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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 高

        2013-11-15 23:28:19第廣龍
        延河 2013年11期
        關(guān)鍵詞:隊長司機

        第廣龍

        賀高來野外隊,比我晚。我在野外隊搬了兩年鐵疙瘩了,賀高才來,兩個人一起,我說話就硬氣些。兩年的胡子,也是胡子。

        賀高是頂替來的,之前,在老家的山里挖洋芋。賀高頂替了,他爸就提前退休,回老家挖洋芋去了。我提醒賀高,不挖洋芋了,挖石油,還是受罪,不是享福。我說別的,賀高點頭,說這個,賀高不認可。賀高說,不一樣,大不一樣。我說那你說說,拿眼睛直直看他,賀高不敢接我的眼神,低下頭說,生產(chǎn)隊掙工分,這里掙工資,生產(chǎn)隊沒有食堂,這里拿飯票吃飯。我一聽,還在道理。我依然加重聲音說,受罪是肯定的,鐵疙瘩砸腳呢!

        如今的孩子,二十幾歲了,還被大人心疼著,呵護著,如今的孩子珍貴。我那陣子,孩子也有被人愛憐的體會,但打小就得勞動,或者早早出門,自己在一片天地里長,長成長不成,得靠自己。我十九歲就穿上油工服了,賀高才十七歲,也來到野外隊,還感激他爸替他著想,騰出來了一個崗位。

        別說,野外隊的艱苦,沒有讓賀高退縮,喘著氣,走半天山路上班,還是坐在卡車車槽里,顛簸到井場去,賀高都高高興興的。我還發(fā)現(xiàn),賀高力氣大,比我都大,一個吊卡,兩個人抬都吃力,他一只手抓住,走十米二十米,再輕輕放下。

        我留意了一下,賀高的胳膊,幾乎有大腿那么粗,腰也水桶一般。我就問他,在農(nóng)村吃整羊整牛呢,長這么結(jié)實。賀高說,天天洋芋、玉米,一年吃一回肉,就是肯長。石頭要能吃,吃下去,也長肌肉。確實,賀高能吃,而且不挑食。我經(jīng)常對食堂有意見,肉菜里找不見肉呀,白菜一團糟呀,和炊事員吵架也有幾次。賀高不,饅頭拿手里,珍惜不已,大口吃著,腮幫子鼓鼓的,往下咽,都能聽見響聲。說,多好的白面,沒有菜,光是吃饅頭,也香得很!

        更叫我沒有想到的是,賀高還能喝酒,是白酒,不是啤酒。發(fā)了工資,賀高會買上五六瓶城固特曲,藏在床底下,有時一個人喝,有時約上班長喝,一次,把隊長也約上了,把隊長的臉都喝紅了。城固特曲一瓶好像三塊錢,倒也不貴。賀高說,小時候,父親一年回來一兩次,他沒人經(jīng)管,打小愛往大人堆里鉆。兩歲三歲時就有人拿筷子蘸了酒喂,五六歲已經(jīng)會劃拳了,是兩好拳,就是不要合稱“五十鈴(零)”的五魁、十滿堂和寶拳,各自同時出拳,猜其他數(shù)字,猜對了,對方喝酒。賀高說他開始喝上兩杯三杯,睡上一天,第二天頭疼,后來練出來了,喝一兩二兩,還能走路。我聽到這,就說,這是特異功能啊。賀高聽了,眼睛亮了一下。

        那陣子,我不能喝酒,喝上一杯,腸子肚子就亂了。平時,如果不上班,或者下班回來,有的老工人,愛喝上兩口,叫我,我都躲開了。老工人喝酒,沒有菜,就是干喝。這個,賀高習慣,賀高也是干喝。老工人有時叫賀高喝酒,賀高有時叫老工人喝酒,都高興。

        很快的,賀高在野外隊,有了好的評價。我得承認,還是酒精容易拉近人和人的關(guān)系。野外隊日子清苦,有了酒,日子好過。人也需要麻醉自己,麻醉了,腦子就簡單了。不過,也不是天天喝,酒瓶子不離手,那成酒鬼了。

        賀高愛看書,我也愛看書,這就使我們有了共同的話題。我看的書雜,手頭有啥書,就看啥書。我最喜歡看《西游記》,也把一本兒童書《虎子敲鐘》看了好幾遍。我有二十多本書,都鎖在箱子里,賀高借,我讓他挑,賀高也對《虎子敲鐘》有興趣??戳耍€和我交流,說虎子人雖小,能頂住事,他爸不在,安頓他敲鐘,為了準時,晚上不敢睡,吃干辣子趕走瞌睡蟲,虎子是個有心人。賀高說的,和我的理解,是一樣的。賀高有幾本舊書,一本好像是參加工作時帶來的,是說手相面相的書,一本是我們一起趕集時,從鎮(zhèn)子上的地攤上買的,是算黃道吉日的書。這樣的書,我不愛看。不過,賀高農(nóng)村來的,看這些,一定是受當?shù)亓曀子绊?,不奇怪?/p>

