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對我的信任深深地影響了我的整個人生。21年來,他曾鼓勵我的一句驚雷般的話,一直銘刻于我的腦海里。在我生命的旅途中,每每關鍵的時刻,它都會引領著我前行。
上中學時,我們有季票可以觀看冬季在伊利諾伊州斯普林菲爾德市舉行的系列文藝演出。但我們僅有兩張票,因此父母二人決定誰的工作量少,誰就帶我去觀看演出,而另一位則待在家里準備明天的教學工作。
那晚,爸爸不需要備課,他就帶我去了芭蕾舞團劇院。那是一種傳統(tǒng)的芭蕾舞。男演員穿著緊身連衣褲,女演員穿著芭蕾舞鞋。我與爸爸坐在樓廳的一側,靠近舞臺。所以,我們能看到樂池的全景。此時,20個樂手正認真地盯著樂譜看呢。
上五年級前,我就已經(jīng)學習了兩年小提琴。以前,父母也曾帶我聽過幾支管弦樂隊的演奏。但在此刻——下面的樂池中,樂手卻不是單純在演奏。他們演奏柴可夫斯基、肖邦、莫扎特的曲子是為了給舞蹈演員伴奏。樂手不是關注的焦點,卻是演出的中堅??粗麄兝俟谋郯蛟跇菲鏖g來回穿梭,我簡直都入迷了。
在那個難忘夜晚的幕間休息時,爸爸與我漫步在那所中學的禮堂中——演出就在那兒舉行。
“你覺得芭蕾舞演員表演的怎么樣?”他輕聲問。
“樂手們真酷。”我答道。我的年齡還小,沒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男孩身上。而且,我也不喜歡那些傻里傻氣的緊身連衣褲。
下半場的演出中,我將更多的時間投入到了樂手身上。在樂曲的特定時刻,他們同時抬起頭,伸長脖子,注視著指揮——一個清瘦結實的小伙子。他的眼鏡向前傾,仿佛隨時都要從鼻尖上掉落,無尾禮服似乎是為比他身材魁梧的人裁制而成。但是,他指揮得很棒,樂手們的技藝也很完美。
終場結束后,我依然不愿離去,久久在禮堂中徘徊。爸爸給我機會,讓我跑到下面的樂池中。由此,我看到了黑色的音樂夾、一塵不染的譜架燈。我很羞怯,竟不敢同任何一個樂手說句話。望著他們邊擦拭樂器邊閑聊的滿足的樣子,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十分羨慕他們。
“瑪麗,如果你想成為樂手。你也可以!”我沒有注意到爸爸已經(jīng)走過來,與我一起倚在樓梯的欄桿上。
“爸爸,您是什么意思?”我有點愕然。
“瑪麗,我相信你也會成為樂手,與芭蕾舞團一起巡回演出。你感覺自己喜歡嗎?”爸爸說。
那時,我仍在努力練習小提琴A大調(diào)音階及其3個升號。
“當然啦,我當然喜歡!可是……”我一時語塞。
“嗯,那就好,但你必須堅持練下去!”爸爸的語氣平靜而堅定。
那個夜晚,我不記得爸爸是怎樣驅(qū)車帶我回到家的。我只清晰地記得那驚雷般的句子:“如果你想成為樂手,你也可以!”躺在床上,仰望著星空,我反復地思索。難道他沒聽過我彈奏的小提琴有多么糟糕嗎?難道他不懂得成功彈奏一件樂器有多么不易嗎?他肯定都十分清楚。上學期間,他可一直都是小號手呢。
我想,爸爸這是在告誡我,我也會成長起來,如剛剛聽過的樂手一樣嫻熟地演奏,成為同樣精彩的一員。于13歲的女孩而言,這樣的想法真令我陶醉。
從那時起,他的信任在我的心中永駐,像一盞指路明燈一樣指引著我前行。上大學本科的我,同時奮力研習德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時,他的告誡就變成了:“如果你想學好這三門語言,你也可以!”在墨西哥,我學著應對小學生的教學任務、僅憑聽覺學習街頭音樂時,他的鼓勵之語總在我的耳畔回蕩;寫博士論文時,他的話也總會依偎在我的肩頭。無論我選擇將自己投入到什么樣的工作崗位,我都知道于我而言決不會太難,只不過一切由我決定。
我長大后成了文學教師,但音樂始終是我生命中的最愛。現(xiàn)在,我有時也與當?shù)氐墓芟覙逢犕_演出,以欣賞經(jīng)典音樂之美。我還在街頭音樂樂隊兼職,充分享受樂手間的情誼。
圣誕節(jié)那天,我與爸爸通了電話。我們聊起了多年前那個不尋常的夜晚。爸爸雖然上了年紀,但依然清晰地記得。過了許久,他說:“瑪麗,你還記得我在后花園里種植的那株番茄嗎?它那樣纖細,那樣嬌弱。幾次歷經(jīng)暴風驟雨,它卻沒有倒下,反而更加茁壯成長,終于結下了碩大的番茄。孩子,其實人生也是如此!我知道你從小就有音樂天賦,但那時你才13歲,還太幼小。你缺少的是信心,是勇氣,是毅力。那些曲子固然有一定難度,但只要勇敢地面對,鍥而不舍地練習,你的夢想之花又怎會不怒放呢?”
放下電話,我偷偷地笑了。我知道,我還有更光明的前程。因為,一如爸爸說的:“如果你想擁有更光明的前程,你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