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加拿大]喬治·J·康登

她的這些話至今仍然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也許她說得對，但是他無法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面對生活。

霍華德·蒂斯代爾走進公園，心里想著口袋里的槍——這支廉價的小口徑左輪手槍是從東歐來的進口貨。這種手槍在戰(zhàn)爭中派不了什么大用場，但用它來自殺倒是綽綽有余。

霍華德不喜歡今天的天氣。這是一個美好的星期天早晨，天氣溫暖，陽光明媚，微風送來陣陣花香。在電影里，如果有人悲慘地死去時，總是在下雨天。也許他應該等到下雨天再來。

不，他只是在找借口，想以此來掩飾他正在失去自殺勇氣的事實。

他從公園大門走進去，沿著小徑一直向前，穿過一片小樹林，前面是一片開闊的草地，一個小噴泉的水汩汩地噴涌著，這是個非常理想的地方。在螞蟻和其他昆蟲糟蹋他的尸體之前，很快就會被人發(fā)現。霍華德靜靜地佇立著，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他欣然選擇離開的世界。

在準備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他已經做出了精心的安排。

他在襯衫的胸前口袋里塞了一張紙條，輕生者通常都會留下這樣的條子。他將紙條折疊好放在一個塑料袋里，這樣就不會被血浸染了。然后他在這張紙條上寫下了他這么做的原因——自從他大學畢業(yè)后，十年的努力換來的只有挫折和失敗，他一邊做著沒完沒了的瑣碎工作，一邊努力地寫著他的小說，總算完成了五部小說，但是無一例外地被出版商退了回來，而最后的致命打擊，則是女朋友唐娜的離開。

“要面對現實，霍華德，”唐娜對他說，“你永遠成不了一個作家，而我需要一個工作體面、有著美好前途的男人?！?/p>

她的這些話至今仍然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也許她說得對，但是他無法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面對生活。他從口袋里拔出槍，看著它灰暗的金屬輪廓，似乎是今天第一次看見它，他慢慢地將槍舉起，對準了自己的頭部。

就在這時，霍華德聽見一聲響，就像飛蛾撞上了微波滅蟲器時發(fā)出的那種聲音，然后一個光球出現在他前面三米處，這團光球閃爍著，越變越大，最后變成了一個灰白胡子的胖男人站在那里。這個陌生人全身都包裹在銀光閃閃的衣服里，分不清是金屬的還是塑料的。霍華德慌忙把手槍放回口袋里，這個胖男人四處張望著，看見了霍華德，便對他笑了笑。

“迪亞丟特，”胖男人說道，“卡德伊斯阿姆都伊特？”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霍華德答道，“你會說英語嗎？”

胖男人大笑起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前額。

“當然，”他說，“你們這個時代還在說英語嗎？我一定是走過頭了?！?/p>

“你從哪兒來？”霍華德問道，他想起了剛才那團亮光。

“不是從‘哪兒’，朋友，而是從‘何時’。當然，你不會明白的。你沒有時間旅行的經歷，希望我的英語還可以，我在學校里學過，跟著歷史錄音資料學的，但是沒有什么機會用到它。”

“你是說，你來自未來？”

胖男人再次大笑起來。

“你們的未來，當然啦，”他說，“我叫格林菲爾，你呢？”

“霍華德·蒂斯代爾，我是一個作家?！?/p>

這個胡子拉碴的男人盯著霍華德看，用力地拉著自己的右耳垂，似乎在回想著什么事情。

“霍華德·蒂斯代爾？一個作家？是那個霍華德·蒂斯代爾嗎？怎么可能？哇，我真是太榮幸了，先生，我從沒想到過我居然會有幸遇見你?！?/p>

“你的意思是說，你聽說過我？”霍華德問道。

“聽說過你？在我們那個時代里，學校里的每個學生都要背誦你的作品，還有許多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城市廣場，你對人類文學做出了杰出的貢獻，了不起得很呢?！?/p>

“可是我的作品還從來沒有正式出版過呢?！被羧A德說。

“還沒有出版？那怎么可能呢。不，等等，我明白了，我一定是走過頭了，就是這樣。因為目前為止，你的天才還沒有被發(fā)現。”

霍華德激動得全身顫抖，熱淚盈眶。

“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的意義，”他終于鎮(zhèn)定下來，能夠開口說話了，“經過所有這些年的努力嘗試，我已經放棄希望了。如果不是你今天出現在這里，我現在已經自殺身亡了。現在我知道了，一切都會有轉機。我的天哪！我將會天下聞名。謝謝你，格林菲爾先生，太感謝您了。”

突然，又響起了和剛才一樣的聲音，兩個光球出現在面前，然后光球變成了兩個男人。他們也像格林菲爾一樣全身披蓋著金屬樣的服裝，只不過他們的顏色是深藍的，衣服上還別有徽章。

“猜西幸？”其中一個新來者一只手指著霍華德，一只手伸向格林菲爾。

格林菲爾推開他的手，惱怒地看著他。

“別碰我，傻瓜，”他叫道，“我是格林菲爾，宇宙的統治者，我和我的朋友亨利在這里說英語，他是一個著名的舞蹈演員。”

亨……亨利？舞蹈？

霍華德愣了一下，可是格林菲爾的眼神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味。

第二個穿藍衣服的人將手伸到腰部，握著一個像武器樣東西的柄部，但他的同伴用手勢阻止了他，那個先前和格林菲爾說話的人彎腰鞠躬。

“請原諒，大人閣下，”他說，“您在醫(yī)院里的臣民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盛宴，我們都發(fā)誓效忠于您，請大駕光臨?！?/p>

“為什么你不早說呢？”格林菲爾問道，“有沒有我喜歡的那種黃色布??？”

“多得很，堆得山一樣高，閣下。”這個警衛(wèi)人員說著，對著他的同伴眨了眨眼。

“那好吧，我們走?！备窳址茽栒f。他轉過身來和霍華德揮手道別，“再見，杰克。繼續(xù)練你的歌吧，總有一天你的金嗓子會出名的，我就知道?！?/p>

杰克？唱歌？

一陣聲響，這三個人的身上微光閃閃，然后就都消失了，只留下霍華德一個人呆立在那里。

下一個瞬間他突然明白了，哪有什么來自未來的預言啊，這位來自醫(yī)院的格林菲爾先生只是隨口胡謅而已，他甚至記不清自己的名字和職業(yè)！說不定，他是個腦子有病的人呢！

好一會兒，這里只有噴泉汩汩噴涌的聲音，隨后一聲槍響，驚起了一群鴿子，飛了起來，當它們發(fā)現并沒有其他大的動靜之后，重又返回，棲息在樹叢中，其中兩只鴿子好奇地啄著躺在草地上的那個一動不動的東西。

一個月后，唐娜在整理霍華德遺物時發(fā)現了一個很大的紙板箱，里面放著他完成的五部小說，每一部小說都用黃色的細繩捆在一起。唐娜將其中一部作品給了她在出版社工作的新男朋友，他讀了以后深深被吸引，由他所在的出版公司出版了此書，因為他們曾承諾要扶持無名作家。令每個人都大吃一驚的是，此書出版后很快就銷售一空，幾個星期內就成了非常紅火的暢銷書。

霍華德·蒂斯代爾真的成了一位知名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