了干糧。一路上,無論住店或者歇腳,他們都不買任何飲食。
這天,師徒七人翻過了一座巍峨的高山,來到山腳下時都累得大汗淋漓。正當他們躺在樹陰里歇息時,一陣賣西瓜的吆喝遠遠傳了過來。三伏天聽到這誘人的叫賣聲,七個人嘴里都流出了口水。
一個徒弟向周正德哀求:“師傅,來了個賣瓜的,咱能否買幾片解解渴?”
周正德連連搖頭,正色道:“江湖險惡,不清不楚的東西絕不能買。你們都看過《水滸傳》,要謹防智取生辰綱那一幕重演!”
那個徒弟嘆了口氣,不情愿地躺下了。
此時,賣西瓜的小販已來到近前。他放下?lián)?,順手劈開一只瓜。頓時,一股甜美的清香飄散開來。躺在周正德身邊的幾個徒弟不由抬起頭來,朝瓜攤望去。當看見那兩瓣又大又紅的西瓜時,他們的喉頭都咕咕地蠕動起來。
小販瞅準機會,高聲吆喝:“又大又甜的好瓜,現(xiàn)劈現(xiàn)賣,三文錢一塊哩!”
另一個徒弟實在忍不住,湊到周正德耳邊小聲說:“師傅,那瓜現(xiàn)劈現(xiàn)賣,恐怕不會有詐?!?/p>
周正德望著徒弟們期待的目光,終于站了起來。他走到小販跟前,將那人仔細打量。見對方憨厚淳樸,周正德心里的戒備先去了一多半。他挑了兩只完好的大西瓜,又拿起攤上的瓜刀嗅了嗅,然后才讓小販切瓜。
小販很快將瓜切好。周正德的徒弟們一擁而上,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最后,周正德也擋不住誘惑,吃了一塊西瓜。
吃完瓜,師徒七人回到樹下繼續(xù)乘涼。不一會,他們都感覺頭暈目眩,一個個昏睡了過去。
小販見狀,樂呵呵地走到周正德跟前。他彎下腰,伸手去周正德懷中掏摸……就在小販的手觸到那個珠盒的一瞬間,一顆石子打到了他的手腕上。
小販吃了一驚,趕忙回頭去看。此時,一柄長劍帶著風聲直逼他的咽喉。持劍的是個剛從樹上跳下來的蒙面人。小販臉色陡變,忙從腰間抽出一條軟鞭,與蒙面人廝殺起來。
斗了數(shù)十回合,那小販敵不過蒙面人,只好落荒而逃。蒙面人也不追趕,他朝四下望望,確信再沒有危險后才消失在遠處的樹林中。
不久,周正德師徒相繼醒來。清醒后,周正德的第一反應是去懷中掏摸。待摸到那只珠盒,他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在七個人中,周正德所吃的西瓜最少,所以剛才發(fā)生的事他模模糊糊有點印象。
周正德走到瓜攤前,將那把切瓜刀又拿起來看了看,只見刀面上有一片淡黃色的水漬。他一下子全明白了。那小販在刀面上涂了特殊的蒙汗藥。
周正德放下切瓜刀,抱拳向四周團團作揖,口里朗聲道:“多謝好漢搭救,將來有機會,周某定當厚報!”
四下里只有一片啾啾的鳥鳴,此外別無動靜。周正德呆立半晌,隨后命徒弟們趕緊上路。
此后周正德師徒百倍小心,一路上再沒出過差錯。半個月后,他們終于來到了湖北荊州。
接受珠盒的是荊州知府趙文舉。他托表弟段青云采購了這批珍珠,要將它們獻給湖北巡撫。周正德找到趙知府,將珠盒雙手奉上。
趙文舉滿臉堆笑。他啟去盒上的封條,將珠盒打開來驗看。這一看,趙知府頓時兩眼發(fā)直。他把盒子摔到周正德面前,氣急敗壞地嚷道:“開什么玩笑,千里迢迢送個空盒子來!”
周正德吃了一驚,忙撿起珠盒細看。那盒子里果然空無一物。這下他也傻了眼,口里喃喃道:“盒上的封條完好如初,又不曾被人偷換,這,這到底是咋回事?”