        快過年了,我和賀高,都不能回家探親,機會要讓給老工人,年輕的,都是這樣,這是野外隊的規(guī)矩。賀高和我說過年的熱鬧,說好吃的,也是解心慌呢。說起十五耍社火,踩高蹺的,劃旱船的,扭秧歌的,彩車的芯子上,都有人物造型,是真人扮演,因為太高,被固定的,多是娃娃,叫胄娃娃,有的太小,游行時間長了,尿了褲子,人們指點著,說笑著,這些,多喜慶啊。還說起害婆娘,就是男人化妝成婆娘,樣子很搞笑,手里拿一把笤帚,一甩一甩的,眉眼亂動,腰身亂扭,到人跟前,拿笤帚掃一下頭,據(jù)說這樣可以把晦氣掃掉,惹得娃娃跟著跑。說著說著,說起了另一種角色,就是坐在第一輛彩車前正位上的人,是一個老漢,也是社火隊伍里唯一不化妝的人,頭戴瓜皮小帽,鼻梁上架石頭眼鏡,挺直著身子,表情嚴肅,卻不時捋一把白胡子,拿手里的扇子指向人群,指向哪里,害婆娘便掄著笤帚沖向那里。如果把扇子上舉一下,整個的社火隊伍就停下了。我說這叫主事的,相當于社火隊伍的靈魂,總指揮。賀高說,他們那里,把這個人叫議程官,卻是帶著官帽的,是清朝的那種,而且,還有更讓人佩服的,就是隨口說古道今,還是押韻的,句子長短也一樣。賀高學了幾句讓我聽,比如:本尉放眼看四方,風調(diào)雨順多種糧。比如,張燈結(jié)彩春來到,大人娃娃齊歡笑。本尉的“尉”字,我以為是位置的“位”,賀高說,是縣尉的“尉”。這足見議程官身份的不凡。議程官每說一句,圍觀的人,都會發(fā)出陣陣叫好。賀高說,小時候,他的最大理想,就是當議程官,過年耍社火,坐彩車上,出口就是說辭,隊伍走還是停,全在他一句話,多厲害啊。我就說,別說什么議程官了,你娃有本事,把這身油襖襖脫了,坐機關(guān)去,也是耍嘴皮子,那才叫福大命大灶火大。我說這話,帶有一點諷刺的意思。在野外隊,走上去的,得有關(guān)系,或者,得有文憑。這兩樣,我沒有,賀高沒文憑,我估計也沒有關(guān)系。賀高卻說,有這個可能,我爸說了,人一輩子,要往人前頭走,才叫活人,只要會來事,只要瞅準機會。

        我后來了解到,賀高他爸,也是力氣大,也是舍得力氣。當過一次礦區(qū)先進,戴臉盆大的紅花,還在千人大會上作報告,念別人給準備下的稿子,也算光榮過。一次野外隊搬家,掛吊鉤,鋼絲繩斷了,油管翹起,傷了胯骨,住院住了半年?;氐揭巴怅?,重活拿不下,只能看井,以后,再也沒有先進事跡。再以后,人就換成賀高了。賀高他爸有想法,能理解,賀高有想法,也正常。我做夢都盼著離開野外隊,到后勤燒鍋爐,我也愿意,這樣,我就可以找個對象了。在野外隊,我一年看見的女人,老的少的,次數(shù)都數(shù)得清,我找不下對象。

        我猜測,賀高的目標,要更高一些。高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不過,一個人來到野外隊,他的身份就固定了,就和隨著活動房移動的生活,和油乎乎的井架,和笨重的鐵疙瘩,聯(lián)系在了一起,無從逃脫,自我確認,過上一天是一天,寂寞也好,辛苦也罷,忍受著,掙扎著,也有笑話,也有大累之后躺到在山坡上的滿足,看到了藍天白云,聞見野草的氣息……你能做什么?我有時這樣問自己。這里有我的飯碗,也有父母的期待,我離開這里,又到哪里去?野外隊的人,來自天南海北,常說一句話,天生就是下苦的命,到哪里都是下苦,就把這一百多斤交給礦區(qū)了。大家都這么過著,我就想,賀高有多日能,還能跳出這個油坑坑。

        在我眼里,賀高反應快,嘴也巧,這方便了和大家的交流,但也會讓人覺得表面成分多。下班了,幾個人在院子里曬暖暖,都袖著手,叼著煙。賀高看見了,稍微思索一下,來一句:太陽公公身上照,給個神仙也不要。賀高挺得意的,幾個人聽了,只是一笑。有時大伙在山路上走,都不言語,賀高突然來一句:山路高來山路彎,走到山頂笑開顏。大伙還不言語,賀高再來一句:油工衣在身上穿,能挖地球不簡單。這下,氣氛略微有些活躍。不過,要是喝酒到半道,賀高的說辭,滿場子的人都歡迎。誰喝得痛快,來一句:到底還是感情深,喝酒就像打蒼蠅。喝得痛快的人,雖然對感情深和打蒼蠅發(fā)生聯(lián)系不滿意,但還是覺得這是夸人,不是罵人。喝得為難的人,賀高也會激勵:要對大家沒意見,揚起脖子往下灌!別人就符合,起哄,酒倒是喝下去了,人也倒下去了。

