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富文

“六皮干部”清水釣肥魚

文/范富文

清朝末年，民間曾流傳這樣一副對聯(lián)：“宰相合肥天下瘦，司農常熟世間荒”。上聯(lián)寫的是李鴻章，李乃安徽合肥人，曾任宰相；下聯(lián)寫的是翁同和，翁乃江蘇常熟人，曾任司農（相當于現(xiàn)在農業(yè)部長）。此聯(lián)一語雙關，充分表露出當時老百姓對吸食民脂民膏的貪官的憎憤之情。

而揚州瘦西湖去年也出了個貪官，叫徐寶林，原是瘦西湖管委會黨工委副書記。此公貪功十分了得，利用職權吞食了390多萬元人民幣。案發(fā)被查，當?shù)乩习傩諢o不拍手稱快，還送給他一副對聯(lián)：“瘦西湖，湖瘦貪官不瘦；徐寶林，愛寶攫寶如林?！?/p>

紅了櫻桃 綠了芭蕉

徐寶林，1955年出生，揚州市江都區(qū)人，初中畢業(yè)后回鄉(xiāng)務農，在農村這個廣闊天地里漸漸有所作為，三十剛出頭，他就洗了泥巴腳，穿上干部服。數(shù)年后，又當上了丁伙鎮(zhèn)黨委書記。

到丁伙任職，徐寶林雄心勃勃，決心燒上“三把火”，讓丁伙真正火起來。新官上任先調研，他發(fā)現(xiàn)當?shù)鼐用裼蟹N植花木的傳統(tǒng)，不由得眼前一亮。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經濟建設的快速發(fā)展，人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對環(huán)境的要求必將越來越高，樹木花草的栽種，前景定將十分廣闊。他形成思路：丁伙鎮(zhèn)在發(fā)展工業(yè)的同時，還要大力發(fā)展花木。

當時，有人看不到這一點，思想一時轉不過彎來，認為有那閑地還不如多種些莊稼！徐寶林對認準了的事是從不回頭的，在做好這部分人思想工作的同時，他切實把花木種植提上了丁伙發(fā)展的議事日程，并且來了個“大手筆”，將丁伙鎮(zhèn)原有的2000畝花木擴展到4萬畝，成為江蘇省最大的苗木生產基地，被譽為“花木名鎮(zhèn)”。

徐寶林燒的花木這把“火”，不僅火了丁伙鎮(zhèn)，也火了自己。他被人稱為“拓荒功臣”，接著便是提拔重用。2000年，他升任揚州市維揚區(qū)副區(qū)長，2001年又兼任江陽工業(yè)園管委會主任。

功臣當了，官也升了，徐寶林開心了一陣子，后來碰到的兩件事，卻又讓他悶悶不樂了。

那是在他任江陽工業(yè)園管委會主任不久，丁伙鎮(zhèn)某花木公司經理丁偉（化名）摸上門來，說是多日未謀面，來看看老領導，并將其拖進一家大酒店。閑談中，徐寶林得知丁偉這些年搞花木發(fā)了財，住上了別墅，開上了寶馬，每年還有數(shù)百萬的純收入。丁偉一邊敬酒，一邊口吐蓮花，說著讓人悅耳的話：“徐主任您是我上輩子敲爛了80個木魚才遇到的好人，我丁某人能有今天，還不是仰仗您，今后還指望您多關照呢！”

聽著丁偉滿是酒氣的嘴里吐出的奉承話，徐寶林覺得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這個當年撈魚摸蝦的，夏天打赤膊，冬天穿護服，整天在丁伙鎮(zhèn)的溝渠河汊里轉悠，一年摸下來，也僅是掙個“活絡錢”。是自己看不過，勸說其不要下河摸魚了，上岸來搞花木栽培吧，并給其創(chuàng)造了種種便利條件。丁偉倒也聽話，洗腳上岸了，想不到這么快就發(fā)了財。

沒過幾天，江都某建筑安裝公司老板王強（化名）又找上門來攬業(yè)務。這王強是江都塘頭鎮(zhèn)人，瓦匠出身，走村串戶，替人砌鍋壘灶，修房造屋。后來他與幾個瓦匠結伙，在鎮(zhèn)上成立了建筑安裝公司，當年徐寶林在塘頭鎮(zhèn)任黨委副書記的時候，就與其打過交道，經他提攜關照，王強的業(yè)務越做越大，如今公司鳥槍換炮，他已成了千萬富翁。

