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蒙
每次參加婚禮,總有一幕令我特別動容——父親把女兒的手交到新郎的手中,然后聽司儀說一堆煽情的話語,簡直是重磅催淚炸彈。一場婚禮下來,各位賓客定會哭到妝容花掉。
偶爾和父母聊天,談及此事,我都會嚴(yán)肅地“警告”他們:“我出嫁的那一天不許掉眼淚!”母親總是撇撇嘴:“我們高興還來不及!”
前幾天,表姐大婚,我和母親坐在一起觀禮。大概是因為嫁自己的侄女,猶如嫁自己的半個女兒,一向堅強(qiáng)的母親在俗套的婚禮流程中竟然淚流滿面。我一邊嘀咕司儀的無聊煽情,一邊遞紙巾給母親,卻聽到她哽咽著說:“你出嫁的那一天,媽媽一定會哭得不行……”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大腦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在臉上扯出一個笑容。我說:“是啊,好不容易將我這個‘壓箱寶打發(fā)走了,您一定會喜極而泣啊!”母親捶我一下,繼而破涕為笑。我卻比觀看任何一個煽情環(huán)節(jié)時更加動容。
母親一直是一個不會說軟話的人,在我童年有限的記憶里,她不曾對我有過半句表揚(yáng)。盡管我從很小開始便把自己扮成一副成熟懂事的樣子,用很幼稚的行為表示自己是個聰明的且不會讓人操心的好小孩,卻依舊得不到任何贊揚(yáng)。別人家的小孩似乎永遠(yuǎn)比我更出色一些,怨氣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越積越深,偶爾生氣時,甚至?xí)滩蛔∪映鲆痪洌骸拔业降资遣皇悄H生的?”
忘記是哪一次,鄰居阿姨在我家吹噓自己的孩子,羅列了一系列瑣碎小事,大有不夸到天黑不罷休之勢。母親為她沏一杯茶,安靜聽著。鄰居阿姨終于夸到?jīng)]詞,開始拿我說事:“你家閨女話少,讓人看起來不熱情,這得改!”母親淺笑:“她何止這一件事情要改?這孩子缺點不少,但是作為母親,我已經(jīng)知足?!?/p>
后來等我慢慢長大,手里也開始握了一把歲月,自己卻變成了另一個不會表達(dá)的家伙。特意為家人買了禮物,卻說成是路過時買的打折品??吹郊胰烁忻傲鞅翘閲诟浪麄儼磿r吃藥,卻會說成:“我只是怕你們傳上我了。”想想真是好笑,童年最埋怨的部分,自己卻通通遺傳過來。也許,這也是另一種愛的傳遞?
在表姐的婚禮中,我緊握母親的手,想:這個女人從未對我有過半點縱容,也不會把我當(dāng)成夸耀的資本,在她心里,我一直是那個簡單的,擁有很多缺點的孩子。不過,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再也不會有人像她那樣寶貝我。
我們不說愛,愛卻一直在心里。
張彥摘自《渤海早報》