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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餐店最靠里的位子上是個穿著中學(xué)制服的女孩。她一邊聽音樂一邊看著書,對肩膀上搭著的一只小手懵然不覺。我站起身來,想走過去告訴她,卻被師傅一把抓住。
“你又看見了?”師傅皺著眉頭。
我默然點點頭,又坐了回去。
幾個月前,一場車禍之后,我變成了通靈人士。那天夜里,我穿出小巷,準備過街去買包煙,卻被突然沖出來的一輛車撞倒。當我在醫(yī)院里醒來時,第一眼就看見了師傅。
他穿著一身長袍子站在黑黢黢的病房里,活像條死尸。嚇得我?guī)缀鯊拇采蠌椘饋怼?/p>
“別怕,我是人。”師傅摸了摸我,朝我揮揮手?!案襾怼!?/p>
我鬼使神差地跟著他來到了停尸間門口。
“你看到了什么?”師傅看著里面問我。
我朝里打量了一下,停尸間內(nèi)擺著十來具尸體,旁邊還站著一些工作人員。
“人咯?!蔽一亓艘痪洹?/p>
“站著的還是躺著的?”師傅又問。
“都有啊?!蔽颐恢^腦地看看他。
這一天開始,我才知道自己成了傳說中的陰陽眼,就是可以見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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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說,人死了之后會變成中陰身,在人間慣性游走。他的工作就是幫人消除害人的鬼,或者幫人看見想見的鬼。我是個剛剛畢業(yè)的無業(yè)學(xué)生,又出了車禍,看樣子幾個月內(nèi)都沒辦法找到工作,于是央求師傅收我為徒。以前聽同學(xué)說過,搞這些玩意兒收入挺不錯,雖然我缺乏專業(yè)知識,但因為車禍得到了陰陽眼,估計也算是個技能了。
師傅想了想,說:“也算你我有緣,你就跟著我做個助手吧?!?/p>
于是,我成了這個城市里為數(shù)不多的通靈人士,之一。
自從有了陰陽眼,我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上的鬼原來有那么多。不僅夜里,就連白天也一分鐘就可以邂逅好幾個。連在快餐店里吃個晚飯,竟然也會撞上。
師傅說,“別去理!賺錢的工作我們都接不完,哪有閑工夫去管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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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們來到這座小城鎮(zhèn),是為了幫一對夫婦找尋他們半年前過世的孩子。談生意的事,一般都是師傅單獨接洽。也許是怕我暗中挖客戶吧。只有現(xiàn)場開工的時候,師傅才帶上我這個小助理。
吃過晚飯,我們動身前往客戶的家。那是一座鄉(xiāng)下很常見的兩層小樓,底樓商用,上面住人。師傅讓我繞著屋子撒了一圈石灰粉,然后吩咐我站在門口守著,自己走了進去。我百無聊賴地蹲在屋檐下發(fā)呆。
真無聊??!這種通靈的case總是那么乏味,和收靈、除靈相比,完全就是文藝片和動作片的差距。十幾分鐘后,師傅突然開門沖了出來?!巴斓陌。裉??!蔽倚南搿?/p>
“快!幫忙!”
師傅滿頭大汗地朝我大喊。
“啊,怎么了?”
“小鬼發(fā)威,送不走啦!”師傅在旅行袋里翻出一個保溫瓶遞給我,“快喝!保命的!喝完跟我進屋收了它!”我慌忙接過來,聽說是保命的,也不管味道怎么樣咕嚕咕嚕就喝個精光。跟了師傅這么久,我第一次看見師傅如此驚慌,估計里面情況不妙。
帶齊了裝備,我跟在師傅身后走進了那座房子。里面黑乎乎的,我們上了二樓,徑直走進其中一個房間。我四下打量了一下,看起來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房間,床邊有書架,桌上有電視,床頭還有盞臺燈。屋里的鏡子已經(jīng)被師傅遮上了,師傅說,鏡子會影響屋內(nèi)的氣場,所以每次開工前都一定會先把鏡子遮住。屋里靜悄悄的,點著一支白蠟燭,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厲鬼的樣子。
“你坐過去,這次你來作靈媒。”師傅指了指白蠟燭旁邊的凳子?!皠e怕,我會在旁邊看著,出不了事兒?!?/p>
出不了事兒那你剛才慌什么?!我心中一陣郁悶,錢就你拿,險就我冒,真不夠意思!師傅又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后背,似乎是要讓我放心。我只好乖乖地坐了過去。
“閉上眼,屏氣凝神9iWhKzwBirRPtX1ZPbcy4w==,跟著我念?!睅煾嫡驹趲撞街鈱ξ艺f。
我閉上眼,聽見師傅嘰里咕嚕一陣念叨,正想跟著念,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嘴巴在動,卻沒發(fā)出聲音來。師傅的聲音聽得真切,還在繼續(xù),我卻死活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我一害怕,睜開了眼。
房間里的一切都毫無變化,眼前卻多出了一個年輕男人,看模樣,大概和我年紀差不多。是他!我心里一震,易請難送的那個小鬼就是他!我又閉上眼,跟著師傅繼續(xù)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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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師兄?!倍淅锿蝗怀霈F(xiàn)一個陌生的聲音。我睜開眼,卻看見眼前的年輕男人正在點煙。師傅看了他一眼,停止了念叨,也點起了煙。
“師傅!”我吃一驚,脫口而出。卻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沒有發(fā)出聲音,我想站起來,身體卻好像黏在了凳子上,任憑我使勁就是動不了分毫。
“師兄,你連死人都利用,太損了吧?!蹦贻p男人嬉皮笑臉地說。
師傅白了他一眼,“你懂個屁!以鬼制鬼比親自動手要方便得多,帶一只在身邊,什么厲鬼都難以近身,通靈能力也會增強不少,而且……還不用給工錢!”
年輕男人不說話了,兩個人在我面前靜靜地抽完煙,轉(zhuǎn)身出門。我似乎聽見師傅在門外說著,“這只用了太久,快完蛋了……趁夜去趟醫(yī)院……”腳步聲漸漸遠了,我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蠟燭熄滅后,房間完全黑了。我動不了,無法去掀開鏡子上的遮布確認自己是不是照得出影像。不知過了多久,我越來越虛弱,身體開始褪色,幾乎變成了半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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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樓梯上終于又傳來了腳步聲,我使出最后的力氣無聲地喊了幾句。
“你聽!又來了!這房子空了半年多,可最近……”是個女人的聲音,就在門外。
“放心,我絕對幫你除得一干二凈?!?/p>
門打開,師傅帶著一個滿臉興奮的年輕男孩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