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一提到蘭考,人們就會想到焦裕祿。而今,蘭考這個名字與一個叫做袁厲害的人和她收留的棄兒,以及一場道德與法律之間的紛爭糾結在了一起。
法治這樣一個老生常談,令人倍增嚼蠟之感的話題,現(xiàn)如今還有必要拿出來曬嗎?
說“沒必要”,自有“沒必要”的道理。自1996年2月江澤民同志明確提出“依法治國”以來,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不斷重申、發(fā)展和完善著這一理論。黨的十八大則進一步指出法治是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1999年3月,九屆人大二次會議更是將“中華人民共和國實行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寫入憲法。
十幾年來,法治在經濟、政治和社會上都取得了主導性的話語權,以至于使人覺得法治似乎不再需要為自己正名和吶喊了。然而,現(xiàn)實社會生活又表明,在我們這樣一個充滿封建道統(tǒng)的社會,即使是在當下,也仍然有提醒人們警惕道德上位、越位,進而覬覦法律的必要。
不可否認,自古以來,道德規(guī)范對社會的和諧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即使當代,在我國社會處理國際、人際、國人關系的種種政策制度當中,仍然有著濃厚的道德底蘊。
然而,道德指向人的內心,沒有強制力保障,其缺陷是不能漠視的。對定紛止爭,劃清主體之間的界限,道德往往顯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者,由于本身所具有的多元性,道德的立場總是顯得模棱兩可、甚或搖擺不定。具體到袁厲害案,有人說她是善人、好人,有人說她對父母不那么孝順;有人說她愛孩子,有人說她連親生兒女也沒抱過多少……
正是由此,道德在當今世界早已不是主流的社會規(guī)范,先進發(fā)達的國家無一例外地選擇了法治的道路。就連作為補充的行政、政策等手段,也無不受到法律的約束。我國也是這樣,十年灰色的記憶,使人們倍加珍視法治的價值,不倦探索,孜孜以求。
選擇了法治,就要樹立法治理念,使法律成為社會生活的首要規(guī)范。面對各種社會沖突,首先要從法律的角度思考問題、尋找辦法,只有在法律沒有規(guī)范或者不宜規(guī)范的領域,才有道德發(fā)揮作用的余地。
選擇了法治,就要學會尊重法律,以法律事實作為解決問題的依據(jù)。請牢記美國辛普森謀殺案主審法官的那句話:“大家都看見了辛普森沾滿鮮血的手,但法律卻不能說已看見”??陀^事實永遠都是我們追求的目標,但請注意,在法治社會,據(jù)以評價案件的只能是法律事實,也就是證據(jù)反映的事實。不但一般民眾不能對案件“指點迷津”,即使法官也難以保證采信的證據(jù)“客觀”地反映了事實。因為,法官未必就能還原案件的本來面目(否則,就不會有錯案了),法官只能依據(jù)法律事實(當然不是道德),來判斷發(fā)生過什么事,怎樣處理這些事。
當然,法治不意味著道德一無是處,選擇法治不意味著完全舍棄道德。意大利犯罪學家加洛法羅在討論人類社會的犯罪問題時,區(qū)分了兩類犯罪:自然犯和法定犯。簡而言之,所謂自然犯是一種破廉恥的犯罪,如殺人、傷害、強奸等,廣泛存在于一切社會之中。法定犯是因國家規(guī)定而出現(xiàn)的犯罪,如偷稅罪、交通肇事罪等,在不同社會、不同時期會有所不同。他的話啟示我們,許多法律的設定實際上已經考慮了道德的因素。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在具體承擔法律責任時,道德常常不自覺地成為、也應當成為考慮的因素。
回到袁厲害案,問題的要害在于:死去的孩子是否需要法律的保護?如果不需要,那就讓道德去作說教好了!如果這些生命應當?shù)玫椒杀Wo,那就要在法律事實的基礎上,看看相關人員是否負有主觀責任。袁厲害的好、善可以在給她分擔法律責任多少的時候予以考慮。如果讓袁厲害這樣的人承擔法律責任不合乎現(xiàn)時的道德,那就要在依法處理此事以后,考慮修法、廢法、重新立法。怎么可以因為某種道德的因素,就置法律于不顧呢???
總之,袁厲害案不關法律之事則已,如果關涉,就應當以事實為根據(jù),以法律為準繩,追究相關人員的法律責任。如果因為道德駕臨,法律即退避三舍,那么,我們熱切盼望、苦苦追求中的法治什么時候才能到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