        野外隊上班,有時連著上,油工衣不離身,落下的土,沾上的油,增加的分量,如同穿了鐵,穿了石頭,用一句話,把人累成驢了。有時也會歇工,五六天都清閑著。打發(fā)時間,無非喝酒,打牌,逛街。所謂逛街,就是到離的近的鎮(zhèn)子上走走,逢集還熱鬧,平日只有幾條骨瘦如柴的游狗在晃蕩。那天,野外隊有十多個人先后到鎮(zhèn)子上去了,我和賀高也去了。賀高說,牙膏快用完了,要買,我只想轉(zhuǎn)轉(zhuǎn),要是見了好看的新媳婦,還可以多看兩眼。鎮(zhèn)子上正好逢集,去了,人擠人,人看人。巴掌大的地皮,野外隊的互相都遇見了。正走著,前頭亂成一團,發(fā)出叫喊,我和賀高也小跑著湊了過去,說不定,能看到稀奇的。過去一看,一個老太婆躺在地上,兩腿抽搐,表情痛苦。一個女的,估計是老太婆的女兒,不知咋辦,急切的在一旁哭叫。有人說,這是抽風,有人說,這是中暑,就是沒人動彈。這時,賀高突然上前,翻看了一下老太婆的眼睛,拿手在鼻子跟前試了試,然后,脫了老太婆的一只鞋,露出了難看的小腳,還脫了土布的襪子,開始在腳心捏,捏了幾下,看看老太婆的反應,又捏了幾下,結(jié)果,奇跡出現(xiàn)了,老太婆不抽搐了,頭抬起來,慢慢的,身子也抬起來,似乎不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也奇怪自己怎么坐在地上,連忙伸出手,要旁邊的女的拉她站起來。

        賀高能治病的消息,在野外隊傳開了。大家將信將疑,半信半疑。有的說,還不是冒碰的,有的說,不定會這么一手。反正,有人來找賀高了。有個老工人,患有長年治不好的鼻炎,來找賀高,鼻頭紅紅的;一個在炊事班的,也是十多年的老寒腿,來找賀高,一條腿都變形了;最有意思的是成本員,把賀高叫一旁,悄悄說老婆不坐胎,能否使個法子??傊嗍切┮呻y雜癥,有的一直去醫(yī)院,有的找過野大夫,都不見效果,已經(jīng)不抱希望了,跟前就有神人,不定能治好。

        賀高還是清醒的,找他看病的,都擋回去了,說,別說這些病,就是感冒,腳氣,我也治不了。就是我自己手指頭破了,也得找衛(wèi)生員包扎。炊事班的不死心,又找了二次,三次,說你看我這腿,恨不得不是我的腿,只要變天,鋼針扎一樣,你行行好,給我治好了,每次打菜,我給你多加分量,晚上你肚子餓了,我偷偷給你下一碗面。賀高說,別這樣,就是能治,也不敢領(lǐng)你這個情,旁人罵呢。說完,賀高說,我不會看病,但我會看相,我給你看看,全當亂耍,于是就定了定神情,在炊事班的臉上專注了一會兒,說,你在家行二,對方點頭。又說,你七歲時,在河壩游泳,正好發(fā)大水,被沖走,一棵樹擋住,才把命保住,再點頭,眼里已經(jīng)跳火花了。趕緊問,你再算算,我家走丟了的牛能找回來嗎?這個事,野外隊的人都知道,前些天收到的信,下午蒸饅頭分神,堿面子擱多了,邊給人打菜邊嘆氣,隊長本來要收拾幾句,結(jié)果倒安慰了一番。賀高說,這個嗎,可以肯定,牛找回來了,就是后腿受了點輕傷,緩上三五天,就能耕地了。

        這下,野外隊的人,都等著看笑話。都是有點文化的人,輕易不會迷信。說準前兩個,有可能,天天在一起,誰有點啥,藏不住,也許那次說過,在一邊聽見了,記住了。可是,一個爆炸新聞,使大家瞪大了眼睛。因為,炊事班的當時就借了一輛自行車,到鎮(zhèn)子上的郵局,給老家打長途電話,得到的消息是,牛找回來了,而且,就是后腿受了點傷!

        說準了,說對了,這真了不得!這個賀高,不是神算子,也是個半仙??!

        我也感到好奇,專門問過賀高,哪里學來的本領(lǐng)。甚至,我也想讓賀高幫我算算,啥時候,我能找個對象。賀高的回答,出乎我的預料,他先這么說,說,我估計,你不會當真,世上的事情,有些能明白,有些不明白。明白的都會糊涂,不明白的,想弄明白更難。可是,要是都明白了,就沒有意思了。然后,說,我就是看了些雜書,在老家,這樣的人多了,也聽了些,學了些。說實話吧,都是蒙的。蒙對了,人佩服你,蒙不對,也能找下借口。就是這么回事。賀高這么說,我依然感到不解,雖然我認為,看相算命,屬于邪門歪道,信了失望,不信傷神,但會這一套,在人群里,總算個人物,不定,還能帶來有利于自己的機會。賀高為什么要對我把這個說破呢?賀高的回答,也讓我刮目相看。賀高說,鬧著耍耍,還可以,真的逞能,會招禍的。算命看相的,多游走四方,或者在人多的場合,因為要次次準,回回對,絕不可能,一旦閃失,也好走人,為了混一口飯吃,有許多門道,還使點法術(shù),這個行當,也難,一般人不入這個行當。在野外隊,幾十個人,成天在一起,都知根知底,時間長了,沒人再信,那時就沒有臺階下了,何況,又不靠這個吃飯,又沒有餓肚子,那就更不能拿這個當寶。年紀輕輕的,就有這么深的考慮,這個賀高,還真不是個凡人。我又問,那你那天,在鎮(zhèn)子上把老太婆治好,可是我親眼看見的啊。賀高說,那個也不算啥,農(nóng)村里老年人這樣犯病的,都是掐人中,捏腳心,我就給我奶奶治過,不算啥。