趙文舉卻不容他多想,厲聲說:“我這兒有段青云寄來的保鏢合同,你失了鏢,照規(guī)定得賠償三分之二的貨價!“
周正德傾家蕩產(chǎn)也賠不出六十萬兩銀子。情急之下,他將珠盒再次拿起來細看。這回在盒底的棉墊上發(fā)現(xiàn)了一片暗紅的水痕,用鼻子細細一聞,隱隱有一股酸臭的氣味。他終于頓悟:段青云事先在珍珠上涂抹了消骨散,消骨散慢慢產(chǎn)生作用,將九顆珍珠化成了一汪清水……
“趙大人,這是個圈套!”周正德失聲驚叫。接著,他道出了自己的發(fā)現(xiàn)。
趙文舉哪里肯信,當即命人將周正德逮捕入獄。他揚言,一月之內周家若不能按合同賠償,就要將周正德以盜匪論處。
周正德的家人獲知消息后,想方設法籌措贖金。這時,段青云出現(xiàn)了,他用極低的價格買下了整個正德鏢局。周家人又東挪西借,好不容易湊了五十萬兩銀子。周正德的妻子派人拿著銀票,去荊州向趙知府說情。
說情的人尚未趕到荊州,周正德已死在了獄中。
身強體壯的周正德咋會突然暴斃?原來,他是死于段青云的暗算。段青云買通了荊州監(jiān)獄的牢頭,在周正德的飯食中下了劇毒。姓段的為何出此毒手呢?事情還得從頭說起——
段青云是個珠寶商。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結識了江湖上人稱奪命判官的陸愷。陸愷說干鏢局很賺錢,打算跟段青云合開一個鏢局。段青云正想換個行當做做,便問在哪里開鏢局合適。陸愷認為浙東最富庶,那兒的保鏢生意很紅火,眼下寧波府的兩大鏢局幾乎壟斷了浙東所有的保鏢生意。如果能設法吞并這兩大鏢局,那發(fā)財指日可待。段青云動了心,催陸愷趕緊琢磨吞并的計策。
陸愷早已成竹在胸,他讓段青云先去找“正德”和“天勝”托鏢,然后自己再從中搗鬼。段青云說表弟趙文舉是荊州知府,他正讓自己買一批珍珠,就把這擔貨托付給那兩家鏢局。陸愷很高興,說這樣一來計劃就更完美了。兩人密謀停當,分頭開始行動。
段青云來到寧波,找周正德和彭天勝談保鏢的價格。兩家鏢局相互競爭,最后“天勝”以六萬兩的銀價贏得了這筆生意。
與此同時,陸愷不斷放出風聲,說江湖上有人要劫這趟肥鏢。彭天勝為此惴惴不安。在這種情況下陸愷扮成算命先生,用判官筆刺殺了彭天勝。然后他又讓一個蒙面人向彭飛告密,說雇殺手謀害彭天勝的正是周正德。他這么做是為了挑撥彭、周兩家,讓他們相互仇殺,自己好從中漁利??蛇@招未能奏效。
但陸愷還有第二步妙棋。他預先在九顆珍珠上涂了消骨散,目的是要嫁禍于周正德。那些南洋珠根本不值九十萬兩銀子,其進價至多不過十萬兩。這一點周正德驗貨時也看出來了。但保鏢的傭金按貨價提成,對鏢局而言,抬高貨價利大于弊。干保鏢這一行,賭的就是不失鏢,所以他沒有說破。
至于那個賣西瓜的小販,他的出現(xiàn)純屬偶然。那人是個強盜,聽說周正德要押一批肥鏢去荊州,便設計搶奪。
段、陸二人的陰謀很成功。先是彭天勝被害,天勝鏢局從此淡出江湖,既而周正德慘死獄中,正德鏢局也落入了段青云的掌中。
到了這一步,段、陸二人還不滿足。他們又串通寧波府官員,誣陷彭飛在外交結匪類。于是官府查封了彭家的產(chǎn)業(yè),并張榜通緝彭飛。
不久,寧波府新開了一家青云鏢局,它打出的旗號是“浙東第一鏢”。從這天起,浙東一帶的保鏢生意大多被“青云”包攬了。
4.一筆大生意
轉眼過了半年。
這天,一位氣度不凡的老者來到青云鏢局。他取出六塊鴿蛋大小的綠寶石,要“青云”送到甘肅武威府。
段青云做了幾十年珠寶生意,深知這些綠寶石的價值。他畢恭畢敬地問老者:“前輩,這擔貨您打算保多少銀子?”
老者說:“湊個整數(shù),就保一百萬兩吧?!?/p>
段青云點點頭。接下來該談保鏢的傭金了,綜合考慮,約在八萬兩上下。段青云正打算和老者討價還價時,老者卻主動提出愿出銀十萬兩。
老者說:“如今西北一帶匪盜成患,為求萬無一失,老朽才出這樣的高價。”
段青云兩眼放光,他拍著胸脯承諾:“青云必定全力以赴,確保貨物平安抵達!”
