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劍平
某夜,王珂夫婦應邀從福建師大打的到詩人巴客家玩撲克牌“80分”游戲。我和巴客搭檔。從洗牌、摸牌、出牌的過程和細節(jié)以及兩個人配合的默契中,我感受到王珂夫婦教授的認真和投入精神。一局下來,我酣暢淋漓地體驗了“較量”的快感。自徐南鵬北漂后,七八年來,我鮮有這種“華山論劍”的感覺。
第二局開打之前,巴客為博取巴嫂歡心,欲離座讓她替換上場,我堅決反對。巴嫂玩牌心猿意馬,盡管表現(xiàn)十分努力,但思想上始終敬業(yè)不起來,這是十幾年來我唯一可以批評她的地方。對玩牌——世人視同頹廢——玩得認真的對手,無論他們牌技如何,都要給予全心全意的應對,以表示尊重和敬意。這是我在牌藝江湖上的一貫原則和立場。
在去年十月廈門詩會上,我初識王教授,第一次被動地聽他聒噪中的妙論和妙論中的一點點虛妄。經歷牌桌上的出招、接招、拆招后,我修正并加深了對他的友好印象。這是一個凡事都要認真求索的教授,一個讓夫人成為戰(zhàn)友而聯(lián)手玩牌玩得讓對手肅然起敬的教授。
寫詩就其娛樂性方面而言,與打牌無異,也是一種玩。這是我的理解。我也曾說過,我認同福州反克詩群,是因為這個群體好玩,并且玩得認真。
今晚在Q Q咖啡館,聽一位詩人談他炒股三個月來的心得體會。他說自己遇人不淑,春游時因跟了一個姓鄧的野導逛股市而成了一名小散,做的是短線,開頭幾筆交易穩(wěn)扎穩(wěn)打,見好就收,均有小賺,然而在嘗到一點甜頭后,就開始想入非非,加大投資或者說是投機力度,結果是伸著脖子四處鉆套子,并且因為不斷補倉而越套越深。身陷沼澤地的他,從詩人的一些特性對自己涉足股市以來的所作所為進行反思:一是詩人愛憑感覺做事??瓷弦恢还善焙?,就會把它越看越好,哪怕這只股票從技術層面上看已然進入股價下降通道,也會迷信它馬上就會反彈,馬上就要一路攀升,全然不顧上市公司業(yè)績如何,更不會去密切注視機構主力的操盤意圖和動向。二是詩人往往一廂情愿。買一只股票后,總是盤算著它一天能漲幾個點,一周內會有幾個漲停板,而從來不去想象它接連跌停的情形,估量一下自己在暴跌之下的心理承受能力。三是詩人喜歡玩心跳。選股的時候,對那些漲跌四平八穩(wěn)、風險相對較小的股票不感興趣,玩起來會覺得相當沒勁,而對一些上躥下跳,日K線宛如乘坐電梯般升降的股票,卻情有獨鐘,玩起來感到刺激,過癮。總結教訓,他說,詩人炒股,要想趨利避害,有所作為,必須充分認識自己的特性,克服急功近利心理,做長期投資打算。或許這個教訓的確深刻,說到最后,他舉一反三,一點也不戲謔地說:“寫詩也一樣,宜做長線。”
回到家后,思來想去,覺得這位詩人的炒股經歷,怎么說也只是個案,不足為訓。但有一點,就是他最后說的那一句話的意思,我是完全贊同的:寫詩宜做長線。
過去了五、六年,我還經常為自己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感到懊悔,甚至自責。那是一個午后,在曉風書屋和一位年輕詩人閑聊,當他問及閱讀時,我說:讀得少……現(xiàn)在的,除了讀朋友和熟悉的人寫的東西……一般不去讀年輕人寫的詩……。后面這一句,在它還沒有完全離開唇齒時,我就意識到“失言”。盡管我隨后用人生的“閱歷”、“經驗”、“積累”諸如此類的老生常談加以解釋,但也無補于我當時無意中的無禮和無理。
記得是今年初的某一夜,我在瀏覽晉江詩人張鞍葒博客時,看到一些情感水到渠成、敘述水落石出的詩作,不由自主地跟帖:把氣壓住了,喜歡。我在打上這幾個字的時候,想起上述我對一位年輕詩人的“失言”,隱隱約約感覺到“把氣壓住”可以補充當時自己所要表達的意思:年輕詩人才思敏捷,有的自恃才高八斗,寫作恣肆汪洋、鋪天蓋地,卻不知作品往往因此而遮蔽一些具有“核裂變”功效的元素,這樣的作品最終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也往往只有作者的“才氣”;而即便是天才詩人,隨著寫作的歷練,他也會在作品中注意避免只讓讀者看到語言層面的“才氣”,包括“靈氣”、“妖氣”、“霸氣”,也會去自覺克服寫作心理上的“浮躁之氣”。
在去年漳州道輝陽子夫婦組織的“首屆八閩民間詩會”上,閩地幾位著名詩人痛感福建詩壇現(xiàn)狀,疾呼大伙要“不甘寂寞”、“大張旗鼓宣傳”、“大膽推銷自己”……聽得我面紅耳赤,垂頭喪氣。對于這些慷慨言辭,我當時是,今天也是,不以為然。那也是一種“氣”,多少會流露在作品里。
這篇手記,感于重讀美國詩人羅伯特·潘·沃倫的詩《世事滄桑話鳴鳥》。該詩末尾一行寫道:我最懷念的,不是那些終將消逝的東西,而是鳥鳴時的那種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