        賀高是個明白人,野外隊的生活,過著過著,也就適應了,習慣了。只是,他老是對我說,這跟農(nóng)村不一樣,那跟農(nóng)村有區(qū)別。而且,和我一樣,有時,旁邊沒要害人時,也發(fā)個牢騷。一次吃飯,賀高說,狗日的炊事班還是黑!我奇怪地看他,他說,我一個月掙下的,盡量節(jié)省,白砂糖都舍不得買,一多半給了食堂,看給我們吃得啥,土豆絲跟柴火一樣!我就說,你不是說光是吃饅頭都舒服嗎?你不會光吃饅頭。賀高說,說是這么說,野外隊出的力氣,比農(nóng)民還大,挖石油比挖洋芋還辛苦,哪能不吃菜呢。還有,賀高又說,農(nóng)民吃飯,還專門調(diào)個拌湯呢,咱們要么一肚子蒸鍋水,要么一肚子面湯,隨便就打發(fā)了!我就說,別急,遲早野外隊會餐,把你吃得撐死!

        人的力氣,用光了,歇一歇,又回到了身上。人的力氣用不完??墒牵谝巴怅?,有多少力氣,都能被鐵疙瘩收走,即使剩下一點,又被山里的土路,被土路兩旁的杜梨子樹消耗掉。杜梨子樹上的果子,秋霜一殺,酸甜酸甜的,就是采摘起來不容易,得上樹。在野外隊,找個胖子難。胖子到野外隊,都瘦下去了。整天和鐵疙打交道,磕磕碰碰,也是經(jīng)常的,許多人,少根手指頭腳趾頭,當時多難受,多疼,也過來了,甚至,肋骨斷一根兩根,腿瘸了,瞎一只眼窩的,也有。賀高遇上一回意外,還算幸運,沒有落下后遺癥。那天,扛沙袋,別人一次一袋,賀高有勁,一次扛兩袋,又被人激將了一下,一次扛三袋。往返了七八趟,都看不出疲倦。正要喝彩呢,賀高不爭氣,身子一軟,竟然把沙袋從脊背上滾落。當時看不出損傷,在一邊坐下,坐了一陣子,能起來,能走,就是不能扛沙袋了?;氐綘I地,卻直不起腰,躺下才舒服一些。成本員兼任的衛(wèi)生員給捏了捏,說是肌肉拉傷,抹了些碘酒,說休息幾天再看。賀高這傷,也算工傷,躺了一個禮拜,沒有到井場去。我就開玩笑,說你逞能受了點輕傷,我天天照樣搬鐵疙瘩,扛沙袋,算下來,比你要多出多少力氣,算成饅頭,也有半架子車了。賀高苦笑了一下,說,下次我多干些,把你的活也干了,可你得把你的饅頭給我吃了啊。

        野外隊的日子,過得慢,也過得快。每個人,都過著沒有波瀾的日子,平平淡淡的日子。一年過去了,又一年又來了。今天在這座山峁上施工,明天,又到那個山溝里打井。大家都習慣了,只要身子完全,工資發(fā)到手,也就知足了。轉(zhuǎn)眼間,五一勞動節(jié)到了,按照隊長吩咐,養(yǎng)了一年的大肥豬挨了刀子,野外隊以班為單位,全體會餐,一個班十瓶白酒,放開喝。這是難得的,這是快樂的一天。我不能喝酒,也喝了許多。幾乎所有人都喝多了,半夜還有人唱歌,也有人搖晃著串門。喝醉酒的人,吐一地,嘔吐物被野外隊的黑狗吃了,黑狗也醉了,第二天中午,還躺在半院子不起來。

        我頭暈,早早就睡了。第二天,我知道了一件事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晚上,賀高沒有說辭,卻大罵了隊長,而且,罵得特別難聽!

        這個賀高,真的讓我看不透。起碼,從這次的行為上,賀高可是在冒險。為什么?道理簡單,在野外隊,隊長就是爺,就是土皇上。就從我經(jīng)歷過的看,在野外隊,凡是和隊長作對的,都沒有好果子吃,都混得狼狽,甚至,混不下去。所以,沒有人敢招惹隊長。平日喝酒,叫隊長,還得看隊長情緒,探親回來,總得給隊長帶包旱煙,或者,一袋紅棗。隊長權(quán)多大啊,漲工資,安排崗位,請假銷假,評先進,等等,等等,多了。就說棕繩,庫房里一捆捆的,看著是一般的物件,可是,野外隊的家多在農(nóng)村,當井繩,當韁繩,用途大了,隊長不同意,誰也沒有膽量拿。只要隊長看著順眼,回家探親時,背上一捆,等于占了個便宜。賀高可以不要棕繩,難道,別的,更要緊的,也不在乎了?還往人前頭走呢,還會來事,還瞅準機會呢,這下,就像當?shù)厝苏f的,湯稀了。湯稀了,喝一肚子,一泡尿,肚子又空了,啥也落不下,說湯稀了,就是這個意思。

