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朝九晚五,不看老板臉色;拋開物欲享受,不做房奴車奴。擺脫紅塵誘惑,到天涯海角去享受陽光海浪、親情愛情!聽上去多美好。有這樣兩個人。他們離開英國前往太平洋中的圣誕島,幾十年沒有回頭。不過,浪子生活也是有代價的。
“快進來、快進來!”
對我這樣一位不速之客,主人佩里·蘭斯頓的歡迎真可謂非常熱情。他站在簡陋的家門外,親切地握住我的手。
佩里的家離瀉湖很近,是平房,鐵皮屋頂,前院一半搭著涼棚。
1966年,佩里第一次登上太平洋中與世隔絕的珊瑚環(huán)礁“圣誕島”。之前幾年,英國剛剛停止在圣誕島做核試驗。
算下來,佩里是島上資歷最老的居民之一。他今年74歲,背稍有點駝,鼻梁上架著眼鏡,但是臉上仍然充滿銳氣與智慧。
佩里幾顆門牙都不見了??囱泪t(yī)很難,這是島上生活的一個缺陷。不過,看他咧著嘴大笑,好像根本不在意別人怎么想。
知足常樂
佩里介紹我認識他的妻子,一位滿頭銀發(fā)的密克羅尼西亞女人,周身上下洋溢著平靜與優(yōu)雅。
佩里和妻子一共有7名子女,其中一個兒子就住在隔壁。我們聊天的過程中,佩里的孫子孫女出出入入、滿不在乎家里有客人。
佩里指著一張破舊的扶手椅子對我說:“請坐、請坐。”
墻上貼著太平洋地圖和英國老地圖。兩張地圖都很殘破、看得出修補過許多次。
佩里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照片上是他青少年時代的家:沃里克郡(又譯華威郡,英格蘭中部)的一座紅磚農舍。我心想,“人的一生能走多遠呢?”
不過,佩里的旅程并沒有計劃。他學的是農業(yè),在大英帝國的暮年來到所羅門群島工作,擔任天主教傳教團的技術員。此后,他在南海度過的一生都在從事實際性的工作——開發(fā)的前線。
缺少物質財富,好像讓佩里非常自豪。他向我引述了甘地說過的一句話,“滿足需要,克制欲求”。
用西方的標準來衡量,佩里可能很窮。但是,他身邊到處是鄰居、兒孫滿堂,永遠不用擔心晚年的孤獨與凄涼。
沒有牙醫(yī)
開車20分鐘可到的地方,還住著另外一位“浪人”。他的生活方式卻和佩里有很大差別。
蘇格蘭人約翰·布萊登開了一家生意興隆的雜貨、日用品商店。他在島上生活的時間幾乎和佩里一樣長。
開始時,約翰不過是來看弟弟,愛上一位當?shù)嘏耍瑥拇嗽僖矝]有回家。
約翰今年70歲,看上去更像50歲。不過他說,“我的牙真需要好好治一治?!鼻?,還是島上沒牙醫(yī)這件事。
約翰有一架輕型飛機,跑道就在商店后面的空地兒上。我來看他的時候,他繞島飛了一圈剛到家。約翰說:“今天早晨看到許多海龜和鯊魚。”
他的飛機存在一個龐大的鋼架大棚中。這個大棚是從基里巴斯政府手中買過來的。別小看啊,大棚的歷史可圈可點,英國在圣誕島搞核試驗的年月,大棚是組裝炸彈的車間。
約翰·布萊登和佩里·蘭斯頓性格有別,但他們都非常能干、務實。逼到份兒上,能蓋房子、修汽車、從湖里捕魚。他們不是夢想家、也不是充滿書生氣的知識分子。
聚寶盆的惡運
不過,35年前,在庫克群島的艾圖塔基,我曾遇到過另外一個“浪子”。 當時,我正在制作一些有關庫克船長的節(jié)目。人們說,“你一定得去看看戴斯·克拉克。他有許多關于南海的好書?!?/p>
戴斯也是島上的一位生意人,也娶了一位當?shù)嘏訛槠蕖J聦嵣?,這位女子還是女王呢——三個傳統(tǒng)的部落首領之一。
我清楚地記得,看到戴斯商店后面的辦公室時,我大吃一驚。整整一堵墻,書架上擺滿了書,各色雜記……這簡直就是波利尼西亞學術論文、小說、旅行家日記的聚寶盆。
今年,我再次回到艾圖塔基,聽說戴斯還住在島上。事實上,我正是要從他妻子手中租住一棟小屋。
他們來看望我的頭一天晚上,我坐在陽臺上看史蒂文森撰寫的《在南?!芬粫?。聽著蟋蟀高歌,看著海風輕撫樹梢,眺望廣闊的星空,就連身邊蚊香的味道,都讓我思緒萬千,“在這里度過一生,不錯!”
轉天早晨,戴斯兩口子開著一輛破卡車來看我。他慢慢地爬上陽臺前的臺階,往后攏了攏一頭灰發(fā)后,坐了下來。他的妻子吉娜一邊說話、一邊打蚊子。
我問戴斯,“你的那些書呢?”
他看看我,半晌無語。然后回答說,“都沒了。這種氣候讓人無法藏書。蟲子、濕氣總能贏,最終都會毀了書。”
然后,他犀利的目光又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說:“選擇這樣的生活,要知道需要放棄什么,要有準備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