送走老者,段青云當即找來陸愷,把事情告訴了他。陸愷聽后也很興奮,他說:“為防不測,這趟鏢由我單獨護送?!?/p>
起程前,陸愷將六塊綠寶石縫在貼身的短褂上。為了不引人注目,他沒帶任何隨從,一個人悄悄上了路。
走了沒幾天,陸愷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一路上,他總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看見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奪命判官闖蕩江湖多年,深知此乃不祥之兆。于是他更加謹小慎微,那件縫著寶石的短褂須臾不離身。
為了安全起見,陸愷放慢了行程,原本一個月可以走完的路,他花了兩個月才到達。
這日,武威城終于遙遙在望,陸愷長舒了一口氣。
交貨的地點在白云山莊。山莊建在一座江心島上。陸愷來到江邊時,發(fā)現(xiàn)那兒竟找不到一艘渡船。他十分詫異,就向當?shù)厝嗽儐?。當?shù)厝烁嬖V他,十天前來了個老翁,將所有的渡船都買走了。陸愷覺得此事非常蹊蹺,不由加強了戒備。
江面異常開闊,云水茫茫。縱然陸愷武功卓絕,也無法只身過江。沒辦法,他只好找木匠趕造渡船。這一耽擱又是十多天。
渡船終于造好了,陸愷順利登上了江心島。
白云山莊隱在綠陰叢中,顯得清幽而神秘。陸愷叩響山莊的大門,一個童子迎了出來。沒等陸愷開口,那童子便問:“你可是青云鏢局的陸愷?”
陸愷頗感驚異,點了點頭。
童子微微一笑說:“我家主人恭候多時了,請跟我來?!?/p>
說著,童子轉身朝里面走。陸愷緊跟在他身后。三轉兩轉來到一座閣樓上。童子輕輕推開閣樓的門,引陸愷走了進去。
閣樓內香煙繚繞。屋子中間擺著一張供桌,桌上有一方蒙著黑布的牌位。牌位前紅燭高燒,香爐內燃著三炷清香。一個白衣男子背對著閣門,靜靜地立在香案前。
“陸愷,貨可曾帶來?”白衣男子紋絲不動,冷冷地問。
陸愷解開衣襟,將縫在內衣上的六塊綠寶石一一取出。童子用一只托盤接了那六塊寶石,把它們送給白衣男子驗看。白衣男子將寶石仔細看過,讓童子退了出去。
這時,陸愷開口了:“貨已驗完,閣下該支付傭金了吧?”
白衣男子轉過身來,一字一頓地說:“十萬兩冥幣我已燒到陰間,你這就可以去取!”
陸愷大吃一驚,立刻抽出了背后的冰鐵判官筆。他再一看,白衣男子竟然是失蹤多時的彭飛!
彭飛盯著瞠目結舌的陸愷,冷笑道:“姓陸的,沒想到是我吧?”
陸愷點點頭,用判官筆指著香案問:“你是想用我的腦袋祭奠你爹?”
彭飛說:“不單是我父親,還有周正德大叔。”
“周正德?”陸愷一臉困惑,“他可是你的仇家??!”
彭飛冷哼一聲:“一切我已盡知,你不必再挑撥離間了?!?/p>
陸愷說:“看來你還不糊涂?!?/p>
彭飛話鋒一轉道:“閣下辛苦了兩個多月,我這就送你去取那筆傭金。”
陸愷晃了晃手中的判官筆,輕蔑地問:“就憑你?!”
彭飛點點頭,緩緩拔出了寶劍。
陸愷嘲諷道:“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這不是送死嗎?”
彭飛說:“一年前確實如此,可現(xiàn)在不同了。”
“難道你受了高人指點?”陸愷問。
彭飛搖搖頭:“我的武功絲毫未長進,但奪命判官卻今非昔比了。”
陸愷臉色陡變,忙問:“此話怎講?!”
彭飛大笑道:“也罷,我就讓你做個明白鬼!”