        過了幾天,我才把原委鬧清。那天會餐,賀高酒量大,在自己這個班喝了一陣,又到別的班喝,還劃二好拳喝,還給隊長敬酒,隊長也給面子,也喝了。正說著話,賀高言語了一句,好像說我那個事情怎么樣,隊長說這次不行,賀高又說,那啥時候行,隊長說,以后再看。旁邊的人,大多聽不來說啥,正疑惑呢,賀高突然提高聲調(diào),說你個狗日的!連著幾句,都是這一句。隊長倒大度,說這小子喝多了,使眼色讓人拉走。賀高卻來勁了,說我清醒得很,又是一句你個狗日的。隊長臉上掛不住了,把酒杯子摔了,轉(zhuǎn)身走人。那天,就這么個過程。

        而引發(fā)這個過程的內(nèi)容,也漸漸浮現(xiàn),變得清晰,這個,我知道后,既感到驚訝,又覺得,這合乎我對賀高的認識。

        野外隊的人,想要脫離出去,可能性極小。我還是技校畢業(yè)分配來的,多數(shù),都是農(nóng)村招工的,部隊轉(zhuǎn)業(yè)的,這一部分,大部分的家里人,也在土里刨食。還有知青,也是離開一片廣闊天地,來到又一片廣闊天地。都想干輕松的,都想居住固定,都走了,那野外隊還不撤銷?所以,野外隊的人,都輕賤自己,都不指望轉(zhuǎn)機的出現(xiàn)。就這么個命,認了吧。我剛參加工作那陣子,有時想不通,師傅都這么說。不過,在野外隊,也有相對容易的崗位,隊長的位子,是老天的位子,成本員得會算賬,專業(yè)上有要求,這不能亂打主意,可是,當班長,雖然也出力下苦,但在身份上,得到的尊重多一些,收入也高。還有,每年一次評先進,能到礦區(qū)開會,能吃好吃的,也能和礦區(qū)的領(lǐng)導接觸上,有榮耀感,也許,還能被樹立成典型,這樣,就可能再進步,就可能提拔。只是,當班長,當先進,都是個別人能得到,多數(shù)人得不到。幾乎不成文的做法,誰胡子長,大家擁護,就是誰,班長當上了,只要不出人命事故,一直是班長,先進輪換,卻總在老工人中間輪,你成老工人了,也可以算一個。我就從來不幻想,用自嘲的話,也算五六年的油鬼子了,我依然不夠資格,有胡子,但胡子短,像賀高,屬于嘴上沒毛的,更沒戲。

        不過,有時,上面會下放一個駕駛員的指標,這個一般有要求,得年輕人去。有時是什么概念呢,就是,隔上三年,也許五年,會有這么一個指標下來。誰被選上,就不是野外隊的人了,培訓三個月,就成司機了,就是礦區(qū)車隊的人了。

        賀高要爭的,就是這個名額。三五年才一回,機會多難得啊。隊長似乎是答應了的,賀高呢,也一定找過隊長,不然,賀高不會那樣問。隊長變卦了,說話不算數(shù)了,賀高也豁出去了。

        我聽說,賀高回老家,回來時,給隊長送過一大罐土蜂蜜,還送過半口袋辣子面,賀高進隊長的活動房,有人看見了,野外隊就這么大,有些事,眼皮底下呢。隊長愛吃甜的,也愛吃辣的。這兩樣,正合胃口。至于其他方面有什么沒有,就不知道了。

        收了好處不辦事,也許,隊長有難處。

        歲數(shù)差不多,我和賀高,屬于能說到一起的,而且,我還給賀高當了一年的師傅,我得關(guān)心關(guān)心,得勸勸他,我覺得,我有這個責任。

        賀高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消沉,看上去,還挺精神的,這倒讓我話到嘴邊。我就換一種方式,說,賀高,還挺賊的,知道提前下手啊。賀高倒是羞澀了一下,說狼多肉少,不這樣不行??!又說竹籃打水,這樣了也是不行啊。我就說,那你罵隊長,可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呢。賀高頭一歪,能咋樣?已經(jīng)這樣了,能咋樣?

        賀高的意思,我聽得出來。在礦區(qū),野外隊屬于最底層,往下,沒有了,往下那是黃土和油井。有的野外隊,曾有從機關(guān)下放下來的,人蔫蔫的,那是犯了大錯,讓穿幾天油工衣,帶有懲罰性質(zhì)。就連后勤單位的領(lǐng)導教育工人,也說,誰不聽話,到野外隊去,到那里,就把你的病給治了!所以,賀高才會覺得,就是惹了隊長,也不會有多壞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在遭罪的地方了,再發(fā)配,找不下更土更油的了。

        我太想當司機了。那天,賀高把這話,對我說了幾遍。

        原來,賀高找到了走到人前頭目標。的確,司機就是在人前頭走的,司機就是議程官。方向盤在手里握著,油門在腳底下踩著,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四個輪子跑起來,誰也追不上。

        那些年,司機是吃香的行當,在礦區(qū),當司機,比當干部都牛。開大車的,開小車的,那個架勢,可不是裝出來的。別的先不說,礦區(qū)女人少,漂亮女人更少,可是,長得出眾的女人,都跟了司機了。礦區(qū)地面大,到哪里,沒有車就到不了。我在野外隊待久了,想進城一趟,就得給過路司機下話,搭個便車,雖然在車槽子上被冷風吹著,心里也是歡喜的。一年冬天,野外隊在元城駐扎,進出沒有班車,只能等拉貨的,拉油的卡車,捎一個人,得兩塊錢,就這還要看司機眼色。我探親回家,坐班車到元城路口,等便車等到天黑,跟我一樣等便車的,個個凍得面目紅腫,不住跺腳,抖身子,為了暖和一下,路邊的蒿草都被燒光了。