一個撈魚的，一個小瓦匠，過去自己從不拿正眼瞧的人，如今一個個都闊了起來，這讓徐寶林唏噓不已。想想自己當干部多年，以實干出名，尤其是在招商引資方面，簡直是在拼命。被人稱為“六皮干部”（硬著頭皮，厚著臉皮，餓著肚皮，磨破嘴皮，熬紅眼皮，跑破腳皮）的他，一年到頭忙個不停，連個年夜飯也吃不安穩(wěn)，一個月才那么幾千元的死工資，與這些自己曾照顧過的老板一比，當真是“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自己什么好處都沒撈到?！?/p>

心態(tài)逐漸失衡的徐寶林道德水準開始急速下滑，很快就滑到“海拔”以下，他決定告別“六皮干部”，讓自己這張瘦巴巴的“人皮”穿上鈔票縫制的華衣。

此時，一次舉報也加速了徐寶林的思想滑坡。2003年9月，有人舉報他收受王強30萬元賄賂。聽到風聲，徐寶林慌忙將錢退給王強，并要其守口如瓶。王強也很“夠意思”，堅稱自己沒有給徐寶林送過錢。

證據不足，徐寶林有驚無險，這一關是過了，但江陽工業(yè)園管委會主任的職務卻被免了，只留下維揚區(qū)副區(qū)長的頭銜。

權力的削弱，官場的失意，使徐寶林心灰意冷。想想自己年近半百，再經歷這場“劫難”，看來仕途已走到盡頭，升遷無望了。不提拔，就用“貪腐來麻痹自己”，這是貪官們的慣用手法，徐寶林也不例外。他要趁還在職在位，手中有權，往口袋里多撈些實惠，否則，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

清水釣肥魚

徐寶林眼里的中國夢逐漸成了發(fā)財夢。

2005年11月，徐寶林調任瘦西湖風景區(qū)黨工委副書記，分管安置房和工程建設。他的朋友圈子中有人認為，瘦西湖湖小水清，沒有多少油水，是個“清水衙門”。但在徐寶林眼中，清水里有“魚”，這魚就是工程。

瘦西湖是揚州市的一張名片，建設不會停，工程不會少，而自己正分管工程建設，這里頭不知有多少“魚”等著自己來捉呢，關鍵是要用好權。為此，他緊抓工程大權不放，手握工程標，給誰看鈔票。

2006年年初，瘦西湖要進行河道疏浚，投入可觀。不少疏浚工程公司的老板聞訊都想來吃這塊“肥肉”。泰興市某疏浚工程公司的老總徐然（化名）捷足先登，攬到了這筆業(yè)務。有的老板感到愕然，姓徐的公司是個小公司，為啥能拿到這筆大業(yè)務？其實他們哪里知道，在徐寶林眼里，公司不在大小，關鍵看你是否出手大方。徐然私下保證，若工程給他做，回扣不會少于兩位數(shù)，這么大的一個誘餌，徐寶林能不點頭么？

這徐然倒也講誠信，每次拿到工程款，都要給徐寶林送“好處費”，接頭地點是揚州鹽阜路上的迪歐咖啡廳。每當徐然打來電話說在“老地方”見面，徐寶林心頭一陣狂喜——錢來了。二人倒也配合默契，一個從包里掏出用紙包好的鈔票，一個立馬伸手來接，動作一氣呵成。交易完畢，立即走人，真可謂速戰(zhàn)速決。

這個“短劇”上演了七次，徐寶林共從徐然那里獲得了98萬元的回扣。當然，這些回扣也不完全出自瘦西湖的疏浚工程，由徐寶林分管的宋夾城疏浚以及揚州涵閘管理處的土方工程，因徐寶林點頭，均給徐然的公司做了。

不過，在收受別人錢物的同時，徐寶林始終沒忘記王強和丁偉。盡管這二人逢年過節(jié)也曾登門意思意思，但這“毛毛雨”徐寶林總覺得不過癮。常憤憤不平地想，沒有我徐某人，你一個撈魚的，一個小瓦匠能有今天？不在你們身上放點血，找誰去！他磨刀霍霍，時不時地向這兩個人下刀子。

2003年年初，在徐寶林的關照下，丁偉接下了江陽工業(yè)園一期的綠化工程項目，做了近千萬元的業(yè)務，徐寶林眼巴巴地等著“好處”來，可這丁偉不知腦袋里哪根神經“短了路”，工程做了近一年，工程款也拿了不少，可卻沒有半點表示。

