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朋友圈里的微信達人們,紛紛拿名字做文章,比如“如果你媽媽的名字中帶有字母:L、C、T、X、Y、W、S、M、J、H的都請轉(zhuǎn)發(fā)”,為了讓媽媽長命百歲,我連忙照辦。
還有“計算兩個人的關(guān)系,將你們姓名筆劃的總數(shù)做比較,以大數(shù)減小數(shù),得出的差值對照表是……”,用老爸的姓名筆劃減去老媽的,等于0,意味著親密無間;用老公的減去我的,等于1,意味著我們永遠在一起;用兒子的減去我的,等于5,意味著我是幫他做事的人——準的邪門了!
我愿意參與所有跟名字有關(guān)的游戲,因為我是“名字控”,人名、書名、電影名、菜名、地名、植物名……一個好名字輕而易舉地就能將我征服,就是說別人是“看人下菜碟兒”,在我這兒是“看名下菜碟兒”。
以書名為例,如果遇到一本新書,我不會忙著先去翻簡介,而是沉吟片刻,用書名給這本書“相面”:嗯!書名是作品主線的高度概括,所以書的分量有幾斤幾兩,在名字上會有所顯現(xiàn),像《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秀外的名字意味著慧中的內(nèi)涵,可以買;而《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醒神的名字意味著顛覆的個性,毫不猶豫地買!
出版社的編輯們一定知道有我這種“愛相面”的讀者存在,于是他們笑得狡黠:買下《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shù)》后才發(fā)現(xiàn),它不就是那本我總看到卻總提不起興趣買的《萬里任禪游》嗎?看名兒“相面”失算的案例還有:美國著名爵士樂音樂家斯坦利·肯頓的女兒蕾絲莉·肯頓創(chuàng)作的回憶錄《我與父親的愛情》,典型的書名勁爆、內(nèi)容無聊,看來閱讀還得首選健康食品,否則——會咬到自己的舌頭的。
好功夫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好作品的最高境界是書名合一,雷蒙德·錢德勒的《漫長的告別》便是個中翹楚,如果說閱讀這本推理小說中唯一被升華為‘經(jīng)典小說’的經(jīng)歷,猶如在疑云籠罩下的霧海中航行,那這本書的名字就是霧海中的航標,它時不時地出現(xiàn),默默地提醒讀者:無論出現(xiàn)了多少暴力流血兇殺場景,這都是一場“漫長的告別”。
偵探菲利普·馬洛為了還朋友清白,冒著生命危險,請記者在報紙上登出他死去朋友的自白書,他說:“我有個朋友要訣別。我還沒真正跟他訣別過,假如你刊出這份復印件,就等于告別式了”看到這里我明白,好書名就是王冠上的寶石,也是一個銳利的眼神:《漫長的告別》,這個充滿硬漢柔情的名字,以及它的注解“告別,就是死亡一點點”,會“戳進你的身體,再從后背透出四英寸來”。
有人說:好的名字是成功的起跑線,為了不輸在“成為一個作家”的起跑線上,我曾為自己即將開始的小說創(chuàng)作備好一些名字:你讀《聊齋志異》,會被那些離奇的鬼故事所吸引吧?而我卻專搜那些女鬼的名字,還找個本子特意記下來:嬌娜,紅玉,蓮香。青娥,阿纖,云蘿,嬰寧……各個聽上去都仿佛艷絕,姿容無雙,可惜我只傾心于“選角”,戲卻遲遲未能開拍,最后“女鬼們”也人去樓空,當年若堅持下來,是不是就創(chuàng)作出《鬼吹燈》前傳了呢?唉,為“名”所累。
“用世上最輕最輕的聲音/輕輕喚你的名字每夜每夜”,臺灣詩人紀弦是和我一樣的“名字控”,不過他的“控”有失偏頗:他竟然要將“你的名字”刻在樹上,雖然他追求的是隨著樹長大名字也變大那種愛隨心長的過程,可是,把名字刻在樹上,會被城管帶走吧?!我就不這么做,我只將喜歡的名字,鍵入百度的搜索欄。然后等著那個名字在網(wǎng)絡(luò)世界遍地開紅花,然后我用鼠標“輕輕輕輕輕輕輕地呼喚”它。年輕時那個名字是“他的”,現(xiàn)在那個名字是“我的”。
上網(wǎng)一搜才發(fā)現(xiàn),有那么多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生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他們中有男有女,有做學生的,有當老師的,有賣服裝的。有搞銷售的……原來名字才是孫悟空,我們都是它用拔下來的汗毛吹口氣變成的分身,生活在這里,名字在別處,或者名字在這里。生活卻在別處。
《情書》里的渡邊博子問藤井樹:“難道不覺得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之間有某種命運的巧合嗎?”從網(wǎng)上得知:那些和我同名同姓的人當中,有一個人,與我生日相同,小我一歲,在一張會議合影中找到她,發(fā)現(xiàn)我們竟然長得也挺像。于是,我把我們當成《兩生花》,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從未謀面卻心意相通。
2006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奧爾罕·帕慕克在他的自傳性作品《伊斯坦布爾》中寫道:“一個陌生詞匯(無論土耳其語還是外語)在詞義上必然跟拼法相近的詞匯相似,一個有酒窩的女子,必然有著我過去認識的有酒窩的另一個女子身上具有的某種氣質(zhì)……”,所以他真心相信:兩個人名字相似個性也必相似。
同名的她在中國計量科學院工作,而我自己連最普通的秤都不會看,她用“我的名字”發(fā)表的論文我一篇都讀不懂,我用“她的名字”創(chuàng)作的隨筆不知是否曾引起過她的共鳴?波蘭的維羅妮卡和巴黎的維羅妮卡還有過一次短短的擦身而過的機會。我們會見面嗎?不見也沒有關(guān)系,因為,我們都在為這個共同的名字,認真地生活著,這已足夠。
張曉風曾說過:“世間的每一個名字,都是一份簡短質(zhì)樸的祈禱?!比绻@份祈禱多一個聲音在念,就會多一個幸福降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