        野外隊有配屬的司機。是礦區(qū)派過來的,是一輛卡車。都知道,駕駛卡車的司機,有多么的重要。把他說成野外隊的神,也是不夸張的。司機的房間,位置是最好的,通風,早上的太陽最先照耀。吃飯是不花錢的,也是不限量的。食堂是一間鐵皮房,我們吃飯,拿著碗排隊,在外頭一個小窗口買飯,司機直接從門里進去,想吃那個,就往碗里撈,還可以找一根蔥,兩個青辣椒爽口。每個人見司機,都是笑臉,拿出紙煙給司機敬一根。平時,卡車的一個的用途,便是接送工人上下班。從野外隊到施工現(xiàn)場,通常的,都要在大山里的土路上盤旋兩個小時。地點不斷變化,有時更長,最短的也得半個小時。司機不高興了,說離合器不靈了,說方向盤扳不動,大家就沒車坐了。所以,即使司機毛病再多,也沒人敢招惹。和司機搞好關(guān)系,這是必須的??墒?,經(jīng)常的,我們上班都在走路。因為,卡車讓隊長坐上,到礦區(qū)機關(guān)開會去了,或者,讓管理員坐上,到鎮(zhèn)上買糧油去了。我們罵隊長,罵管理員,不罵司機。

        所以,賀高想要當司機,是多么聰明的選擇。所以,賀高當司機的愿望落空,打擊有多大。

        賀高還是賀高,但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賀高愛喝兩口,酒量也大,一個人喝半瓶,也不會跌到。可有一次,喝了二兩,賀高就不對勁了,罵人,罵學徒。別人勸勸,不罵了。這在以前,沒有過。以前,賀高喝多了,也不發(fā)脾氣。還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賀高喝酒前,端起酒杯,朝身后的墻上撥去,說有神呢,拿酒問候一下。還有一次,問我有沒有一塊新錢,我拿給他,他用火柴點著,手來回甩,說把來路不明的鬼逼退。我生氣了,給了他一拳。賀高竟然說,我這是為你好。而且,賀高說話,也古怪起來了。有時誰說肚子疼,他說我給你加個意念就不疼了,相信的人,肚子還疼,但輕微了,不信的人,依然疼,就說意念不靈。賀高說,這是心不誠。有時在路上走著,賀高突然停住,神情凝重,把其他人嚇一跳。賀高卻說,這下好了,可以走了。別人問咋回事,賀高說,不大,不大,已經(jīng)化解了。別人云里霧里,賀高卻說,不能說破!

        野外隊的人,喝酒經(jīng)常。日子無聊,夜晚苦悶,靠喝酒打發(fā)心思呢。我不能喝酒,在酒攤子上坐坐,也是消磨時間呢。喝酒的場合,有賀高是一定的。只是,賀高喝酒和人吵架,次數(shù)多了起來。而且,膽子變大,老工人也罵。常常的,都喝得高興呢,讓賀高一攪合,大家不歡而散。賀高罵人,用詞毒,什么家里要死人了呢,什么出門掉溝里了,什么老婆跟別人跑呀。慢慢,賀高成了不受歡迎的人,別人喝酒,不叫他,他叫人,都編理由推托。可是,野外隊就這么大,那個活動房在喝酒,賀高聽見了也去湊個熱鬧。大家面情薄,賀高來了,讓個位子,一起喝,喝一陣,賀高又抽風,大家知道喝不下去,趕緊散攤子。

        有時,大家在一起閑聊,說起賀高,說咋是這么個人。指的就是賀高喝酒無德。也是邪,正說著,賀高突然出現(xiàn),說,背后說我壞話,爛舌頭呢。然后,來了一句:如今的世道太黑暗,好人掉進了溝里邊。這倒讓說的人心虛,不好意思。下回再說,都下意識地留意一下,往門外多看幾次,別讓賀高再逮住。

        賀高對我說,他就是愛喝兩口?,F(xiàn)在,自己也不明白,喝些酒,便不對勁了,控制不住要發(fā)作。我就說,你這是借酒還魂呢,你的肚子里,有個鬼呢。賀高瞪大眼睛,說,真的嗎?真的嗎?那我那天用刀子把肚子劃開,把鬼抓住扔了。我說,這個鬼你找不見,你不找,又開始活動。賀高說,看來,你也能算命了。我說,要能算,我先給自己算了,但我可以給你算,一算一個準!賀高聽了,沒有生氣,說那天我支個酒攤子,拜你為師!實際上,我這是拿賀高的辦法嚇唬賀高呢,想讓賀高收斂些,別喝了酒總胡來。

        看來,賀高喝了酒,就是換了一個人。有天,不知在哪里喝醉,回到野外隊,在隊長的活動房大喊大叫。一會兒說,隊長,你虧了我,你要得報應;一會兒說,隊長,我孤身一人到野外隊,沒親沒故,你就是我的再生父親,我給你磕頭。不知說的那個是真的。我和其他幾個人,趕緊來拉賀高,要送他回自己的活動房睡覺。賀高掙脫開,張開嘴,提高嗓門說,我是皇帝!我是皇帝!隊長見狀,忙響應,說你就是皇帝,就是!賀高高興了,說,我要娶八個老婆!我說,娶十個我也支持!賀高看看我,伸出手,指著我的鼻子說,這就對了,我封你為右丞相!手指又劃過去,停在隊長方向,說我封你為左丞相!手指又折回來,指著我,說,你可以娶四個老婆!我說謝謝皇帝。我心里想,有一個,我都能高興死,還四個呢。賀高又移動手指,對隊長說,你只許娶兩個老婆!原因你自己清楚!隊長說清楚,清楚!一邊給我們使眼色,讓把賀高弄走。賀高力氣大,喝了酒,更像一頭牛,后來又來了幾個人,才一起把賀高架回去。放到床上,賀高又起身喊了一句,我是皇帝!