徐寶林等不及了，干脆赤膊上陣，打來電話：“老丁啊，好長時間不聯(lián)系了，最近還好？我前不久在揚州市買了套房子，還差10萬元，能不能借給我？”丁偉心里明鏡似的，什么借，分明是要，這姓徐的真是太貪了！但轉念一想，人家徐大主任可是個“財神爺”，得罪不得，往后有求于他的事還多著呢！于是便緩下口氣說：“主任啊，咱倆誰跟誰，說什么借，缺錢用說一聲就是了，我馬上給您送來！”

放下電話，他迅即到銀行取出10萬元，送到徐寶林的辦公室。后來，在徐寶林的悉心關照下，丁偉又從其手中承接了世界動物之窗、萬花園二期等綠化工程，業(yè)務額達4000多萬元。

這廂要了丁偉的，那廂又把眼睛瞄向王強。徐寶林想起了2003年退還王強30萬元賄賂款一事，如今風頭已過，得要回來。于是便找借口、編謊言向王強要錢。當時，王強手頭正緊，一下子拿不出這么多，東拼西湊了10萬元送過來。徐寶林見狀十分不滿，饅頭臉拉成了馬臉，接過錢連句客氣話也沒說，轉身就走。

還有20萬呢！2004年5月，他又編了個謊言，給王強打電話：“我被人敲詐了，說不給20萬，就把我的腿打斷，你得趕緊??！”王強明知這是假話，但生意人怎能與有權人過不去？于是，又湊了18萬元送了過去。

人比黃花瘦

徐寶林平時黨性不離口，紅包不離手，自以為得志，但卻忘了“遲早要還”的道理。

2011年年底，揚州市人民檢察院接到舉報，對揚州市某綠化單位負責人馮文強（另案處理）進行職務犯罪初查。期間，掌握了丁偉對其行賄的線索。此后，通過檢察機關的職務犯罪偵查基礎信息平臺，檢察官意外發(fā)現(xiàn)，丁偉的業(yè)務軌跡、業(yè)務量與徐寶林的職務變動、職權行使有著密切聯(lián)系。自此，徐寶林的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2012年3月，揚州市檢察院的辦案人員經輾轉江西、武漢，將丁偉歸案，打開了徐寶林受賄大案的缺口。2012年4月13日，揚州市檢察院以涉嫌受賄罪對徐寶林進行立案偵查。

歸案后，剛開始徐寶林并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片面地認為人生無常，皇帝還有上吊死的，自己的落馬倒臺，屬于“倒霉”，沒啥好說的。因此，他抱著無所謂的態(tài)度，任你如何訊問，就是不肯交代。

辦案人員并不急躁，用耐心的思想工作和確鑿的證據擊破其防線。他們更重視人性化辦案，得知其患有糖尿病和呼吸暫停綜合癥，特意叮囑看守所，每餐都為其準備低糖飯菜，還定制一臺直流供電呼吸機。

人性化執(zhí)法，有力的證據，終于使徐寶林由“倒霉”喚回“良知”?；叵胱约簭囊粋€普通農民成為處級干部，黨在自己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可自己卻利用職權受賄撈錢，中飽私囊，不僅毀了自己，更有損黨和政府的形象。想到此，徐寶林內心備受煎熬，帶著懺悔如實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經查證，從2002年至2012年，徐寶林先后利用擔任維揚區(qū)副區(qū)長兼江陽工業(yè)園區(qū)管委會主任和瘦西湖風景名勝區(qū)管委會黨工委副書記的職務之便，收受王強、丁偉、徐然等人的賄賂達397.1萬元，并被其用于購買房屋、放高利貸和單位集資。案發(fā)后，這些錢被檢察機關全部追回。

2012年6月26日，揚州市檢察院對徐寶林案偵查終結，移送審查起訴。10月18日，揚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徐寶林受賄397.1萬元，以犯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0年6個月，并處罰金100萬元。

囚車載著徐寶林，駛向他該去的地方。車過瘦西湖，他轉頭望窗外，湖邊樹木蔥蔥，曾是他發(fā)動栽種；湖中水清如鏡，曾是他組織疏浚，而如今他將面對的只有鐵窗冷月。悲從中來的徐寶林不禁喃喃自語：“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編輯：成韻 chengyunpipi@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