接著,他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三十年前,人稱天下第一劍的清虛道長收了兩個門徒,一個叫彭天勝,一個叫周正德。彭、周二人情同手足。他們曾在一方布帛上寫下“同心同德”四個血字,布帛一分為二,兩人各持一端。
劍法學成后,彭天勝和周正德在家鄉(xiāng)寧波各開了一家鏢局。為了吸引顧客,兩家鏢局故意相互殺價,做出一副同行冤家的假象,私底下,他們依舊是兄弟,因為有“競爭”,兩家的生意都不錯。這個秘密保守了近二十年,外人不得而知。彭飛從小寄養(yǎng)在外祖父家,一年前才回到父親身邊,他對此事并不清楚。彭天勝臨死前將半幅布帛交給兒子,就是想說破這個秘密??上捨闯隹诒阊柿藲?。
彭飛受了陸愷的挑撥,去狀元樓刺殺周正德。當晚,周正德把另半幅血書和一封說明信包在錦囊里,扔入彭飛的書房。彭飛看完布帛和書信,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在書信中,周正德還告訴彭飛:經(jīng)過摸底,他發(fā)現(xiàn)陸愷的武功相當高深,自己一個人無法除掉他。周正德讓彭飛去武當山請清虛道長協(xié)助。
彭飛來到武當山,才知道清虛道長剛剛去世。他只好折回來找周正德。周正德不知段、陸二人是一伙的,此時他正保著珠盒趕往荊州。彭飛追上他時,正巧碰見賣西瓜的“小販”要盜取珠盒。于是他扮成蒙面人,打退了“小販”。為了能在暗中保護周正德,彭飛決定暫時隱藏起來。他一路尾隨,跟著來到了荊州。
周正德被捕入獄,彭飛始料不及。他買通獄卒,進牢房探視周正德。周正德把段青云的陰謀告訴了彭飛。
沒等彭飛想好劫獄計策,周正德已中毒而死。這時他自己又被官府通緝,只得去安徽投奔外祖父。外祖父聽完彭飛的哭告,決定幫助外孫,替女婿報仇。彭飛的外祖父經(jīng)商多年,知道爪哇國出產(chǎn)一種特殊的綠寶石,這種綠寶石又稱鬼石,極其罕見。一個人若長期佩戴鬼石,輕者精神萎靡,重則齒搖發(fā)落、形容槁枯。彭飛的外祖父想方設法,終于弄來六塊鬼石。他帶著鬼石來到寧波,找段青云托鏢。
由于關系重大,陸愷果然親自護鏢。一路上,喬裝改扮后的彭飛對陸愷頻頻騷擾,逼得他天天將鬼石貼身收藏,而且延遲了路程。此外,彭飛的外祖父還去江邊收購渡船,這讓陸愷又把鬼石多揣了十幾日。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讓奪命判官元氣大傷,精力耗盡。
5.血債血還
聽罷彭飛的講述,陸愷嚇得面如死灰。這一路上他越走越感覺疲乏,原以為是緊張和勞頓所致,現(xiàn)在才明白是懷揣鬼石的緣故。
陸愷暗暗提一口丹田之氣,竟提不上來,只覺得全身綿軟無力。如今,他十成的功力僅剩下一成了。豆大的冷汗立刻從奪命判官的額頭滾落下來。他環(huán)顧四周,這才發(fā)現(xiàn)閣樓的窗戶已被釘死,厚重的閣門也被那童子關上了。
彭飛將手中的長劍一揮,朗聲說:“今日,你我之間只有一人能活著走出這閣樓!”
陸愷手里的冰鐵判官筆有些發(fā)抖,他顫聲道:“彭公子,那一切全是段青云指使,你若放過我,我一定取他的人頭來見你?!?/p>
彭飛冷冷一笑:“不勞費心。段青云的狗頭我自會去取,今日先要了你的項上之物!”
陸愷的面色由白轉青,現(xiàn)出拼死一搏的猙獰。他狂吼一聲,抖判官筆直刺彭飛的咽喉。彭飛舞動長劍,和他殺成一團。
數(shù)十回合之后陸愷已氣喘如牛,那支判官筆漸漸不聽使喚。彭飛卻越戰(zhàn)越勇。終于,奪命判官被逼到了墻角。彭飛瞅準時機,揮出一劍“簾卷西風”,將陸愷握筆的手齊腕切下!陸愷還來不及慘叫,彭飛又一招“長虹貫日”,把他一劍刺穿!
彭飛割下陸愷的人頭,放在香案正中。隨即,他揭去蒙在牌位上的黑布。牌位上現(xiàn)出兩個人的名字:彭天勝、周正德。
半個月后的一天清晨,寧波府早起的人們猛然發(fā)現(xiàn):青云鏢局門楣上那塊“浙東第一鏢”的匾額不見了,代替它的是段青云血淋淋的人頭!
紅日漸漸東升,金色的陽光照耀在寧波城外的一座新墳上。
一個白衣青年站在墳前,他的目光正凝視著那高大的墓碑。墓碑上并列著兩個人的名字:彭天勝、周正德。
在這兩個名字的上方刻著一行大字:浙東第一鏢!
(責編/鄧亦敏 插圖/黃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