        夏天,野外隊搬遷到上里塬施工,離縣城不遠。休息時,逛縣城,大家的業(yè)余生活,一下子豐富了。三五個約上,走乏了,到小飯館聚餐,也是改善口味。在頻繁起來的活動中,賀高有些被忽視,賀高有些失落。沒有人愿意和賀高結(jié)伴,賀高叫我,我不在乎,反正,逛街也行,吃飯也行,喝酒,我不喝。這個不用解釋,我沒有酒量。說實話,賀高喝酒,罵了那么多人,還沒有罵過我。我有時也暴躁,假如賀高罵我,我會動手的。

        有一天,我都睡下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帶來一張紙條,我一看,是賀高的字跡。上面寫著,速來城關(guān)派出所。這個賀高,把啥禍闖下了,都進了派出所了!我手忙腳亂的,趕緊穿衣服。賀高雖然為喝酒得罪不少人,但總歸沒有惹大亂子。平常也基本規(guī)矩,上班出力,也出的是大力。就連隊長,有一回都說,下次再有培訓司機的名額,一定考慮賀高。雖然這個下次,還非常遙遠。這次賀高遇上難處了,找我去,我就幫一回忙。我都走出門了,想了一想,又回去,打開箱子,把存下的錢,都裝在身上。

        城關(guān)派出所在縣城西邊的一條巷子里,深夜了,沒有人走,沒有聲音。走近了,看見了鐵門,屋檐上伸出一個竹竿,挑著一盞電燈,院子很大,兩排平房,形成一個拐角,暗處停了一輛破舊的吉普車。我小聲叫門,聲音卻顯得大,沒有聽見回應,不敢再叫,等了一陣,又叫,又等一陣,又叫,一扇門開了。出來一個人,衣衫斜著,看看我,問找誰?我說找賀高。聽了這個名字,這個人過來,給我開了鐵門,卻不理我扭身就走,我跟著走,進了另一間房子。有桌子,一把藤椅,一個長條椅。這人一屁股坐在藤椅里,我猶豫了一下,小心著坐到長條椅的一個角上。那人點著一根煙,又扔給我一根,我受驚般接住,拿手里,不敢點,慌著掏出自己的煙,過去給這個人一根,不接,我就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后退著,原坐下,坐長條椅的一個角。

        這個人問話了:你和賀高什么關(guān)系?我說是一個野外隊的。這人說,賀高闖禍了知道嗎?我點點頭,又趕緊搖頭,說不知道。這個人就加重語氣說,野外隊的,確實夠野,比野人還野!于是,我便知道大概經(jīng)過。

        那是天快黑的時候,縣城汽車站跟前的一座大橋旁,一塊空地邊,坐了些老人娃娃,在乘涼。賀高過來了,一身酒氣,手里攥著酒瓶子,還剩了半瓶子酒。賀高過來,倒沒有啥出格的舉動。他走過來,又走過去,乘涼的人看見了,也不在意。經(jīng)常有喝醉酒的人,搖晃著經(jīng)過這里,見得多了,不奇怪。

        可是,賀高走了兩個來回,走到空地一角,不走了,停下了,這也沒人理會。接著,聽見嘩嘩的聲音,看過去,賀高在尿尿。一個老人生氣了,說了一句,尿尿找個沒人處尿,咋能在這里尿。按說,賀高也尿完了,不愿意說句對不起,提起褲子走人,也不會有啥難堪。賀高沒有這樣,人喝了酒,舉動反常,人喝了酒,出洋相多了。這個賀高,扭頭看了看,聳聳身,以為要系褲帶呢,竟然脫下褲子,露出屁股,撅起來,對著乘涼的人,放了一個響亮的屁!

        這下炸窩了。壞蛋!流氓!乘涼的人過去,圍著賀高,一個老人過去拉賀高的衣袖,拉住了,賀高一掙扎,差點把老人拉倒。走路的人,看見這里亂,也過來了。正嚷嚷著,派出所巡邏的吉普車經(jīng)過,大概問了一下情況,就把賀高拿銬子銬了,帶到派出所來了。

        聽到這里,我的頭大了。賀高發(fā)酒瘋,從來沒有這么嚴重過啊。我趕緊起身,給這個人敬煙,又彎腰給點著。這個人對我說,事件的性質(zhì),是非常惡劣的!當時,要不是我們采取措施,憤怒的群眾,乘亂鬧事的閑人,把賀高打死都可能。我連說該打,該打。又覺得不妥,又說,就是惡劣,惡劣。這個人看著我說,我們一定要嚴肅處理,給群眾一個交代,還社會一個安定。我一聽,身子發(fā)抖,腿也有些軟,似乎,當眾尿尿,脫褲子放屁也有我一份。賀高會被怎么處理呢,對法律條文,我不了解。我有些害怕,賀高不會被判刑蹲監(jiān)獄吧。

        這個人又說了,筆錄都完成了,事情你也知道了。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本來要迅速結(jié)案,提交法院審判,可是,我們也考慮了,野外隊來到這里,雖然經(jīng)常擾民,但也對當?shù)亟?jīng)濟有一定貢獻,就本著挽救的態(tài)度,初步?jīng)Q定把賀高拘留十五天,罰款二百塊。賀高在這里沒有親屬,也不愿意叫野外隊領(lǐng)導來,提出叫你來,為他以后的處境著想,也不一棍子把他打死,我們就同意了,也聽聽你的意見。

        總算等來了機會,我暗暗高興了一下,忙說,謝謝組織,謝謝公安。然后,我想了一陣,說,賀高在野外隊,是生產(chǎn)骨干,平時表現(xiàn)也突出,這回犯下這么大的錯誤,得到處罰是應該的,這對他本人,是個教育,對野外隊,也是個教訓。說到這里,我看看這個人的表情,又說,罰款該交,闖禍了,就得付出代價,只是,只是,我猶豫著,放慢了語氣,實際上,下來咋說,我沒有合適的詞語。這個人似乎不耐煩了,說,你不要著急表態(tài),等等再說。接著,這個人說起了賀高,說喝了那么多酒,勁還大得很,差點弄不到這里來,嘴里一直說些二話,還念經(jīng),什么風火雷電,四方大仙,什么西天路遠,東天有難。一直說不停,就在你剛來前,還在嘟囔。

        這時,我借機說,能讓我見一下賀高嗎?這個人很堅決,說,不行,不能見!然后說,你剛才說賀高平時表現(xiàn)好?我連連點頭,這個人說,我處理過不少這樣的案子,酒鬼也見得多了,你們這個賀高,挺典型的,但也能明顯看出,精神方面有些問題。說到這里,這個人問我,賀高家族有沒有什么病史?這個我真不知道,我就說不了解,但我補充說,不會的,賀高沒病。

        已經(jīng)到深夜了,我一邊抱歉著,一邊說,我冒昧說一點個人意思,請一定參考一下。我說,賀高人還年輕,要是拘留,就留下了污點,以后人面前抬不起頭,一個年輕人也許就毀了。經(jīng)歷了這么一回,疼到骨頭里去了,以后絕對不會再犯了。為了治病救人,能不能就不拘留了,哪怕多罰些款。這個人也確實體諒人,而且干脆,說,這樣吧,我們也有這個意思,就不拘留了,罰款四百!我忙說,罰多少,賀高也得認,可是,罰四百,數(shù)目不小,能不能少點,要是能少點,我馬上交,邊說,我翻開口袋,說你看,我把全部存款都拿來了,只有三百。

        最后,終于說好,罰三百,不拘留。謝天謝地!交了錢,我討好得又給這個人敬煙,提出帶賀高回去。這個人說,今天不行,辦釋放手續(xù)的人回家了,要領(lǐng)人,明天早晨來領(lǐng)。我看不會再有結(jié)果,就回去了。

        第二天大清早,我小跑去了派出所。見了賀高,我?guī)缀醪徽J識了,兩只眼窩,黑青黑青的,上衣的前襟上,大片凝固的血紅,走路,腿還一瘸一拐的。我啥也不敢問,連攙帶抱,把賀高帶出來,覺得離開派出所,才有安全感。一搖一晃,慢慢走到了縣城外,看賀高喘粗氣,我們找了個僻靜的山坡,坐下歇歇。剛坐下,賀高撲通一下跪倒,我以為要給我磕頭,忙伸手打算拉他,卻見他兩手打開,動作著,團起一堆土,朝著東方磕頭,連磕三個頭,嘴里說謝過大神,謝過二神,又磕三個頭。他的臉都變形了,又這個樣子,讓我覺得好笑,但硬忍住,不流露出來。我正要勸賀高想開些,他卻嗚嗚嗚哭了起來,嘴里說,把人打美了,往死里打呀。我扶住他的肩膀,輕輕扳扳,點著一根煙,遞給他。我啥也不問,不問是群眾打的,還是在派出所挨的。經(jīng)受了一夜的驚怕,賀高的情緒,一時平靜不下來,還是多坐坐,還是少說話。山坡上,青草搖晃,蟲子吱吱叫著,麻雀不時起落,飛遠。我和賀高,就這樣坐著。太陽升高,光線開始刺眼。山坡上,浮起來一層蒙蒙的霧氣。

        賀高漸漸平息了,我還沒說,賀高先說了,說,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的父母!我忙說,別這么見外,人都會遇到難處,一起下苦的,能幫肯定幫,不會不伸手。我就又說,你這個樣子,回去人問,不好回答,不行回老家去,養(yǎng)好了再回野外隊?賀高聽了,不住擺手,說不回去,不回去!我爸我媽知道了,就氣死了,村里人知道了,就笑話死了。我就說,那就回野外隊,誰問,就說爬山掉溝壕里了,摔傷了,就這么說,誰不信,我來做證。賀高看看我,腫脹的臉上,盡是感激,眼淚都流出來了,一把拉著我的手,說,你好人有好報!還說,回去,我箱子里有一口袋老家?guī)淼奶鹦尤?,送給你!我說,別,別,你送給隊長,過幾年有司機名額了,別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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